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想出聲,老拓突然對我說道:“別亂動!”
我一怔,這才發現我的肩膀上,褲腿上全是白蟻。現在發生了特別奇怪的事情,我們都沒有被白蟻啃噬,它們只是爬滿我們的身體,然後一直轉悠。
雖然沒有被白蟻咬,但是成千上萬只白蟻趴在身上也是無比滲人的,我直冒冷汗,雞皮疙瘩厚厚一層,看到它們沒有先下嘴爲強,我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眼睛不時地看着老拓他們。
亦萱的心理素質恐怕最差,她本身就有極大的潔癖,剛纔從沼澤爬出來的時候看到自己滿身泥,差點瘋掉了,現在渾身上下還爬滿了密密匝匝的白蟻,此時周身瑟瑟發抖,恨不得打個滾或者一把捋掉一批白蟻。
我又低頭看了燁磊一眼,燁磊橫躺着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鼻孔裡已經有白蟻轉進去了,但是這幾隻白蟻就像是打醬油,進去了轉了個悠,便又鑽出來了,而他嘴角邊的白沫子倒是有不少白蟻在舔舐。
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詭異的事情,但是白蟻沒有攻擊我們,謝天謝地吧,我們祖墳冒了青煙,回去要多燒幾株香了。
就這麼僵直站着,一直過了五分鐘,我們一動不動,不少白蟻已經爬上了我的臉頰,我的耳朵,我的腋窩,我長着手腳的姿勢巋然不動,它們轉悠了一個地方又一個地方,又都退去了。其中一隻白蟻趴在我的眼瞼旁邊,我微微眯着眼,就怕它一螯牙咬下來,我能瞎掉。很好,這隻最具有威脅性的白蟻只是趴在我的顴骨旁邊,高昂着頭,盯着我的瞳孔,我也盯着它,它估計在用單眼和複眼觀察我瞳孔裡面的倒映,當鏡子照了一陣,又爬到我的腮幫去了……
這時,我真是大氣都不敢喘。
逐漸的,這些白蟻緩緩地從我們身上退下,它們開始朝着原來出來的方向退去,整個地面就像是退了潮一般,更如一張白色的紗簾被緩緩拉走,我只覺得自己被剝了一層厚厚的衣服,身上卸掉了好幾斤重量。心跳也沒有這麼快了。
走吧,走吧……我心底唱着張艾嘉的歌,目送這些小精靈撤軍。
足足半個鐘頭,它們才退得一乾二淨。
我們終於跟腐朽的木頭一樣,一下子全部癱軟在了地上。
好像做了個夢,我都有些不敢相信我們就這麼安然無恙地脫險了。大家都心有餘悸,亦萱一直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檢查是否還有某隻遺留的白蟻,不過她抖了又抖,一隻都不見,居然跑得一乾二淨。奇了怪了。
老拓坐在地上用袖子抹去燁磊嘴邊的泡沫,說:“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了,這些白蟻之所以沒有咬我們,全部是因爲這個坑。”
我一怔:“這個坑到處都是渣,能有什麼魔力不費吹灰之力地就讓白蟻大軍撤了?”
老拓搖搖頭:“不是這個坑有魔力,而是這個坑的殘渣,也就是這些像木屑的蟲繭皮囊,這些原本就是白蟻的肚囊,白蟻有個特性,就是死後它們總是把死去的白蟻分解出來,然後規規矩矩地擡到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就是它們前輩的公墓,你不信,你在朝其他幾個坑看看,準有些坑是專門放置白蟻的頭部,有些坑是專門放肚囊和腳
的。而我們誤闖的坑,就是它們放白蟻肚囊的存屍地。”
我愕然地爬了起來,然後在附近查看,果然不遠處,又發現了一個岩石坑,這個坑居然全部堆積着跟小山一樣高的白蟻頭顱,這些跟綠豆一樣大的白蟻頭顱重重疊疊,堆得卻很整齊,形成一個尖尖的錐。我用手輕輕一抹,這個頭顱小山就一下子成了一盤散沙,白蟻的頭紛紛滑了下來。
這得有多少隻白蟻的頭顱啊,可能有上百萬顆都有,一顆顆滑溜剔透的,就跟一堆綠豆一樣。捧起來輕輕地張開手,這些‘綠豆頭顱’就嘩啦啦地滑落下來。
我差點看成是金砂了。
我撿起一顆,發現這些小頭顱十分的堅硬,連口式咀嚼器都沒有自然腐爛掉,一粒粒挺飽滿,剛纔我們呆的那個坑是白蟻的腹部,在地下礦物質豐富蘊含的地方也沒有腐爛,而是乾癟成了我們誤以爲的木屑。
沒想到,白蟻的公墓能保存得這麼好,而且還井井有條,真是神奇的昆蟲。
老拓走了過來,手裡拿着不知道從哪個坑攥來的一把白蟻頭顱,伸到我的面前,我一看,這些白蟻頭顱更是奇怪,並沒有我跟前的這堆光滑剔透,而是每個小頭顱上都長着一種奇怪的苗牙,就像是冬蟲夏草一樣。
我驚奇地說:“咦?這又是什麼……難道這地底下應爲礦物質輻射元素引得這些白蟻已經變異了?怎麼我都沒見過腦袋還長出苗牙的白蟻……”
老拓卻說道:“這種不是白蟻變異,而是殭屍蟻。”
“殭屍蟻?”我感到有點滑稽,“難道這些小傢伙也會跟人一樣詐屍,或者幾年後復活,成爲行屍走肉麼?”
