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人在幕布後。

蕭昀心下匪夷所思, 他居然能躲自己躲到這種地步。

自己是洪水猛獸麼?是會吃了他還是怎麼的?

昨兒還眼巴巴給他送香囊呢,這會兒就鑽了起來,敢情羞羞答答是真的, 謝恩是假的, 是盡臣子本分。

要不是怕他覺得他沒規矩、忘恩負義, 估計他之後都不會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現了, 見着他就要躲得遠遠的。

估摸着一瞧見他就能想起來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不是, 他能躲一輩子還是怎麼的?

蕭昀心下覺得好笑,半蹲下來,故意隔着一層黑色幕布, 在幕布上的架子上翻。

謝才卿抱着膝蓋,忍着灰, 乖乖巧巧坐在藏書架的最底層, 靜聽近在咫尺的動靜, 心微微提了起來。

他有點摸不準蕭昀會掀幕布逮他,還是貓捉老鼠逗他玩嚇唬嚇唬他。

謝才卿怕預判錯誤, 第一時間給不好反應,想了想,細細的脣角揚了一下。

外頭蕭昀嚇夠了人,臆想着那人現在肯定渾身微微發抖的模樣,無聲一笑, 正要懶散站起來, 眼前的黑色簾幕忽然掀起了一小角。

一雙黑曜石般的烏黑沉靜的眼睛露了出來。

蕭昀萬萬沒想到他會掀簾, 嚇了一大跳, 臉上的笑都未來得及收住。

他反應極快地裝出滿臉震驚, 和他對視,似乎下一秒就要喊出來。

謝才卿抱成一團側坐在裡面, 鼻樑挺秀好看,臉色微紅,手指攥着膝蓋處的衣袂,眼眸裡是深深的難爲情,還有冒犯聖駕的不安和自首的如釋重負。

蕭昀吃驚地瞧着他:“你——”

謝才卿伸手,輕輕拉了拉蕭昀的衣袂,垂下眼,咬着脣,不敢和他對視。

蕭昀愣了下,咳了一聲,笑容要藏不住了。

“陛下?”劉韞見皇帝在裡面好半天沒動靜,疑惑地走過去。

蕭昀不說話,只盯着他。

謝才卿又輕輕拉了一下。

劉韞已經走到拐角。

蕭昀這才故作大度地朝謝才卿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下簾布,隨手拿起一側的兩本書往外走。

謝才卿挑了下嘴角。

原來他喜歡這樣的。

劉韞走近,陛下在這一排停了尤其久,這一排基本都是他的著作,劉韞心下得意,故作關切道:“陛下拿了什麼書?讓老臣瞧瞧,老臣也好給您把把關,瞧瞧哪些卷比較重要,仔細看爲好——”

蕭昀直接把書丟給了他。

劉韞嚇了一跳,手忙腳亂接過,掃了眼書名,翹起的山羊鬍子陡然垂了下去,臉色黑如鍋底。

陛下說來挑他的著作看。

可這兩本書……都不是他的。

……

忙到臨晚,謝才卿從值房回到翰林院,準備拿了東西回府。

翰林院裡,探花和榜眼正在交頭接耳,眼見他進來,立馬噤聲,各自若無其事地回到座上,瞧他的眼神隱隱帶着鄙夷,像是知道了點什麼,還沒議論盡興。

算算是差不多了。

謝才卿淡然一笑,只佯裝不知,安安靜靜地抱着自己的東西回府。

……

第二天早上,如矢衝進來時,謝才卿正坐在銅鏡前,用絲滑的帕巾輕輕擦拭蕭昀的那塊玉。

如矢心想,大家閨秀都不一定有小王爺嫺靜。

對上他探尋的目光,如矢低下頭:“是今天。”

謝才卿說:“知道了。”

他沒擡頭,依舊仔仔細細地擦拭着。

小王爺愛潔,自己每天都會沐浴更衣,更別說隨身佩戴的玉飾,他每天都會清潔一遍。

這已經不是如矢第一次見他洗了,只是這次他洗的好像格外認真,倒像要向什麼人展示似的。

如矢問:“公子準備如何?”

“不如何。”江懷楚說。

如矢皺眉:“那可要派人暗中保護公子?”

