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裡豪門闊宅,安樂侯府,如今已成了吞噬人命的修羅場,那青銅鑄就的大鼎之中火焰閃耀,舞動如蛇,烈火彷彿永不燃盡。
空中的火焰飛花,灰燼碎片,皆是火龍掠過的人命所化,其中淡淡一股血腥味,正是天闕天闊兩名道人暴體後,血氣瀰漫,充溢半空。
逍遙宗餘下弟子四散瓦解,天沐苦心經營的班底至此已經全部覆滅。
而九華真人帶來的幾名弟子,終於也都損失殆盡,但他絲毫不以爲意,彷彿那些只是尋常貨物一般,用掉了便用掉了。
沈威站在鼎火之後,心神激盪,以至有些恍惚,他心內由驚恐交加,竟生出了一股萬分悲涼的情緒,這平日裡跋扈古庸城,胡作非爲的安樂侯見了性子乖戾,絲毫不吝惜人命的九華真人,這才發現,自己平日裡的作爲與此人一比,簡直是小巫撞上了大巫,不值一曬。
最令其覺得可怕的,乃是這人殺人不眨眼,不以爲意的神情,那眼神淡漠,彷彿殺人乃是家常便飯。
烈火燃燒,火舌竄動,在他眼前,這火舌早已幻化成收割人命的鐮刀,狠毒貪婪,不知疲倦。
“我兒…..怎麼可能從此人手中逃脫…….”沈威這樣想着,這旺盛的火,竟令其全身分外冰冷。
這時天外一聲怒喝,是早已看不下去的聽晨小童落下身子,大聲呵斥九華真人,他見了與自己年齡相仿的九華一般弟子被其師當做萬物一樣拋了出去,盡皆殞命,心頭大怒,不由得現出身形,怒氣衝衝的罵起來。
沈威心內萬分焦急望過那聽晨小童,他知道這十二三四歲的少年是那陳乃先的部下,因着自己孩兒與身前童子約莫同歲,有感孩兒受苦,正不願這脣紅齒白的娃娃再赴此修羅場,沈威心道小娃娃膽大,不知這妖道的厲害,自己有心讓他快逃,又不敢出聲勸說,只好擠眉弄眼的對着他,示意其人快快離開。
聽晨正在氣頭上,如何能看出沈威示意,他更有一事要關心,便是在此養傷的,同爲陳乃先部曲的,那欽天護的安全。
九華真人靜靜等聽晨罵過,只是微微一笑,兩道犀利電光透過他的眼,嗖的一下沒入聽晨身子裡掃過,後者氣窒一瞬,竟發不出聲來。
“這娃娃修習了變形術,善便於飛鷹,於修道上天賦頗爲不錯,或許可收爲我的弟子…….”九華真人忽然這般想到。
這時他帶來的童子都死的絕了,並鵬明及赫明缺兩弟子也被人殺死,眼前這名喚聽晨的小童根基不弱,九華登時升起了愛才之心,只聽他搖搖頭道“這是我宗內之事,他們即爲我弟子,便要有這份殞命的覺悟,小娃娃,我看你似乎學過變形術,天資不錯,倒不如拜在我九華門下。”
“你……我纔不要向他們一樣被你拋上天,隨意處置生死”那聽晨小童子聽了九華真人的話後,倒是嚇了一跳,身子向後一蹦,分外警惕的看着對方,說道。
“哈哈…….”九華真人捋須大笑,搖頭道“不會不會,他們資質尋常,你卻大不相同,若肯拜哦爲師,五年內,九華敢保證調教你成那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
“呸!”聽晨小臉憋得通紅,心說我纔不要做你這妖道的弟子呢,他怒喝道“便看你對這幾個小徒弟的樣子,便是道法通了天,也休想讓聽晨服你,我問你,我要不從,你是否要強迫我入門呢!”
“恩?”九華真人臉色浮過一絲失望,他旋即想到,今日先將逍遙宗收拾乾淨,爲赫明缺報仇,這小童既然被他尋到了,便逃不脫他的手段,他既然與逍遙宗無關,今日裡不妨先讓他離開罷了,這樣想着,九華真人便淡淡應道“既然不願,九華不便勉強,你休要再出惡言,這便回家去吧!”
他將這聽晨當成了撿到的寶,竟對其先前一番氣勢洶洶的叫罵也不放在心上,只道是小孩兒胡說八道罷了,那聽晨倒是覺得有些意外,遲疑一聲問道:“你……居然放我離開?”
九華真人微微頷首,輕撫拂塵,不再說話。
“好!”聽晨剛纔正在氣頭上,現在罵過了,略消了氣,也想起了目睹到這老道的可怕,他到底是個孩子,也不想在此多待了,只聽他想了想,問道“我走也行,你叫我欽天護師兄出來,我們一起離開。”
不料九華真人搖搖頭道:“這諾大安樂侯府,現在除了九華外,再無修仙之人…….”
