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王的英雄事蹟,在京城裡可是傳得沸沸揚揚了。終於,不知道是哪位多嘴的公公,將朱天王的破事,添油加醋說給了嘉靖爺聽。
嘉靖爺據說當時拍案而起,低吼道:“這還有王法嗎?”接着,緊急召見了還留在京城的天行堂中唯一骨幹——飛燕哥!
飛燕哥一身錦衣,攜兩名貼身跟班,火急火燎趕到了嘉靖爺的煉丹房裡。嘉靖爺上身赤裸,下身就穿着一條大褲衩,腿上稀稀拉拉幾根腿毛,被旁邊給丹爐扇風的小道童扇得迎風飄蕩。飛燕哥與那倆跟班單腿下跪,沉聲說道:“天行堂楚飛燕,給皇上請安。”
“嗯!”嘉靖爺緩緩睜開了眼:“那個啥?”
爺翻起了白眼:“那個啥啊?我叫你來是有啥事來着?”
飛燕哥面無表情,繼續沉聲道:“皇上是爲京城中傳說的那朱賊……啊呸……”飛燕意識到自己這個措詞典型找死,急忙改口道:“那貪吃的肥賊,才把屬下叫過來的。”
“哦!”爺恍然大悟,自從修煉仙術,嘉靖爺時不時短路,給在他以前當明君那一會,飛燕這一失口,少不了挨他一頓臭罵。
爺捋了捋下巴處那幾根稀稀拉拉不黃不白也不黑的鬍鬚:“這個事吧!飛燕,朕認爲,換做前朝那些個昏君,自然是派出軍隊,將這好吃懶做的賊人拿下,直接拉出去給砍了頭。可!我嘉靖道人豈是那種不明不白之人呢?前幾天一個西方來的老毛子給我說了一句話,叫‘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像這個什麼叫朱天王的傢伙,能力是肯定足夠大的,所以,他就理所當然需要肩負起他應該承擔的責任。你說對不?”
飛燕難道敢說不對?他白淨英俊的臉上,表情依然冷如霜雪:“皇上所言極是!所以說飛燕每次見皇上,都能在皇上這裡學到很多很多東西。”
“嗯!”嘉靖爺點了點頭:“今兒個我叫你過來,就是要交給你一個重要的任務!那個啥?”嘉靖爺又開始翻白眼了:“那個啥?我是要交給你一個啥任務來着?”
“皇上逐步入道,凡塵之事越發不能牽絆到了您啊!”嘉靖爺身邊第一大紅人藍道人也光着膀子,穿一條大褲衩,從後面屁顛屁顛溜了出來。這貨身上左邊刺了一條帶魚,右邊刺了一隻母雞,他還吹噓自己這是刺的龍鳳。且這龍鳳都還瞎了眼,爬到他這排骨身板上戲珠,齊刷刷地衝着藍道人那顆碩大的豬頭獻媚。
嘉靖爺扭頭衝藍道人笑了笑:“道兄所言極是!無奈啊無奈!凡身始終還要憂國憂民,京城裡鬧個貪吃的肥賊,我也要操心!”
“咦!”嘉靖爺愣了一下:“我想起來了,飛燕,我要交給你的任務就是,率領天行堂精英,秘密抓捕這個叫做朱天王的賊寇,並且由我來親自把他招安,放入你們天行堂裡,爲我朝效力!畢竟……”嘉靖爺又開始犯迷糊了,估計剛吃完那些亂七八糟的仙丹:“畢竟……這麼好的燈籠,打着好漢也找不到!”
說完,爺轉身朝着身後走去。
飛燕哭笑不得,自個好說歹說也是天行堂副統領,六大高手之一,今兒個居然要跑市井街面上去逮一個好吃的肥漢子。飛燕癟了癟嘴,緩緩地站了起來,對着身後倆跟班悠悠地說道:“職責所在,事無鉅細,始終……都是爲人民服務!”
