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泉沒有暈去多久，當她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雪花依然在飄落，銀月還在天空，這一夜還沒過去。
她揉了揉眼睛，剛剛發生的一切，好像就是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但眼前倒落碎裂的一地石像，還有自己手邊的半截長刀，都在說明，那不是夢。
天道泉想起暈過去之前，最後一個所砍石像的上半身已經脫落，正在向自己墜下，
轉頭一看，果然有半截巨石像倒在身邊，和自己只有幾寸的差距。但是自己記得很清楚，這半身的石像應該是把自己壓在下面，不會有任何偏差纔是。
在石像的背後，站着鼻青臉腫，正在揉臉的少年，那是他之前從半空中摔落下來造成的傷勢。
天道泉立刻拜倒下去，大聲說道，“多謝主人救了奴婢一命。”
姬傲劍搖搖頭，“抱歉，剛纔的事情害得你的隨身兵器也斷了。”
“這把刀爲主而毀，是它的光榮。”天道泉接着又道，“奴婢剛纔表現無能，請主人責罰。”
姬傲劍一怔，“你表現哪一點差了？”
“奴婢竟然當場暈倒，沒能陪主人戰鬥到底。”
姬傲劍嘆了一聲，翻過石像，蹲在天道泉的面前，很認真地招呼，“天道小姐！”
“嗯？”
“我們做朋友吧。”
語聲十分真誠，表情十分真誠，眼神十分真誠。
呼地一聲，一個拳頭朝着這張真誠的臉打了過來。
姬傲劍隨手一擋，抓住了她的拳頭，露出一副很困惑的表情，“我的提議，有什麼不對嗎？”
天道泉冷笑，“如果你不是我的主人，你是要我和殺父仇人做朋友？”
姬傲劍愣住了。
天道泉又指着斷刀。“如果你不是我的主人，我爲什麼要砍得它斷裂爲止，你是想嘲笑它被毀得毫無價值嗎？”
姬傲劍深深吸了口氣，承認道。“我做你的主人。”
天道泉可以被殺父仇人降服，卻不能和仇人做朋友，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忽然之間，姬傲劍心中又轉過一個念頭：如果我被別的強敵打敗了，你也一同被打敗了，那你是不是就可以改換主人了？
“我在遇到你之前，已經被趕出宗門，是個浪人了。”
姬傲劍的思緒被打斷了，問道，“你想說什麼。”
天道泉輕聲道。“你是我第一個效忠的主人，不會再有第二個，即使我再被強敵打敗，再遇到所謂的飛昇機緣，我也絕不會變節。”
姬傲劍點頭。“我信得過你。”
聽了此言，天道泉深深拜倒，一字一句道，“奴婢今生只忠於主人，爲主人萬死不悔，今後絕不再爲任何事情離開主人。若違此誓，即在三惡道之中受八百萬年輪迴之苦。”
不是說了信得過你。爲什麼還要發誓呢？
“那麼天道小姐，我現下對你有個小小的要求，請你務必照做。”
“主人不要對奴婢說請，只管下令就是。”
“你不要再自稱奴婢了。”姬傲劍正色道，“天道小姐，你也是武學大家。以後說不定還能成爲一代宗師，總是這樣自稱，成何體統？”
天道泉臉上露出詫異之色，望向姬傲劍，“多謝主人爲奴婢着想。”
姬傲劍皺眉。“怎麼，你還不改？”
“奴婢自會照做，但也有個小小的要求，希望主人能答應。”
“什麼事？”
“你是我的主人，不可以再喊我天道小姐。”
姬傲劍想了想，“那我喊你什麼？”
天道泉垂下眼簾，“主人就喊我泉兒吧。”
聽了這柔柔的聲音，和原本的冷硬之聲完全不同。姬傲劍心中一動，只見天道泉雙頰似乎微有羞意，襯得原本美麗的面龐更加動人。
眼前畢竟是比自己大了近十歲的女子，對她喊上“泉兒”這等如同晚輩的呼法，好像有點違和感啊。