“不,殭屍蟻是中了病毒的白蟻,就是生病的白蟻,它們身上長出了一種恐怖的菌類,這種菌類只生長在螞蟻的頭部。此菌類名很長,我忘了,不過,這種菌類可以讓螞蟻變成殭屍螞蟻,供其驅使。最初,這種菌類被認爲是一個單一物種。但後來有人發現,能夠控制白蟻菌類其實有四個不同的種羣,而且所有都可以對螞蟻的大腦進行控制。這是其中之一。這種菌類可以感染白蟻,接管其大腦,然後驅使螞蟻移動到一個理想的生長和傳播孢子的環境後,就會立即將螞蟻殺死,繼續擴散菌類。”
老拓說道這,目光閃爍了一下,摻雜讚歎之色:“沒想到,白蟻種羣也十分聰明,知道中了菌類毒的白蟻同類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很可能會傳染或暴亂自相殘殺,那麼它們羣類之中,就會先下手爲強進行裁員,就是自己尋找出中病毒的白蟻,然後將它殺死,並且分解開來,頭部放一邊,腹部放一邊。這個跟鳥類發現生病的雛鳥都會丟棄不管的現象一樣,寧願舍掉其中一部分性命,而保全其他的同類性命,以防感染……而我手上的這些,就是中了菌類毒的殭屍蟻。”
我不禁讚歎道:“沒想到地下還有這等聰明的小東西,真是不敢小覷啊。”
老拓點點頭:“剛纔咱們真是有些誤打誤撞保全了性命了,面對這麼龐大的白蟻大軍,不要說我們五個人,就是五十個人也不是它們的對手,它們要是熙熙攘攘地爬出地面,遇到一個村莊,一片農田,一片樹林,所到的地方
都會夷爲平地!”
“呃……老拓,你是怎麼發現這些異狀的?”
“哎……”老拓嘆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燁磊,燁磊正被兩個女孩救治中,他說,“燁磊滾下岩石坡我看到他滿身碾軋了成羣的白蟻屍體我纔想起來的,以前我去到一些鄉村裡,看到一隻獵蝽背上馱着至少幾十只死蟻屍體行走,我就覺得奇怪,以爲是獵蝽要螞蟻的身體當做糧食,但是當地人告訴我,獵蝽不吃死蟻,更不可能把死蟻當做庫存糧食。它這麼做,目的是避開潛在的捕食者。死蟻身上散發有一種可以迷亂蟻類感官的氣味,讓它們找不到獵物,它們雖然有單眼和複眼,但是主要是靠觸角辨別方向和氣味……”
“剛纔我們跌入那個岩石坑,岩石坑裡面都是白蟻的屍體,就是那些不計其數的乾癟肚囊散發出來的死亡氣味覆蓋了我們,讓白蟻羣找不到我們的氣味和方向,我們這才轉危爲安的。如果你把這些小屍體都磨成粉,抹在腿上,就是把腳伸進白蟻巢穴也不會被咬。我們身上都是死蟻屍體的氣味,它們會以爲我們已經死掉了,並且分它們分解在公墓裡,它們會把有這種氣味的物體搬到分解蟻屍的公墓裡。如果你把死蟻的齏粉灑在活蟻的身上,它們即便進了巢穴,也會被其他的白蟻拖出來,並且搬到死蟻公墓堆中。它們只相信死亡的氣息,蓋棺定論那些活着的同類其實已經死了。”
“還有,爲什麼我們剛纔莫名的傷感,想到一些沮喪而悲傷的事情,或許就是因爲這裡是一個千千萬萬小生靈死亡的靈埃谷吧,這裡瀰漫有極重的死亡氣息,這麼多年,死掉不計其數的白蟻,凝聚了難以形容的死亡氣息粒子,這是能觸景傷情的,誰聞到了都會感到萬分的消極吧。”
我若有所思,怪不得自己剛纔沮喪得不行,亦萱都莫名哭出來了,便道:“這麼說,以後我要是碰上殭屍,是不是找幾個死人背在後背上,就能化險爲夷了?
老拓微笑了下:“呵,這個會有機會讓你實驗的。”
我一縮:“我可不想試,要試還是留給燁磊吧,這傢伙皮糙肉厚……”
說道燁磊,我們得回去看看他怎麼樣了,剛纔摔得鼻青臉腫的,神識也一直沒能清醒。
回去一看,敢情燁磊滿臉腫得跟個豬頭,渾身發紅也跟着浮腫了。離初晴正用推拿法給他排毒擠淤血。我才知道燁磊滾下來的時候被太多的白蟻咬到,尤其漏在外面的臉,受攻擊最爲嚴重,就跟被馬蜂蟄了一樣。
離初晴說燁磊沒有性命堪輿,只是皮膚過敏,受了皮外傷,得用止痛膏和消腫藥才能治理。至於止痛膏就免了,現在燁磊還是處在麻醉狀態,就是浮腫有些糟糕,一時半會兒消不掉。
本來我們是攜帶有這些應急藥品的,但是掉入窨洞後我們的行李和設備都不見了。
燁磊有一處傷口比較深,不是給白蟻咬的,而是磕碰到了某個鋒利的岩石邊緣,在脖頸劃了道口子,並出血了。離初晴看周圍的環境,怕是這裡都是昆蟲屍骸,還有一些殭屍蟻的墳地,爲防止這裡可能被細菌感染,她自己揪下了一綹頭髮,然後從礦燈電池中抽出一根銅線,把那一綹頭髮纏繞在銅線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