於是,天行堂總部——百落石園的大院裡,當晚就召開了一次動員大會。飛燕哥的目光在堂內的八十幾個天行錦衣衛顏面上一一掠過:“我天行堂之天行錦衣衛,位列三千錦衣衛前列,多年來所辦恐怖驚人案件無數。而今,時局變幻,天子要我們逮個胖子。嗯!”
飛燕哥頓了頓:“守好京城第一小吃——孔大鬍子肉串!我就不信了,嘿嘿!三日以內,一定能守到那個死胖子。”
當晚,八十幾位天行錦衣衛便化整爲零,在夜色中隱入了孔大鬍子肉串鋪所在的那條東三衚衕中。
之所以說咱天行堂牛掰,自然也有咱牛掰之處。第二天清晨,沒有人能夠察覺到東三衚衕裡,已經隱藏了幾十位錦衣衛。只是……只是東三衚衕裡要飯的,算命的,賣藝的,冰糖葫蘆的都多了一些而已。嗯,烤白薯的最多,有七個!
暴風雨前的寧靜,始於一場瓢潑大雨,加打雷閃電。某位兄弟在孔大鬍子烤肉鋪對面屋頂上趴着潛伏,居然被雷給打中了。化裝成在東三衚衕裡逛街帥氣公子的飛燕哥,只好派出四個化裝成路邊大樹的弟兄,將被雷劈的那位擡回百落石園搶救。一干天行錦衣衛士氣被這場暴雨給撲了個冰冷,飛燕哥手裡端着的那個鳥籠裡面,被雨淋得像是一隻麻雀的八哥,都打起了噴嚏來。
就在這麼個雨後的傍晚,孔大鬍子的肉串,那誘人的香味開始出動了……只見東三衚衕的入口處,隱隱約約的出現了一個異常高大……錯,是異常肥大的漢子。
果然是朱天王,這貨鼻頭在一抽一抽的,好像是被美味吸引來的土狗。一張五官因爲肥胖而擠到了一塊的大臉上,掛着歡樂的微笑,小碎步還屁顛屁顛地,依稀還傳來了小曲:
“天上的星星參北斗!
哈!
參啊麼參啊麼參北斗!
參完北斗參南鬥!
參完南鬥參東鬥!
……”
飛燕哥皺了皺眉,這是飛燕哥最喜歡聽的一首歌頌江湖好漢的歌曲,被這朱天王唱起來,變得亂七八糟,完全沒有了那股子笑傲江湖的味道。
飛燕哥舉起了手,撥弄了幾下籠子裡溼漉漉的八哥,嘴裡嘀咕了一句:“多銷魂的天氣啊!”接着,他看似逗鳥,實際上是發出了信號:“噓噓噓!好鳥兒,叫爸爸!”
衚衕口的那幾個算命的將頭上的斗笠往下壓了壓,緩緩站到了路中間。
抓捕朱天王的布袋,已經收攏了袋子口了!
“喂!做不做生意啊?有人來吃飯了,怎麼沒有小二接待啊!”朱天王這麼個吃白食了,跑到人家孔大鬍子肉串鋪裡,聲音倒還挺大的,不認識的人咋一看起來,還真像是來了一個大手腳的土豪呢。
“來……啦!”暴雨剛停,店裡的小二還真沒想到,會有人這麼快就上門來了。這小二將一條白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接着一扭身,看到了剛走進店裡來的朱天王,立馬靜止了。緊接着,他的嘴巴在一步步地張大,半晌他終於緩過神來,扭頭對着後面喊道:“東家!真來了!真來了啊!”
說完,這小二急忙扭頭,朝着後面跑了。
朱天王撓了撓後腦勺:“什麼情況?”他倒也還心寬,翻了翻白眼:“難不成京城就吃了這麼兩頓,便沒法混了!難不成京城裡的人傳八卦如此急速,我朱天王在京城又已經沒得混了?”