江懷楚搖搖頭,笑說:“今日下棋人是蕭昀,我只是枚棋子,乖乖聽他擺佈就好了,我要是少了一根汗毛,都是他棋藝不精,他自己都不會允許自己有這種低級疏漏的,我相信他的能力。”

如矢愣了愣,隨即釋然。

論權謀之術,江懷楚無疑是南鄀第一人,而大寧皇帝比起他,畢竟大了六歲,只強不弱。

這是他們二人間才懂的啞謎。

……

江懷楚剛進翰林院,不少人就用稍顯怪異的眼神暗瞧他。

世家出身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言語間透着幾聲譏笑。

僅有的幾個寒門瞧着他也都是一副嫌惡表情,像是在怪他搞臭了寒門的名聲,讓他們也在衆人面前擡不起頭。

有什麼事情悄無聲息地發生了。

幾個長翎衛候在翰林院門口,一見到他,立刻走至他跟前:“麻煩狀元郎跟我們走一趟。”

江懷楚臉上是恰到好處的茫然無措,禮貌配合道:“好。”

“請問是去何處?”

“金鑾殿。”長翎衛語氣公事公辦道。

江懷楚佯驚了驚。

身後品級低上不了金鑾殿的朝臣瞧着他被長翎衛押走,眼裡隱隱幸災樂禍。

人一走,翰林院瞬間炸鍋。

“我就說怎麼可能他是狀元,原來是這麼來的啊!”

“可能也不止那一個吧?你們想想,指揮使爲什麼破天荒肯見他?劉韞爲什麼對他另眼相看?”

“放肆!”寒門出身的李翰林呵斥那兩個口無遮攔的小官,“劉老先生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是你能玷污的嗎?!劉老先生絕對毫無包庇作假!卷子我們可都是親眼看到的!”

“就算他真有才華沒作弊,做出這種事,他還有臉呆在翰林院嗎?”

寒門和世家的一向過不去,世家人多勢衆,品階低的也敢駁斥品階高的。

李翰林怒道:“你們一個個就乾淨了?”

這話讓不少人皺了皺眉,眸光疏遠。

“我們可沒得罪祁王!”那人嗤笑,“他不是聰明絕頂麼?怎麼連什麼人能得罪,什麼人不能都不清楚?”

“別吵了!”劉韞的門生周翰林看向李翰林,冷冷道,“老師這麼器重他,他這不是給老師蒙羞麼?你有什麼好再爲他說話的?他自作孽不可活!”

“其他人都給我安靜回位,誰今日差使辦不好,一個都別想走!”

……

翰林院裡一羣品階低的小輩炸了鍋,朝堂上,一羣品階高的前輩炸了鍋。

謝才卿被長翎衛押上了金鑾殿。

部分朝臣指指點點,眼露鄙夷,部分事不關己,明哲保身,高高掛起。

謝才卿站定,不卑不亢。

張寧翰一身錦衣,立在一邊看他,笑道:“狀元郎別來無恙啊?沒想到我還能再出現在這裡吧?”

謝才卿朝他一點頭,在一片嘈雜中並未有一絲一毫的失態。

張寧翰冷笑:“但願你待會兒還能那麼淡定。”

謝才卿連個細微的表情都懶得給。

祁王慢一點上了朝,謝才卿回身淡望了眼,金鑾殿外還候着一些人。

戲唱的倒是挺大。

“陛下駕到!”

皇帝被人恭迎着出來,亂成一鍋的朝堂瞬間鴉雀無聲。

皇帝坐下,瞥了眼底下顯得有些茫然緘默的謝才卿,開門見山:“祁王昨兒找朕,說是有一樁私相授受的醜事,要揭露出來肅清朝堂,這件事和新科狀元有關。”

謝才卿暗瞧他一眼,可得讓他好好瞧瞧大寧皇帝的本事。

謝才卿露出微微吃驚的表情來。

這落在旁人眼裡,無疑是心虛。

今日之事,昨夜祁王已經先給他們透了個底,好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

祁王的話不可能有假,他們今日只要稍加配合,便可賣祁王個人情,同長公主府交好。

一些三十餘歲才勉強混上金鑾殿的世家子弟瞧着年僅十八雖光風霽月的謝才卿,眼中浮現一絲快意。

祁王死死盯着謝才卿,眼裡淬着恨意。

他幾次三番給謝才卿機會,謝才卿是怎麼對他的?

居然敢拿針扎他。

都到這地步了,他再無動於衷,旁人都要以爲長公主府能任人拿捏,受了欺辱還忍氣吞聲。

張公謀是難搞,但也不是搞不了!

謝才卿避過祁王過於炙熱狠辣的目光。

蕭昀灌了口茶,像是煩不勝煩的樣子,擺擺手:“你們自己說吧。”

祁王給了張寧翰一個眼色,張寧翰怨毒地瞥了謝才卿一眼,眼中滿是勝券在握,昂首出列,道:“陛下,狀元郎於會試前,曾在逸仙樓收過一位朝中重臣的大禮。”

謝才卿佯驚看向他。

“哦?”蕭昀擡頭,眸光在謝才卿身上打了個轉兒,“狀元郎可有此事?”