其實、其實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之前剛遇見她的時候，不就已經喊了好幾聲“賢侄女”？
姬傲劍擡頭望了望星空，一本正經道，“好，我記下了。”
天道泉心頭一喜，“主人你在看什麼？”
“我在想，剛纔那個逗比是怎麼回事？”
天道泉蹙眉說道，“泉兒也覺得，這個島上的飛昇之路簡直是一場鬧劇。”
“其實這裡應該不是飛昇之路，而只是求救通道。”
天道泉莫名其妙，“求救通道？”
姬傲劍指了指復活節島，“比如說，有人在航行旅途上因爲風浪，流落到了這樣一個荒島上，他們是不是希望有船隻過來營救？”
天道泉點了點頭。
“那怎麼才能讓路過的船隻知道這裡有落難者呢？”
天道泉說，“點燃一堆篝火？”
“不錯，在荒島上點起火堆，燒起濃煙，就是發出求救信號的最原始方式。如果能有信鴿在手，把落難的具體地點發出去，那就更好。”姬傲劍望着夜空，“茫茫宇宙之中，地球就是個孤島，如果有其他世界的人流落到這裡，自然也會向同類求救。”
天道泉指着倒下的石像羣，“這麼說，這個神壇，其實就是‘篝火’？”
“應該是這樣，這個荒島上的石像神壇原本應該是個求救點，這條通道搭建了使用過後，還被他們廢物利用，引渡一些有需要的人物過去。”
天道泉問，“主人這麼想，可有什麼根據？”
姬傲劍揉了揉臉，“根據倒也說不上，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埃及金字塔，美洲的瑪雅神廟？”
“那些是什麼東西？”
“它們都是古文明的傑作，這些建築據說能被專家學者考證出超越時代的黑科技，特別是在天文、曆法、數學上面，有許多驚人的表現，還喜歡留下許多末日時點的預言。”
“然後呢？”
“但這些文明在農業時代的生產本身，並沒有什麼奇蹟性的表現。就連最簡單易用、最具革命意義的輪子都沒有。”
姬傲劍嘆了一聲。“他們的主要建築在天文、曆法、數學方面表現突出，也許因爲那就是對外求救的‘篝火’，必須要發佈詳細的數據信號。而精確的時鐘、距離、方位等數據都是星級航行中必要的定位資料，至於那些關於末日到來的預言。很像是站點的時刻表。”
天道泉越聽越是糊塗。
姬傲劍自顧自地說道，“所以，許多消逝的古文明，也許就是其他世界的來客爲了向自己的世界發出求救信號，因地制宜的臨時文明。既然這種臨時文明的存在目的只是爲了建造‘篝火’建築，那麼最先進最重要的求救技術當然都集中在‘篝火’之上，至於其他生產性技術，只不過是爲了保證能修建出‘篝火’的最低應用。”
天道泉似懂非懂地問，“這個荒島也是？”
“這個荒島上，除了用於搭建神壇的石像技術。其他文明成果就乏善可陳。而這些石像，對於生產生活也沒有半分作用，所以這就是”
姬傲劍道，“爲什麼埃及文明消失了，瑪雅文明消失了。還有許多其他古文明也消失了？因爲這些文明只是用於求救的畸形文明，有着重大的結構缺陷，最終都湮沒在了時代的長河中。後世的學者去研究這些文明，在生產性科技上沒有什麼啓發，倒是收穫了許多末日預言，也許就如同今天這個神使出現的日子。”
天道泉無比敬佩地看着這個少年，雖然基本都聽不懂。但主人真是一副好厲害的樣子。
“幾十年後，也許有科學家流落到有土著人的荒島上，利用當地人製造出無線電發報器，等營救者來了之後就揚長而去。這個島上可能會留下無線電設備製造設施，但不會有太多其他方面的發展，這就是地球版的求救文明。”
姬傲劍說完了自己的推測。多少也有點得意，“泉兒，我們走吧。”
表現了一番後知兩百年的思維優勢後，喊起“泉兒”來，居然也覺得很順口了。
天道泉撿起兩截斷刃。跟在他身後。
兩人到了海岸邊，已經是黎明時分，姬傲劍問，“你能踏水過去嗎？”
天道泉搖頭。
“那我先上船去，一會派人用小船來接你。”
