雲瑤也隱約聽出了康熙語氣裡的冷凝,自然明白康熙心裡的想法,甚至因爲已經經歷過,所以更明白康熙爲何會是這樣的態度。
但是雲瑤更知道,其實康熙還是鑽了牛角尖了,因爲康熙後來的女兒嫁娶,太皇太后還真沒插手多少,當然也不是說太皇太后什麼都沒做,十分公正,沒有偏向孃家。但太皇太后其實早已將自己的施政思想灌輸到康熙的腦子裡。
也許是吃了先帝的虧,前世太皇太后如同熬鷹一般,運用了她利落的政治手腕,利用鰲拜還有三藩之亂等威脅,打一個棒子,再給康熙吃一顆棗,讓康熙朝着她想的那樣成長起來,後來明明太皇太后已經去世,康熙仍然把膝下公主紛紛嫁到蒙古聯姻,說明還是受到了太皇太后的影響。
也許太皇太后本性謹慎,也許是她不想讓康熙爲難科爾沁,所以在面對蒙古的事情上,太皇太后一直讓康熙忍讓爲上,也不對,不只是蒙古,就連當初面對三藩和鰲拜,太皇太后也是教導康熙忍讓,可康熙終究還是沒忍讓多久,讓太皇太后不得已退了一步。
但如今情況不同,太皇太后早早去世,康熙又因爲圖海影響,慢慢脫離了太皇太后的影響,心中所思所想和太皇太后教導的已經截然不同,尤其是面對蒙古的態度。
而面對康熙以及某些宗室大臣不想讓蒙古出身的女子進宮的意願下,太皇太后要求康熙膝下的公主嫁到蒙古。因爲男女有別,康熙自然不覺得公主嫁過去有什麼不妥,頂多也是不滿太皇太后的強勢。
可如今太皇太后早逝,康熙得以大展心中壯志,所以心胸開闊了不少,自然沒了前世那種即使太皇太后去世,也仍舊要靠嫁女維持蒙古穩定的想法。
更甚者因着這一世康熙在面對葛爾丹時,乾淨利落地抓住了葛爾丹,沒留後患,讓蒙古諸部大大地受到了震懾。嚐到了甜頭的康熙自然不願委屈自己,非要把公主嫁出去。
康熙作爲一個皇帝,也沒有了太皇太后教導的所謂的忍讓蒙古的想法,自然是自己怎麼舒服怎麼來了,而且也因爲對廢太后的痛恨,以及對太皇太后複雜的感情讓康熙心中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所以康熙不僅不願讓女兒嫁到蒙古,還在心裡惡意揣測着當初太皇太后打的好算盤。
這纔是康熙會在雲瑤面前也忍不住說太皇太后壞話的原因。
其實雲瑤覺得,太皇太后讓康熙忍讓蒙古,把公主撫蒙的事情未嘗只是因爲一場私心,按照太皇太后的想法恐怕是覺得蒙古勢大,不相信康熙有那個能力平定蒙古,不過太皇太后應該也不想康熙有那個能力平定蒙古。
當然這些雲瑤是不會說出口的,畢竟康熙對於蒙古痛恨乃至於厭惡的事情,對雲瑤而言還是有好處的。雲瑤也不想讓女兒嫁到蒙古去了。
但云瑤通過康熙話中的意思也更明白了另外一點,那就是即使女兒不會嫁到蒙古,但女兒的歸宿勢必也要服從康熙在朝政上的安排才行。在女兒的婚事上,康熙對女兒的疼愛佔得比例並不多,可見康熙重男輕女的想法並未消失,這點讓雲瑤有些擔心。
雲瑤也只能自我安慰,和如今的公主不同,明朝公主下嫁駙馬那可是歪瓜裂棗什麼都有,甚至還有富商賄賂宮人,想要公主下嫁,最後還竟然成了。
可在如今,最起碼在康熙以前,歷代公主嫁的都是權貴之家,雲瑤覺得恐怕也是因此,滿人才重視家中的女兒,畢竟皇室的例子放在這,僅僅是聯姻,就讓皇室綁定了諾大的八旗和蒙古,其他人豈不就是有樣學樣?