話還沒落音,從後院便傳來孔武有力的大喊聲:“朱天王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小的不懂禮數,還望朱天王海涵海涵!”伴隨着大喊聲,只見本店大廚兼店主孔大鬍子,率領全店員工,排着整齊的隊伍冒了出來。孔大鬍子那兩個長得跟夜叉似的女兒,手裡還捧着宣紙和筆墨,一個個笑得跟看見了親爹似的,對着朱天王面帶桃花行進過去。
“咦!什麼情況?”朱天王瞪大了那雙三角眼:“想劫色?”
“哈哈!天王真幽默!”孔大鬍子抱拳道:“您老的事蹟,在京城裡已經傳開了,小店能承蒙您老的厚愛,跑來吃頓霸王餐,蓬蓽生輝啊!嗯!天王想吃什麼,等會我孔大鬍子親自下廚,一定讓天王吃個痛苦。只是……”孔大鬍子做出一個難以啓齒的表情。
“靠!這表情比我還假!”站在店門口觀察着情況的飛燕哥罵道。
“只是什麼啊?”朱天王看起來又歡樂了:“有啥說啥?我朱天王是個直腸子人,吃了就拉,沒有什麼小肚雞腸的。”
“只是!”孔大鬍子也笑了:“只是希望朱天王給小店提個詞,小店今晚就請先生裱好掛上,讓更多的人欣賞您的墨寶。”
“要我題詞?”朱天王凌亂了:“提啥?我就一吃白食的,還要題字!哦……”朱天王點了點頭:“你小子是想騙我寫欠條吧?沒問題沒問題。”說完他大踏步朝着孔大鬍子那倆閨女鋪好的宣紙走去。
“天王誤會了!”孔大鬍子連忙擺手:“小的請您都請不來,怎麼可能要你打欠條呢?咱就只是想要您寫上幾個贊小店的字兒而已。”
“果真?”朱天王想要確認。
“果真!”孔大鬍子確認着。
“哦!”朱天王左手抓起了那隻毛筆,接着猶豫了一下,又換右手握上:“寫啥?我會的字不多。”
“天王想寫啥就寫啥!最好是……最好是贊贊小店味道好!”
“哦!”朱天王點了點頭,接着表情嚴肅起來,盯着那白紙發呆。半晌,他扭頭問道:“好吃的‘好’字怎麼寫?”
孔大鬍子一愣,接着說道:“左邊一個女字,右邊一個子字。”
“哦!”朱天王又點頭,然後很認真的在宣紙上畫了一個‘好’字,接着在後面又寫了一個歪歪斜斜的‘吃’字。
嗯!至於寫得怎麼樣,在此就不便評說。據說在一年以後京城“無頭武士”一案中,又幾百戶人家被無頭武士衝進了家門耀武揚威,唯獨東三衚衕,將朱天王這幅字掛到了巷子口,便沒有被無頭武士騷擾過。
在場的所有人,盯着這“好吃”兩個字吞了一口口水。孔大鬍子遲疑着:“天王,您還可不可以留下個落款啊?”
“沒問題,我名字那幾個字倒還算熟悉。”朱天王其實除了愛吃點白食以外,性格這些都是算很好的。只見他再次擡起筆,一筆一劃地寫上了三個字:朱八借。
門外的飛燕哥左右看了幾眼,一干弟兄們都已準備就緒。飛燕哥舉起手揮舞了一下,將外衣脫下一甩,露出裡面那一身錦衣……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朱天王被綁得跟一個糉子似的,手腳捆在一根又粗又長的竹竿上,被天行堂的弟兄們扛着往皇宮裡走去。他那碩大的嘴巴里,塞了一塊孔大鬍子肉串鋪裡抹桌子的抹布,扮相如同是一頭被飼養了整年,即將拉去屠宰的大肥豬。飛燕哥行走在一干錦衣的弟兄們最前面,邊走邊淡淡地說了句:“多牛的一個玩意?一人一腳上去,還不就是塊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