海盜們在半夜裡聽見島上噼裡啪啦地亂響，只當船長和那個女人戰鬥了一夜，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晃盪不停。
好不容易等到船長回來了，剛剛鬆了口氣，立刻又被他的面目嚇了一跳，你怎麼被揍得這麼狠？
姬傲劍毫無知覺地說道，“那個女人被我收服了，你們用條小船去接她上來。”
海盜們登時都打了個哆嗦。
姬傲劍皺眉道，“怎麼了？”
大家看着他的臉，口上不敢說話，心中卻想：你的臉都被打得這麼慘，多半是是輸給了那個女人，只是爲了撐面子才說自己贏了。
姬傲劍終於明白過來，摸了把臉，怒道，“我的臉是自己摔傷的！”
這話未免太沒有說服力，所以沒人相信。
姬傲劍手一指，“你們用望遠鏡好好看看，那女人的刀都已經斷了！”
海盜們趕緊把望遠鏡伸過去，果然那個女人手中已經只是殘刀。
這下大家都相信了，船長連那女人的刀都打斷了，還會是輸給她嗎？
等接人的小船出去之後，有上過島的海盜問，“船長，你找到寶藏了嗎？”
姬傲劍搖頭，“沒有寶藏。”
他是空手回來，海盜們信了，心說，果然那個女人就是寶藏，被船長給收了。
“船長，你好像懂那個女人的語言，你以前認識她麼？”
“嗯，算認識吧，她的父親被我殺了，她的未婚夫也被我殺了。”
這、這……
殺了人家的老爹，殺了人家的丈夫，這是標準的搶女人的節奏啊。不會是你早就知道，這個女人逃到了這個島上，特意過來抓她的吧？
想到這裡，衆人不禁更加膽寒：人家小姑娘被你殺光了家人，萬里迢迢躲到太平洋的一個孤島上，居然都被你用一張藏寶圖找到了她的去向，還是沒有逃脫你的魔掌。
我們的這位船長，可怕得簡直突破天際了！
船長下令，“準備升帆，我們下一步是去美洲。”
海盜們沒精打采地走向各自的崗位。
“你們怎麼一個個都是沒精神的樣子？”
“船長，我們昨天一晚沒睡啊。”
“哦。”
“船長，我們早就窮得叮噹響了，這幾個月來就指望着到復活節島上挖寶藏，現在什麼都沒找到，確實提不起勁頭。”
“寶藏找不到有什麼關係？”姬傲劍一點沒放在心上，“等到了北美，去加州挖金子去就是。”
一八四九年，加利福利亞發現了世界級的大金礦，掀起了歷史性的淘金大熱潮。現下提前去把金礦找到，應該沒多大問題。
誰知道他把金礦的消息說出來，發現海盜們依然沒有什麼興頭。
不禁詫異了，“你們怎麼回事？”
“其實，船長，最來得快的是做黑珍珠號的老本行。”水手長湊過來，“我們只要去太平洋的繁忙航線上走一走，隨便搶條船，金的銀的，珍珠寶石，全都有了。就是你的女僕，想戴多少首飾就有多少。”
姬傲劍明白過來，“原來你們是覺得挖金子來錢不夠快。”
海盜們對於搶金子，很有興趣，對於尋找藏好的金子，也很有興趣。但說到在礦山裡辛辛苦苦挖金子，就實在提不起興趣了。
這就是在黑道混久了，已經忘記了用雙手勤勞致富的感覺。
水手繼續說道，“船長，就算挖金子，那也是以後的事。現下不搶不行啊，我們手頭一點現金都沒有，想要去港口補充淡水和食物，都做不到了。”
姬傲劍嗤了一聲，“莫非不做海盜，就會餓死不成？想掙點錢，有的是辦法。”
“什麼辦法？”
“你們這一船的水手，總有漁夫出身的吧？”
“有……”
“那就把漁網拿出來捕撈水產，進了港口之後賣魚賺錢。”
海盜們面面相覷：捕魚謀生，這是哪一年的事了？雖然平時也有撒幾網下去，改善伙食，可要是指望這個掙到什麼大錢，那得做到很大的捕獲量才行。
“船長，這樣太辛苦了，你真的不考慮做一下威風堂堂的海盜嗎？”
“不考慮。”
“船長，我們記得你對那個美國人說過，你也是海盜世家出身的。”
“我已經從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