不過比起前朝的公主,雲瑤還是覺得今朝的公主待遇好一些,即使被利用,也有利用價值,而且有自己這個皇后在,總能給兩個女兒撐腰,如果是前朝的話,公主待遇極低,再加上倫理綱常的存在,即使自己是皇后,恐怕也不能插手已經嫁出去的女兒的事情了。
當然這都是雲瑤自我安慰的念頭,若是能給女兒找一個更好的夫君,雲瑤自然是樂意至極的。
事實證明,雲瑤一直保持着傾聽的態度是對的,這次交談之後,因爲雲瑤並未表態,康熙也沒在意,可這件事傳了出去,竟然造成了前朝巨大的反對,連康熙也始料未及。
其實按理說雲瑤和康熙的談話其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但康熙爲了以後考慮,想着提前放出風聲,也好讓朝臣有個準備。但問題是康熙並沒有考慮到前朝竟然有這麼多人反對,一時之間有些措手不及。
更讓康熙耿耿於懷的是,自己的幾個心腹還有吳祿奇瑋等人,竟然也隱隱露出不贊同的意思,這讓康熙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錯了。
回到後宮的康熙對雲瑤大吐苦水,對雲瑤說了竟然有這麼多人反對的事情,不過爲了雲瑤考慮,沒有把吳祿奇瑋表露的意思對雲瑤說出來,省的讓雲瑤被孃家人傷心。
到了這個時候,康熙心裡的想法已經有了不少轉變,他如今也明白了自己先前的舉動着實有些莽撞了,尤其是前朝竟然沒幾個人贊同自己的想法,甚至連雲瑤孃家人寧願得罪雲瑤,也要反對此事,足以證明自己的想法太過不妥。
康熙終於清醒過來,自己還是被活捉葛爾丹的事情衝昏了頭腦,如今蒙古就算自己剿滅了葛爾丹,可如今蒙古也沒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再加上自己先前彈壓蒙古太過厲害,所以如今自己放出這個消息也引得蒙古反彈。
至於自己的心腹以及吳祿等人反對的原因,康熙也大概能猜到,無非是爲大局着想罷了,恐怕是自己的飄飄然也被衆人看在眼裡,擔心自己真的衝昏了頭腦,破壞了如今朝政上的大好局面。康熙心裡欣慰他們的忠心,但是心裡不是不憋屈的,但康熙不是個衝動的人,好歹還有幾分理智。
所以康熙心裡也有了退縮的念頭,畢竟自己還沒正式對外放出風聲,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可他覺得對兩個女兒以及雲瑤有些愧疚,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和雲瑤說起。
而云瑤面對此刻康熙複雜的表情時,心裡卻是一片平靜。早已預料到的事情,雲瑤心裡自然不會因此而再生波瀾。
說來雲瑤可比康熙謹慎的多,因爲擔心朝堂上可能出現的反對,雲瑤早就傳信回了家中,詢問自己的阿瑪。
吳祿傳回來的信果然證實了雲瑤的猜測,讓雲瑤心涼的是,自家阿瑪給自己分析出來的結果表示,恐怕自己兩個女兒不嫁蒙古是不行的!
雲瑤只慶幸自己先前有了別的想法,不至於知道這個結果就一臉絕望,不過即使如此,雲瑤也能心灰意冷的不少時間。
不過雲瑤也很快打起精神來,把自己的想法和吳祿通了通氣,值得一提的是,吳祿對這個想法表示了肯定,甚至還高興地告訴雲瑤,這個想法若是設計的好的話,不僅兩個女兒的歸宿不是問題,對朝堂上頭疼該如何分化蒙古的事情也有所幫助。詳細的吳祿並未讓人告訴雲瑤,還讓雲瑤不動聲色就行,所以雲瑤也不是特別清楚吳祿打算,但云瑤相信自己阿瑪的能力,也很是鬆了口氣。
接着雲瑤就佯裝高興的樣子,好似因爲兩個女兒不用遠嫁而高興,且不說那些清醒的人或諷刺或憐憫的想要看雲瑤的笑話,雲瑤只當不知。
正是這個時候,康熙也在外朝受了不少打擊,來找雲瑤倒苦水的時候,康熙才說完沒多久,根本沒注意到雲瑤在一旁搖搖欲墜馬上要昏倒的樣子。
只是雲瑤的反應很是明顯,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康熙頓時被春草的一聲驚呼給嚇了一跳。
“娘娘,您怎麼了?”春草驚慌地扶着雲瑤的身子,看向康熙。
康熙頓時也反應過來,發現雲瑤臉色不對,好似昏了過去,連忙讓樑九功離開後跟在自己身邊的張起麟去請御醫。
康熙此時也終於明白過來自己的行爲有多不妥,雲瑤本就因爲兩個女兒的歸宿而憂心,自己竟然沒有考慮到這點,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了雲瑤,實在是太混賬了。
康熙滿目擔憂的樣子很快就落入來人的眼中,這人不是其他人,而是路上碰見去請御醫的張起麟,才知道自己額娘昏倒了的胤禘,所以胤禘慌慌張張地也趕了過來。
胤禘也知道自己兩個姐妹的婚事好似出了問題,即使因爲佛爾果春有孕的事情佔據着心思,胤禘也抽出空來找過自家額娘,只是額娘讓自己出宮找外祖父商議,胤禘才恍然發覺,烏希哈和茉雅琦的婚事真的出現了波折,好在額娘想了一個好辦法,讓額附留駐京師解決這個難題,胤禘也鬆了口氣。
只是胤禘沒想到自家額娘這邊又出了問題,這讓最近爲兩個姐妹前途謀算的胤禘一時慌了神。
胤禘進來之後,連忙給康熙請安,“兒子參見皇阿瑪,皇阿瑪,額娘她怎麼了?”胤禘擔心的問道。
康熙見胤禘過來,滿面擔憂的樣子,心裡也很是愧疚,他嘆了口氣道:“是朕的錯,不該和你額娘提起茉雅琦他們婚事的波折,這才讓你額娘擔心的昏了過去!”
