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琰依舊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她已經從公主殿下的問題之中，得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消息。
蘇溯越在邊上看着，看見譚琰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再看看公主殿下循循善誘的模樣，面上忍不住帶出愜意的笑容來。
就應該是這樣……蘇溯越心中讚歎道，他蘇溯越和公主殿下的女兒，就應該有着遇事動腦的習慣。
勞力者之於人，勞心者治人。這個道理，亙古不變。
總的來說，蘇溯越和公主殿下不一樣，他心中最擔心的還是，自己若是有朝一日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那麼，譚琰萬一受了委屈，該找誰傾訴、找誰庇護呢？
公主殿下則不這樣想，因爲她在譚琰這個年紀的時候，處境要比譚琰艱難百倍，當年的皇后雖然愛惜公主殿下，但並不願意爲公主殿下動用自己手中的權利，因此，公主殿下想要什麼，都需要她自己去爭取、去謀劃。
因爲有了這樣的經歷，公主殿下自己也明白，當一個人真正走投無路的時候——特別是韌性要比男子好上太多的女子——她們會爆發出怎樣的力量。
慢慢的，譚琰在腦海中整理出一個思緒來，遲疑着問道：“是不是……我是說，之前你提到了‘明面上’，那暗地裡呢？暗地裡辰家人和鬱氏皇族的人，是不是早就不分你我了呢？”
公主殿下舒心地笑了出來，看着譚琰，點了點頭，道：“你說對了一半。”
譚琰有些意外：“一半？”
“鬱氏皇族和辰家人，其實是在進行一場相互挑選。”公主殿下淡淡道，“我只能告訴你，能夠成爲東國皇帝的人，必須是鬱氏和辰家結合生出來的孩子。”
譚琰覺得腦子不夠用了：“但是……如果，我是說，我剛纔起碼說對了一半吧，也就是說，辰家和鬱竹正那些人，他們的血緣關係很近……這難道……”
特麼的，不知道近親不能結婚啊！對後代會產生很糟糕的影響的你們不知道嗎！還皇帝必須是這兩家結合生下來的孩子！這是逼着這兩家頻繁聯姻啊！在這樣一個封建的朝代，你們定下這樣的規矩，這是不給別的家族活路啊！
難怪別的家族會聯起手來坑辰家了！
雖然譚琰心中在狂野吐槽，但是面上卻一點都沒有顯示出來，依舊帶着慢慢的好奇，以及並不明顯、但絕對能夠讓公主殿下和蘇溯越看出來的催促，看着他們兩人。
公主殿下抿了抿嘴，道：“這幾十年，皇族之中確實出生了不少畸形的孩子，你們不知道，是因爲這些孩子在出生之後，被人看見了他們的模樣，然後……就被溺死了。”
譚琰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是這兩個家族自己要這樣長達好幾百年地聯姻的，現在卻把罪責怪到孩子的頭上？這究竟是怎樣該遭天打雷劈的心態啊！
公主殿下做了個手勢，讓譚琰先忍住那即將要脫口而出的怒斥，淡淡道：“後來，這種事情發生的多了，大家也就能看出規律來。”
“規律？”譚琰忍不住冷哼，“就是說，鬱氏的人和辰家的人生下來的孩子容易出問題嗎？”
公主殿下點了點頭。
譚琰已經不知道該怎麼生氣了：“也就是說，鬱氏皇族爲了遮掩這種醜聞，將罪責怪罪到孩子的身上的同時，還策劃着將辰家人徹底斬殺？”
“這並不是鬱竹正的主意。”公主殿下說起這個，也有些無奈，“讓辰家人撤掉消失在朝政之中，或者說，起碼，在辰風炎還在的這些日子裡，讓辰家人暫
時從朝政之中淡出來——這是辰風炎的意思。”
譚琰表示自己要糊塗了：“你的意思是……辰風炎催動着鬱竹正，做了個決定，然後……辰家就被吵架滅族了？”
爲間公主殿下點了點頭，譚琰覺得自己簡直要出離憤怒了：“什麼啊！辰風炎這不是在斷自己的臂膀嗎！他難道不知道，鬱竹正要處理辰家，必定不會放過他嗎！”
“你太過關心他了。”蘇溯越淺淺地皺起眉頭，看着譚琰，神情有些不贊同，“辰風炎想要怎麼樣，有什麼樣的謀劃，你覺得在你做了決定之後，你還應該爲了他的事情，有這麼大的反應？”
譚琰張了張嘴，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反駁。
蘇溯越抿了抿嘴，看着譚琰的眼神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你最好不要告訴我，你對辰風炎還……”
“我敢保證，我對辰風炎已經沒有了愛情。”譚琰打斷蘇溯越的話，只是在一鼓作氣說了這句話之後，譚琰還是忍不住嘆息了一聲，道，“只是，辰風炎對我而言，畢竟和其他人不一樣，我對他……總是習慣性地想要多關注一點。”
“習慣性……”蘇溯越抿了抿嘴，顯然很不贊成譚琰的這種習慣，皺眉命令道，“你最好把這該死的習慣給我改掉！”
譚琰知道自己理虧，不敢在這個話題上和蘇溯越爭辯，聞言，趕緊用力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蘇溯越這纔將話題拉回了公主殿下之前所說的那個，道：“辰風炎此人心機深沉，但不得不說，也是個有魄力的。按照東國現在這個情景，辰家顯然已經被當權者所厭棄，若是辰家想要繼續生存，暫時避其鋒芒，是最好的選擇。”
公主殿下也補充道：“而且，鬱竹正心中還是很欣賞辰風炎的，不管從輩分上來說，還是從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來說，鬱竹正都不會讓辰風炎真的隱沒在這種荒涼之地。”