“小道長,你別問了,快走吧!”安樂侯沈威心頭着急,終於按耐不住,出聲勸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聽晨瞬間聽出其中不對勁來,心中一急,涌上一股不祥之感“在你府中養傷的欽天護師兄呢!”
九華真人回過身子,望了一眼安樂侯,後者被其不經意一望,頓時嚇得臉白了,繼而九華真人轉頭望向聽晨,彷彿想起來什麼似的,淡淡說道“欽天護麼……我出入此地,的確碰到有那麼一個人,雖修道,但不屬逍遙宗…….”
“你把他怎麼了!”聽晨揪緊了心,聲音都有些顫抖。
“殺了。”九華輕笑一聲道,其實殺人對他來說,也並非家常便飯,只是他素來視天下人爲螻蟻,不以爲意罷了。
“你!”聽晨聽後,一股熱血瞬間涌上心頭,他勃然大怒,周身光芒大漲,他驚怒交加,嗖的一聲,抽出腕邊一把短刀,整個人虛浮空中,就要和九華真人拼命了。
九華真人面色一沉,他本心並不想與這少年動手,此刻看他性急,只好提聚真氣,只見九華將拂塵輕擺,正要揮一擊清風將聽晨童子推出去時,忽然一道紅光高漲,嗖的一下,徑自由聽晨後心一舉貫透,並向九華真人襲來。
“啊!”這一下驚變突起,沈威駭得叫出聲來。
“啊!”聽晨胸口被紅光穿透,身上赫然出現了一個恐怖的大洞,他慘叫一聲,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
“何方妖孽!”九華真人登時震怒,拂塵上真氣更聚三分,迎着襲身的紅光,一記揮過。
轟的一聲爆響,兩道勁力撞在一起,掀起一層氣浪,安樂侯沈威並一衆僕役被勁風颳的東倒西歪,沈威瞪大眼睛看時,只見四周煙塵散漫,辨不清方向,唯有身前那大鼎中熱火拼了命的搖擺,倒成了一盞明燈。
而那九華真人受此一擊突襲,準備不及,他原本送去的真氣只是想將糾纏自己的聽晨一把推開,故而未下殺手,那透過聽晨身體的紅光卻是由濃濃血氣凝聚而成,一擊狠辣,猝不及防間,九華竟被這一擊震上長空。
這時一道眼光如魅如惑,忽然望穿長空,突破黑暗,似兩道電光一般,深深探如九華真人的眼中。
“恩?”這一瞬間,時間靜止,萬物停滯,九華神識猛地一沉,竟彷彿置身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中去。
他只覺得四周皆是冥冥黑暗,而自己的身子,驀地向那黑暗更深處跌去,雖然聽不到,看不見,但渾渾噩噩中下落之勢不減,正不知跌下了千百丈的距離。
原本的安樂侯府不遠處,一個裹着藍綠袍子的道人驀地現身,正是那被七妙擊敗後倉皇逃回來的天沐,他本想搶在七妙之氣趕回沈府,心中有了些許計劃,然而奔波至此時,竟發現局面竟與自己所想完全不同。
竟是翻天覆地般的景象,九華道人一人逞威,四周里布滿了死亡的氣息,天沐以邪術探過,竟發現自己的親信天闊、天闕並一衆弟子都死亡殆盡,他頓時心如刀刺,怒不可遏。
要知道,這些人皆是他廣大逍遙宗,稱雄江湖的資本,卻莫名其妙的都被身前這道人殺了乾淨,這時的天沐與七妙一戰慘白,魑離鬼術早耗了個乾淨,饒是如此,他也不由得闖上前來,要與那九華真人戰上一場,以血心中憤恨。
只見聽晨揚起真氣,拔出短刀的瞬間,遠遠站立的天沐登時射出一道血光,將九華真人震到了天上,繼而他雙眼目光一閃掃過,正是以豔識媚術牢牢束縛住了九華真人的心神。
這時天沐的眼神幻變,裡面竟有水晶星芒璀璨閃耀,迷離夢幻,這夢幻般的眼神探出的攝人心神的目光,將那九華真人牢牢制住了,此時機不可失,天沐一揚手時,周身淡淡的血氣逐漸凝聚,漸至深紅,凝塑成型,竟便做一把赤紅色,異常鮮豔的血刀來。
天沐光着胳膊,伸出蔥白玉手,纖細的手指握住血色豔刀,身子搖搖擺擺,似一隻蹁躚的蝴蝶,迎着九華真人輕飄飄的飛了過去。
他眼神不變,依舊牢牢制住九華真人的身子,一張臉卻變得更加妖冶魅惑,心頭恨意凝聚,只想一刀結果了這眼前人。
這時的九華真人雙眼失身,一臉木訥,孤零零的飛在半空之上,禦敵的拂塵早不知飄到哪裡去了,天沐緩緩慢慢,一點一點的拉近與他的距離,內心裡別無他想,唯有不斷念道: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