胤禘聞言有些詫異的看了自家額娘一眼,有些奇怪,明明自家額娘先前已經有了準備,怎麼這會兒又暈倒了?
胤禘倒不覺得自己額娘在做戲,額娘雖早有暗示自己會有準備,但若是用這樣的手段未免也太粗淺了些,再注意到額娘蒼白的面色時,胤禘心裡打了一個突,難不成額娘身體真的出了什麼事?
胤禘一下子變得十分惶恐,好在這時候御醫被張起麟請了過來,御醫給康熙和胤禘行了一禮,就被打發到雲瑤跟前診脈。
原本御醫還有些着急,但診過脈後,御醫臉上的表情也舒展了起來,向康熙賀喜道:“恭喜皇上,太子殿下,皇后娘娘這是有喜了!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了!”
此言一出,且不說康熙臉上如何的錯愕,稍後就變成了狂喜,胤禘也覺得這事有些奇妙,自家額娘和太子妃一起懷孕,說不得自己這個弟弟或者妹妹比自己的兒子年齡還小,到時候輩分可真是個大問題啊!
當然胤禘想的這些都是喜悅的煩惱,只會讓胤禘高興。
但是額娘仍舊昏睡的樣子,讓胤禘有些不安,就問道:“那額娘身子怎麼樣啊?還有如今額娘還昏睡着,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作爲一個準爸爸,胤禘對於女子懷孕的事情最近也瞭解了不少,可是明白女子懷孕有多兇險,再加上如今自家額娘身子好像也不好,容不得胤禘不擔心。
康熙聞言也看向了御醫,皺着眉看着御醫,御醫見狀也謹慎地說道:“還請皇上太子殿下放心,皇后娘娘素日裡身子還算康健,所以還好,但是近日娘娘似乎有些心有愁緒,這倒不好不注意,娘娘有孕,還需放開胸懷爲妙。也免防傷神,”
康熙和胤禘聞言一致的皺起了眉頭,胤禘也想到了自家額娘先前暗示有了準備,如今才明白看來額娘早知道有了身孕,這樣一來額孃的打算就多了幾分把握,胤禘也鬆了口氣。
可康熙想的卻不同,他以爲是兩個女兒的婚事讓雲瑤暈倒,如今又聽御醫說皇后有孕,但心中鬱結,自然擔心若是女兒的婚事處理不好,恐怕也會連累雲瑤的身子。心中更是後悔自己不該把前朝的反對聲傳到雲瑤耳邊。
所以康熙一時之間,也衝動了一把,不再準備讓兩個女兒去撫蒙,實在不行,先讓底下年紀小的公主家嫁過去,安撫蒙古,也不能讓雲瑤這裡懷着孕還出了岔子。
此時康熙心裡下定了決心,不肯虧待雲瑤和兩個女兒,但是轉眼一瞧,看見胤禘帶着猶豫的眼神看着自己,也知道胤禘擔心,就道:“胤禘你放心,茉雅琦他們的婚事,朕不會讓你皇額娘擔心的!”
這話一出,就讓胤禘蒙了,他快嘴道:“皇阿瑪,可是郭羅瑪法(吳祿)給您提了那個建議?”剛說完胤禘就覺得不對,見自家阿瑪臉上疑惑,知道自己怕是嘴太快了。
胤禘連忙說道:“兒子沒說什麼?皇阿瑪不必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