譚琰有點了解了：“只要辰家人不再繼續在朝堂上蹦躂，而辰家所吸引的視線又全都集中在辰風炎身上的話，那麼，辰風炎就代表了整個辰家。與此同時，辰家有了這麼一塊金字招牌，鬱竹正以及後來的皇帝，很快就會忘記辰家之前的種種不好，轉而記得辰家的好……”
蘇溯越點頭：“此時，就是辰風炎策劃着，讓辰家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的時候了。”
公主殿下面上帶出一絲微妙的笑意來：“那個時候應該就是辰風炎身死的時候，當東國皇族對於辰風炎的感情達到了頂點，順帶着，就會對重新出世的、代表辰風炎的辰家，格外包容。”
蘇溯越也道：“但是那個時候的辰家，和現在這個給辰風炎種種不痛快的辰家，肯定就不是一種面貌了。”
譚琰明白蘇溯越這話是什麼意思，經過和歐陽流霜的談話，她也多少能猜出一點辰風炎日後對於辰家的規劃，因此沉默下來。
蘇溯越看着譚琰，神情有些複雜，正想再說點什麼，卻見公主殿下對他使了個眼色，便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下去了。
公主殿下上前一步，柔柔地看着譚琰，道：“辰家的事情就到此爲止，我和你說這麼多……爲孃的用意也不是要讓你對辰風炎重新產生什麼要不得的感情，只是……只是知道這件事，讓你明白，和辰風炎在一起，對你們的後代有好處。但是若你不想和辰風炎在一起，對你的未來也沒有多大的影響。”
譚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公主殿下繼續道：“還有一件事——雖然我們也很想將這件事避免，但現在的時間確實有點刻不容緩
的意味了。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你回去和暗商量一下，什麼時候你從心裡願意接受這件事了，我們再開始。”
譚琰知道公主殿下說的是什麼，即使她已經在心中勸說了自己好幾遍，又被蘇溯越敲打勸慰過了，但是，再一次聽見這種話，譚琰還是忍不住心中一痛。
公主殿下卻在這個時候轉過頭去，不看譚琰，淡淡道：“你以爲，我們就不難受嗎？”
譚琰驟然一驚，爲了公主殿下語氣之中的冷意，也爲了自己這種幼稚的表現。
蘇溯越長嘆一聲，上前，輕輕摸了摸譚琰的腦袋，放緩了聲音，道：“我們都不想離開，但是你想想，在你沒有遇見我們之前，你的生活也算是有滋有味。”
譚琰很想說，那根本不是她的生活，並且，她相信，就算是之前檀煙過得那麼精彩，但是那種精彩也不會是她想要的。
不然，檀煙也不會跳海，也不會萬念俱灰……雖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檀煙自己愛錯了人。
蘇溯越仔細觀察着譚琰的神情，見她似乎是有所認同的，便繼續道：“你還記得嗎？在我剛出現在你的生活之中的時候，你甚至還想着要逃離我身邊……並且成功了。”
想到當初的那一段，譚琰忍不住笑了笑。
當時，譚琰只是將蘇溯越當成是檀煙這個身體的父親，對於他沒有任何的歸屬感，自然也就不願意讓蘇溯越隨意安排她的生活。
現在想來，當時那種可以和蘇溯越對抗、並且被蘇溯越包容和訓斥的生活，其實還是非常美好的。
譚琰輕嘆一口氣，就聽公主殿下道：“爲娘在你的生活中扮演着一個並不是很讓你熟悉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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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頓了頓，看着譚琰的目光簡直能掐出水來，聲音也充滿着感懷：“但是，即使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可是從你的身上，我也真正明白了，作爲一個母親，一個有着真實的孩子的母親，是怎樣的感受。”
譚琰有些意外，也有些傷懷。
公主殿下只是在非常短的時間內享受過作爲一個母親的樂趣和責任，之後，檀煙就被捲入鬱竹正的算計之中，因爲救了辰風炎這件事，被鬱竹正直接帶進了暗衛營，從此就沒有過過一天自主的日子。
現在想來，當初的那段日子，不管是對於檀煙而言，還是對於公主殿下而言，都可以說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公主殿下側頭看着譚琰面上也帶出悲傷來，就輕笑了一聲，道：“可是，後來溯越把你帶到了我的身邊，我終於再次看見我的女兒，我……我很高興。”
譚琰看得出來，公主殿下此時的笑容是真心的，這對於平日裡表情一直很淡的公主殿下而言，已經是非常難得的表現了。
譚琰被這兩人一人一句回憶往昔的話說的又是高興又是傷心，心中也明白他們的用意——蘇溯越和公主殿下希望以這種提前回憶的方式，讓譚琰習慣分離之後的事情。
只要譚琰的回憶還在，他們的感情就不會消散——或者說，只要譚琰還在回憶着蘇溯越和公主殿下，那麼，公主殿下和蘇溯越在這個世界存在痕跡就沒有消失。
三人又說了會兒話，蘇溯越和公主殿下覺得譚琰的情緒穩定得差不多了，便對視一眼，蘇溯越對譚琰道：“在我們離開之後，你真的決定要去那個莊子？”
譚琰點了點頭。
西北是辰風炎的地盤——本來辰風炎多年培養的勢力就在這裡盤根錯節，以譚琰的本事根本就沒有辦法對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