謝才卿抿了抿脣,沉默幾秒才道:“確有此事。”

祁王眼裡笑意深了。

張寧翰大聲道:“這位大臣就是當朝二品兵部尚書張公謀!”

朝臣譁然。

他們中顯然只有一部分和祁王通過氣,另外一部分還矇在鼓裡,只是早上來時隱隱覺得氣氛不對,靠爲官多年的敏銳嗅覺猜了個大概,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張公謀!

張公年輕時曾立下赫赫戰功,上了年歲後任兵部尚書,兢兢業業、清廉奉公,在朝中德高望重,這倒沒什麼,重點是,張公今年……七十有七了。

孫子都比謝才卿大。

兩個兒子還在朝中任要職。

朝臣們目瞪口呆,一時摸不清楚狀況。

“你血口噴人!”張公謀的兒子愣了好半天,才意識到那是自己老子的名字,立馬站了出來,怒罵道。

“我血口噴人?”張寧翰自己也是名門之後,加上祁王事先擔保了一定護他無憂,所以絲毫不怕,“我可是有人證的!”

蕭昀淡道:“那就叫人證上來。”

張寧翰往金鑾殿門外看。

長翎衛領着一個面貌清秀的書生上來。

“狀元郎可認得他?”張寧翰說。

謝才卿瞧了他一眼:“……認得,逸仙樓裡,才卿和他起過爭執。”

那個考生第一次面見聖上,戰慄敬畏,勉強記得正事,緊張地話都說不周全:“就……就是他!我當初親眼看見他被一個書童模樣的人叫了出去,然後收了人家一個紅色的錦盒!”

蕭昀皺了下眉:“狀元郎可有此事?”

謝才卿臉色微白:“……確有此事。”

張公謀的兒子神情激憤,諷刺道:“狀元郎收了旁人的禮,關我爹什麼事!這人又沒明確看到我爹,難不成那還是我家的書童?要不要我把我家書童叫來讓這廝認上一認啊?”

他後知後覺,看向張公謀:“爹!你怎麼不說話啊!人家污衊都污衊到咱們臉上了!”

衆人隨聲齊齊看向站在前列的張公謀。

張公謀的兒子見老父親面紅耳赤,心下咯噔了一下。

謝才卿嘴角繃得有些僵。

他萬萬沒想到,蕭昀演就算了,居然給他挑個年紀這麼大的。

皇帝和顏悅色地看向張公謀,問:“張愛卿,可有此事?”

張公謀:“並無此事!他血口噴人!”

張公謀的兩個兒子這才鬆了一口氣,瞬間有了底氣,只要他老子沒草人家,他們一定跟祁王死磕到底,這種事要是認了,他們張家滿門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了。

張寧翰顯然是料到了張公謀必然不會認,不慌不忙,笑道:“既然沒做過,那張老前輩爲何面紅耳赤?”

張公謀暗瞅了眼聖上。

還不得怪聖上,老不正經的。

張公謀的兩個兒子心下一虛,其中一個怒道:“沒有證據,別信口污衊!”

“當然有證據,莫要着急。”張寧翰恭敬地看向祁王,眼神請示。

祁王猶豫了下,才假惺惺出列,爲難道:“微臣同狀元郎有些樑子,諸位想必也都知道,就在前夜,張老前輩忽然給微臣寫了封信,還是私遞上來的,叫微臣對狀元郎網開一面,得饒人處且饒人。”

朝臣大愣。

祁王繼續道:“在此之前,誰都未聽說過張老前輩和狀元郎有交情,無憑無故,張老前輩爲何要叫微臣同狀元郎和解?難不成張老前輩只是動了惜才的心,非親非故,也要修書一封,幫孤苦伶仃的狀元郎一把?”

張公謀的兩個兒子滿臉震驚地看着自己的爹。

以他們對父親的瞭解,父親老奸巨猾,根本不可能做出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來。

朝臣顯然和張公謀的兒子是一個想法,張公爲人如何他們再清楚不過。

這事換了自己,他們也絕不可能修書一封。

畢竟得罪的可是最難纏最睚眥必報的祁王。

不少人面色古怪起來。

皇帝看向張公謀,態度依舊不偏不頗:“可有此事?”

