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

“你,真的是他嗎?”

淇安問道,如果真的是他,爲什麼會忘了他是蕭七的小哥,長蘭的六公子?

蕭六望着她,眼裡有微微歉意,“對不起,小七。”

安靜的看着他,是要望到他靈魂深處,蕭六一眨不眨的任她看着,臉上始終噙着溫和的笑意。

“我探過你的脈搏,那是,確已是油盡燈枯之相了。”她雖然不敢說自己的醫術絕無可能出錯,但是生死之脈這般明顯,她又怎麼可能判斷失誤?

蕭六微微搖頭,“我也不知道,醒來就已經被人所救。”

靈昭插話道,“說來也是小六命大,要不是本宮途徑藩陽,驚見如此相似的容顏,也不會知道他居然還在世。”

蕭六轉頭看她,目光明亮。

淇安吸一口氣,看向蕭榮,“當年洛懷禮,沒有將父兄好好安葬嗎?要不然,怎麼會不知六哥去向?”

蕭榮等人齊齊跪在堂下,肅容道,“老將軍有令,若然有一日戰死沙場,要與衆將士安葬於一處。”

長卿也緩緩跪下,“老將軍說,綠蔭紅土,衆兒郎可作埋身處,蕭家父子又有何不可?洛將軍到了之後沒多久,蕭富叔叔也到了,叔叔最是瞭解老將軍心意,只將城中戰死之士,老將軍和幾位公子聚於一處。幾日大雨,人數衆多,等得安埋之時,也不能再一一確認身份了。”

淇安閉了閉眼,心裡堵得厲害。

蕭煜,蕭煜,那樣的人,不能親眼所見,實在是一大憾事。

心緒波動間,靈昭忽然插話道,“小七,父王的意思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容貌一樣也不是不可能。小六既已失去記憶,要查證是否真爲蕭六,只有滴血認親一途可用,。無奈此去京城,山高路遠,因此才讓靈昭帶着人來到此處。”

滴血認親?

從現代醫學的角度來看,並不具有什麼科學依據,比如說a型血跟B型血很容易就融合了,所以,一個a型的小孩和B型血的成*人合血,rshǚ.net就等於失去拉一個掉進聚寶盆的爸爸,只要你肯拉,爸爸是無窮無盡的!

以此作爲判斷依據,豈不可笑?

可淇安沒有拒絕,因爲實在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更何況,長蘭遠遠的看過來,那微微顫抖的眼神,讓她沒有辦法說不。

很快的,一個白碗取了過來。

指尖微微刺疼,那快掉落的血珠,在衆人眼光的注視下,慢慢的想着先前已經滴入的血液滾去。

幾乎屏住了呼吸,看着它們相觸,然後,慢慢的,融入……

長蘭踉踉蹌蹌的奔過來,在蕭六詫異的眼光中,一把執起他的手,然後順着手腕向上,約二指的地方,使勁一捏。

“啊!”蕭六臉色一變。

長蘭卻不管不顧的握着他的手,淚如雨下,“六公子,原來真的是六公子。”蕭六的手骨折斷過,還是與她對陣時她不慎折斷的,爲了不讓她捱罵,硬忍着沒說,偷偷的去找了別處的大夫。

因此除了他們兩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原來真的是他,他沒有死,他終於沒有丟下她走了。

“六公子!”她喃喃的喚着,淚眼朦朧中,只能看見他丰神俊朗的臉。

蕭六微微一愣,卻是不動聲色的將手收了回來,“你是?”

長蘭看着空了的雙手,心裡苦,卻仍是擡起頭看他,“六公子,我是長蘭。”

長蘭?”蕭六略一思索,笑道,“我知道了,是小七身邊的人。”微微頷,“小七,多謝你們的照顧了.”

此話一出,滿場寂然。

長蘭後退幾步,慢慢的低下頭來。

淇安卻清清楚楚的看到,她腳尖處,漸漸擴大的水暈。

一番安頓,淇安爲蕭六把了脈。

的確是大病初癒,經脈都曾經受損,體虛氣弱。

“六哥的武功?”

蕭六的目光黯淡了下,搖了搖頭。

那麼這樣說來,關於過去的點滴,真的無跡可尋了。

“小六的記憶呢?是否可以尋回?”靈昭問道。

淇安站起身來,看着蕭六道,“六哥,我再給你檢查下,其他人,能不能先回避?”