“……回陛下,確有此事。”張公謀的聲音明顯有些底氣不足,馬上道,“但老臣同狀元郎私下並無往來,的確出於惜才,才修書一封,只是一封信,並不能——”

張寧翰臉上是勝券在握:“當然不止一封信。”

祁王恭敬地朝上首行禮後才道:“陛下,那日在鳴雁塔,狀元郎摔了一跤,微臣扶起他時,曾見到他脖子上掛着一塊玉,那塊玉微臣之前碰巧見過,正是張公謀的!”

此言一出,滿朝譁然。

會試前,謝才卿在逸仙樓裡被人瞧見收了旁人東西,然後就高中狀元,謝才卿和祁王有恩怨,向來左右逢源滴水不漏的張公謀竟肯私下爲謝才卿調解,加上謝才卿居然將張公謀的東西貼身戴在脖子上……

是怕人瞧見,又對此物甚爲珍愛。

這些加起來,真相不言而喻……

張公謀的兩個兒子臉一陣紅一陣白,瞪大眼睛,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年過七十的老父親竟做出這等醜事來。

給他們找個小娘還說得過去,可這是個男子!

還是個未加冠的男子!

對面言之鑿鑿,神色間毫無齟齬,不像是構陷,自己父親的態度也現出端倪。

羞恥過後,兩個兒子腿開始不住發抖,這事要是落實了,輕則他家聲譽不保,重則禍及滿門!

私相授受還是小事,萬一弄出個科舉舞弊來,他們一家老小……

兩個兒子看向滿面羞紅的老父親,暗罵糊塗,一時恨不得自絕當場。

蕭昀仍和顏悅色,不失風度道:“狀元郎有什麼話要說的麼?”

謝才卿心罵了聲老狐狸,面色煞白,攥緊手,義正言辭道:“謝才卿並不認識張公,也從未做過任何令人不齒的事情!”

祁王冷笑一聲,他今日敢發難,就是做好了將張家滿門和謝才卿一網打盡的準備,是怎麼也不容許他逃脫的,嘴上也絲毫不留情面了起來:“敢做就不敢認嗎?!姦夫就在那兒,要不要叫他過來,你們商量商量先對個口供?!”

“你住口!”張公謀的兒子氣急敗壞。

張公謀則往上首瞧了眼,心裡直咯噔,又想笑,忍得難受,就變成了渾身發抖。

在旁人看來,就是做賊心虛。

蕭昀懶洋洋道:“榮煜話還是莫要說太滿,若是冤枉了張公謀和狀元郎,當如何是好?”

祁王只當舅舅是例行公事地問上一問,好把自己摘出去,博個公正寬仁的美名,乘勝追擊表態道:“絕不可能有錯!他們一個爲老不尊,一個爲少不端,私相授受,科舉舞弊,於科考不公,若是就此放過二人,如何對得起天下寒窗苦讀數十載的書生舉子?!微臣認爲非徹查清楚不可!”

“試問何等關係,纔會將那人東西戴在脖頸上,生怕被旁人瞧見,珍之愛之?”

“只有姦夫淫/婦的勾當纔可能如此!”

“尋常百姓,私相授受,只爲禍一家,堂堂朝臣,腌臢齟齬,禍害的是一國!若開了這先例,輕易放過二人,朝堂日後必當烏煙瘴氣!”

“天下都要知曉,我一國狀元郎,是靠這法子飛黃騰達的!”

“微臣認爲要嚴懲!”祁王率先跪了下來,聲音朗朗。

不少朝臣緊跟其後跪了下來:“臣等也以爲要嚴懲!”

仍有一些朝臣觀望着。

謝才卿趁此機會掃了一下,劉韞沒跪,只是不停地用眼神詢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希望他能夠爲自己辯解,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答覆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清流,雖是皺眉看他,卻也沒跟風落井下石。

他將這些沒有痛打落水狗的人全部記在心裡,同時也清楚了這朝堂上哪些是祁王的人,哪些是抱團的牆頭草,哪些是形單影隻身正不怕影子斜的。

祁王罵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張公謀的兩個兒子面色如土,魂不守舍地盯着自己的老父親,希望他能說上兩句。

老父親卻面有難色,面紅耳赤,立在那裡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

謝才卿也是一副百口莫辯的侷促樣子,儼然是年紀太小,從未經過如此大風大浪,一時慌了陣腳。

他們心下蒼涼,道了一聲完了……

皇帝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皺眉道:“姦夫?用這等詞,未免有失皇家顏面了。”

祁王道:“陛下!實在是此二人所做之事人神共憤!微臣都羞於啓齒!”

“那祁王以爲,若此事屬實,朕當如何處置?”蕭昀笑吟吟地問。

舅舅眼神循循善誘,祁王胸有成竹道:“一切由陛下做主!還請陛下嚴懲二人,還世人一個公道!”

“朕明白了。”蕭昀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偏頭用眼神示意長翎衛,叫他下去到謝才卿跟前。

他說:“狀元郎莫要慌張,朕叫人檢查檢查這玉,若不是,也好還你清白。”

狀元郎渾身微微發抖,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跪下顫聲道:“微臣冤枉,微臣的確收了旁人之禮,卻從未與張老先生見過面!微臣以性命起誓,所言若有半字虛假,天打雷劈!”

祁王冷笑道:“誰要你的天打雷劈?瞧瞧便知冤不冤枉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若不怕,這時候伸冤做什麼?瞧上一瞧,不是公道自明?”

張公謀看向他,怒道:“你是何居心!我二人清清白白,若不是,你該當何罪?!”

張公謀的兒子知道這事絕不能認下,只要不認就還有一線生機,也跟着怒斥:“若是不是,你該當何罪?!”

祁王冷笑:“好硬的嘴,若是不是,本王當場給張老前輩嗑三個響頭!”

“好了好了。”蕭昀揉了揉眉心。

幾人瞬間閉嘴。

長翎衛已經走到謝才卿跟前。

狀元郎看向張公謀,似是知曉只要拿出來就百口莫辯,眼神萬般抱歉。

長翎衛向他伸手。

謝才卿深吸一口氣,並未第一時間交給他,而是朗聲道:“微臣同張老先生本無半點齟齬,但無奈爲人構陷,微臣若拿出來,勢必百口莫辯,人很難證明自己沒做過什麼事情,若真如此,還請陛下只懲處微臣一人,微臣無父無母,賤軀至此,死而無憾,張老先生這般年歲,經不起折騰,還有一家老小,還請陛下善待張老先生!”

“此事乃謝才卿不謹慎,皆系謝才卿一人之過,還望陛下應允。”

蕭昀顯然是有些意外,謝才卿並不像他想得那樣圓滑世故、精於算計。

絕大多數人這時候定然想着自保,他卻心繫旁人,主動將罪責往自己身上攬。

難怪不走捷徑,竟是他瞧走了眼。

“你倒是有心,朕答應你。”蕭昀說。

張公謀也是有些意外,這事兒是他和皇帝的謀劃,謝才卿可不知道,他居然能在慌不擇路的情況下說出這番話,人品可見一斑。

張公謀的兩個兒子眼眶微紅,怨氣盡消,道:“我敬你!”

不少朝臣都微微點頭,不管是不是真的,謝才卿有這份心,對張公謀倒是一片赤誠,是個信得過的人。

可惜了。

長翎衛再次朝謝才卿伸出了手。

謝才卿也不爲難他,在衆目睽睽之下解了一點衣襟,從衣襟內摸出一塊無暇的白玉。

朝臣又是一陣譁然,真的有。

蕭昀看着那塊白玉上,眸光漸深。

謝才卿手指微顫,低下修長高貴的脖頸,輕輕取下了那塊玉,兩手託着,遞到了長翎衛的手裡。

祁王揚趁勝追擊:“這就是物證!”

此物一出,情況開始一邊倒起來。

長翎衛託着物證呈到了蕭昀跟前。

張公謀道:“這不是老臣的東西!”

祁王道:“都這時候還嘴硬!姦夫——”

“夠了。”蕭昀招招手,邊上尹賢代爲呈上玉,拿玉到手上,冷不丁那麼一瞧,呆若木雞。

滿朝文武都在暗中往頂上瞥,見此情形,神色茫然。

尹賢滿臉難以置信地看向皇帝,又僵硬地轉動脖子,看向底下的謝才卿,表情前所未有的詭異起來,不到幾秒的功夫,閃爍變換無數次。

蕭昀懶懶散散地笑,瞥他:“愣着做什麼?”

尹賢又仔細瞧了兩眼,擡頭看胸有成竹的祁王,手開始哆嗦。

祁王笑了:“公公莫非認得這玉,那最好不過,又多了個人證!”

尹賢斥道:“放肆!”

祁王萬萬沒想到一個太監敢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呵斥他,又羞又怒:“公公莫非要包庇這對姦夫淫夫不成?!”

“你放肆!你閉嘴!”

祁王勃然大怒:“你敢這麼跟我說話!”

尹賢忙不迭瞥了眼身側懶洋洋的皇帝,聲音哆嗦,揚聲道:“這玉是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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