最後一句話,明顯是針對靈昭公主說的。她聽了這話,笑意不變,端莊的點點頭。

進了裡屋,蕭六在淇安上上下下的打量目光中,心裡開始毛。

淇安一笑,很是溫婉,“脫了衣服,躺牀上去。”

脫?蕭六有些愕然,隨即聽話的脫了外衫,剛要往牀上走去,淇安卻伸手攔住了他,“衣服脫完。”

“小七?”再是不以爲意,蕭六聽到這話時還是忍不住的心神一跳。

淇安眼睛都沒眨一下,“既是哥哥,就不用如此見外。”

蕭六沉默了半響,終是將手伸向腰帶。

丰神如玉,就連脫個衣服,也讓人覺得優雅的像一幅畫。裝作對他微微僵硬的臉色全然不知,淇安靜靜地看着他緩緩除去貼身衣物。

手搭在褲頭上,蕭六神色侷促的看着淇安。

淇安一笑,“褲子就不用了,六哥你躺牀上去吧!”

蕭六暗暗舒了一口氣,上牀去躺好。

淇安站在牀前,看那背上,縱橫交錯的傷痕,有一些,看那顏色,已經有些時日了,現在看來,卻仍是駭人。

先前因爲長蘭而起的惱怒,慢慢淡了下來。

淇安湊近了前去,手指剛碰上他的背,之下的肌膚就顫了顫。

將他上身的傷痕檢查了一遍,淇安呆呆的坐在牀邊,似乎有些恍然。

“小七?”蕭六紅着臉,轉過頭來喚她。

淇安沒有說話,當初她到這裡時,蕭六護着她的樣子,她還記得,他身上被砍的位置,也依稀有印象。

如果說剛剛還有些懷疑,現在,卻幾乎要確信了,那傷痕,跟她記憶中,位置是一樣的。

或許,她真的是蕭六,或許,他真的,只不過是失去了記憶。

可是,沒有了過去的蕭六,還是蕭六嗎?還是她的小哥,長蘭的六公子嗎

卻說輕五拿着那封信回府,猶自惴惴不安。

心裡頭愈加對那宋淇安痛恨,想想他家王爺,天下多少女子巴不得自薦枕蓆,王爺是連瞟都不瞟一眼。如今倒好,對那個宋淇安起了心思,又死心眼的似乎只要這麼一個。那宋淇安竟然不知道感恩,回封信都只寫了這麼幾個字。

嗚!王爺看了該有多麼傷心啊!

於是,細細的彙報了那邊的場景,手放在懷裡,卻半天都是拿出來。

軒轅杉也沒有多做的動作,只是望着天邊的流雲,在空中自由翻卷變化。

良久,才收回視線,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輕五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他,只覺得王爺垂坐在桌邊的身影,讓人心裡酸酸的,快活不起來。

咬了咬脣,小跑步的折回身去,從懷中取出那封信,“王爺,還有這個,是宋姑娘給您的!”聊勝於無吧,反正不希望看見王爺那個樣子。

眼睛迅的耀起光芒,軒轅杉飛快的接了過來。

只看了一眼,他就停住了動作,臉上神色似驚似疑,變幻不定。

輕五暗自跺腳,他就知道,那麼幾個字的信,鐵定會讓王爺傷心的,心裡一急,“王爺,其實宋姑娘她,也是寫了撕,撕了寫,才寫出這麼一封信來的……”

軒轅杉似乎沒根本沒在聽他說什麼,一句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長身而起,像一陣風似得掠過。

“王爺!”徒自留着輕五,對這空無一人的主位,猶自茫然。

風聲呼嘯着從耳邊閃過,軒轅杉幾個起落,便已出了王府。

身後幾名侍衛,擦着汗,用盡了力氣卻仍是被遠遠的拋在了身後。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要見到她,此刻便要見到她。

滿心的喜悅無法用言語來表達,軒轅杉緊緊的攥着手指,才能平息這那顆叫囂着的心。

此刻軒轅杉,滿目流光溢彩,墨亮的眸子中,閃着星河般動人的光芒。

激動跳躍的心情,卻在站在她院門口是停住了。

他低下頭去,這這掌心裡的那封信,

“定不負,相思意!”

她說的定不負,相思意!

臉上的笑容忽而變得明亮,近乎璀璨。他身子一轉,便向來處大踏步的走去,他步子邁得很大很堅定,甚至,沒有回頭。

她不負,他的相思,他也絕不負,她的囑託。

她的朗兒,也會是他的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