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其實我——”
終於有了回去的機會,姬傲劍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哽咽着道,“我心裡真是捨不得離開三姐,離開九姐。”
“行了啊。”姬聖典低沉着聲音說道,“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有什麼好傷感的?”
“我知道我一定不會做得比三姐好,我知道我搶着回去是對大家不負責任。”姬傲劍雙目垂淚,“其實我這麼做是很自私的,可是三姐總是這麼容讓我,讓我實在慚愧無地。”
“不用這麼說,本來你就是應該回去的,小靈和你都是應該回去的。”姬聖典面色戚然,有些神不守舍地說道,“我只能做到讓一個人回去,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
姬靈星哼道,“三姐你又糾結了,這有什麼對不起的,反正飛昇以後總有再相見的機會嘛。”
姬聖典嘆了一聲,“小靈,我們留在這個時代,可是和大家差了九百年的時空線。”
“九百年……”姬靈星猛然明白過來,臉色頓時一白。
“在最理想的情況下,就算我們飛昇的是同一處仙界,你也要等到九百年後才能和小劍她們重逢。”姬聖典神色鬱郁,“如果我不是我自作聰明,本來我們是不用分開的,更不會莫名其妙地多出九百年別離的時光。”
“原來是這樣啊。”姬靈星呵呵笑道,“其實我覺得,大家相隔異界,或是長久別離,也未必一定不好。”
姬聖典一怔,“小靈,你爲什麼這麼說?”
“你們做姐姐的,從小就告訴我們,長大了之後應該廣行天地之間,磨練心境,體悟天道。”姬靈星有板有眼地說道。“所以,同樣的道理,我們飛昇之後處在不同的時空,就能看到更多的精彩風景。修行道路也有了更多的可能性,這有什麼不好的呢?”
姬聖典不覺愣住,苦笑了一下,“沒想到,小靈你居然這麼有見識。”
“再說。大姐已經帶了小艾先走了,四姐和小蘇也去了魔界,大家已經分開了三路。現下我和三姐再多走一路,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啊。”姬靈星繼續意氣風發地說道,“也許,命運已經註定了,我們一家人,飛昇之後本來就應該在不同的世界闖蕩呢。”
姬傲劍聽着聽着,越發肅然起敬,“九姐。您的胸懷真是比宇宙還廣闊啊。”
“好說好說。”
姬靈星十分大氣地揮着手,笑吟吟地說,“剛纔你們兩個眼淚汪汪的道別,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畢竟是新婚夫妻嘛,才恩愛不久,就要勞燕分飛,難免有些悲悲慼慼,兒女情長。有道是,多情自古傷離別。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姬傲劍整個人都凌亂了:原來我家九姐是古靈精怪型的嗎,怎麼以前沒看出來啊,難道她是現在才突然開竅了?
“小靈你在亂說什麼?”姬聖典的臉色變得通紅。“不要拿這個開玩笑!”
“這怎麼是開玩笑?”姬靈星笑得十分歡樂,“你們連婚禮都辦得驚天動地,這難道是假的?”
姬傲劍走過來道,“九姐,我也和你道別。”
“噢。”姬靈星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男兒志在四方。爲師祝你大展宏圖,青雲直上,成就一番大事業。”
“您有什麼未了的心願要我幫你完成嗎?”
“未了心願?”姬靈星想了想,說道,“回國之後要記得要實行土改哦,把剝削階級全都消滅乾淨,爲工業化和經濟起飛掃平道路。”
“我記住了。”姬傲劍認真點頭,“還有嗎?”
“替我向五姐六姐七姐八姐問好吧,其他沒有了。”
“一定。”姬傲劍有些抽泣,“九姐,我會想你的。”
“你看看你,又要傷春悲秋了是不?”姬靈星若無其事地笑着,“不就是分個手,九百年嘛,區區小事,有什麼看不開的。”
“可是九姐,我真的捨不得離開你。”姬傲劍嗚咽着道,“你手把手地教我練功,每次我受重傷的時候都用心照料,還總在三姐欺負我的時候爲我說話,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
一樁樁的往事說來,姬靈星聽着聽着,眼圈一紅,再也繃不住了,淚水啪嗒啪嗒地落下,“小劍,我也捨不得你啊,你一定要好好的過下去,我會想你的,天天都會想你。”
“九姐,我太對不起你了。”姬傲劍又是傷心又是自責,“想我結婚纔沒幾個月,就要拋妻棄女,離你們而去,實在是太沒有責任心了!”
“小劍,你也不要太過責怪自己……嗯?”
姬靈星正自哭得稀里嘩啦,滿心痠痛,陡然聽到“拋妻棄女”這幾個字,立即像火箭般炸了起來,嗖地竄到姬傲劍身上,拳腳如暴雨一般狂瀉而下,口中大聲怒喝,“要死了!要死了!你竟敢又佔我的便宜,我一定不會饒了你的!”
“九姐,有話好說……”
“有什麼好說的,去死吧!去死吧!趕快給我滾到九百年後去,有多遠死多遠,我纔不會掛念你這個魂淡!”
“小靈,歇歇力氣吧。”姬聖典懶洋洋地說,“你沒發現你越是打,他越是笑得開心嗎?”
“什麼!”
姬靈星驚得跳了開來,十分懊惱地說道,“沒辦法啊,遇到十妹這種受虐體質的敗類,真是教人覺得無力。”
姬傲劍在地上張開了四肢,一個起身,將雙飛翼託在手上,半跪着託到姬靈星身前,“九姐,您請收下。”
“幹嗎啊?”姬靈星莫名其妙,“這是三姐給你的定情信物,爲什麼要給我?”
“兩把雙飛翼共鳴呼應,在一起才能發揮威力,我帶走就太浪費了。”姬傲劍誠懇地說道,“而且兩劍共振時的勁力感應,可以幫助您跟着三姐習劍,是很好的教學器材,你要是不用,那多可惜啊。”
“我纔不要!”
“拿着就是了。”姬聖典冷冷說道。“既然是珍貴的教學器材,留在他手上又派不了用場,難道還讓他大搖大擺地捲走報廢嗎?”
“那好吧。”姬靈星勉勉強強地拿了過去。
姬傲劍笑了笑,向金髮少女躬身行禮。“三姐,您可有什麼要我回去做的事情?”
姬聖典沉默片刻,說道,“小劍,你回去之後。去西北羣山之中,找一處地方。”
“是去尋找秘境嗎?”姬傲劍頓時驚喜起來。
姬聖典微微點頭,說了一個極爲有名的神話詞彙——“瑤池。”
姬傲劍一愣,“瑤池,是在青海湖嗎?”
“也是,也不是。”姬聖典道,“瑤池在崑崙深處,時隱時現,不專於一山,也不專於一湖。”
“那這個崑崙的範圍是?”
“自蔥嶺延伸而出的山脈。皆是崑崙。”
姬傲劍爲難地說,“這個範圍,也太大了點。”
蔥嶺即是帕米爾高原,延伸而出的有青藏高原、天山山脈,還有西向的興都庫什山脈、伊朗高原,佔據了整個歐亞大陸的中部腹地。
“雖然地域廣闊,但也不是無跡可尋。”姬聖典說道,“凡是被當地住民視爲聖山聖湖的所在,瑤池即有可能出現。”
“哦,那我就大致有數了。”
“我覺得對瑤池這個名字有很熟悉的感覺。”姬靈星好奇地問。“大姐的名字就是瑤光,我家和瑤池會有什麼關係嗎?”
姬聖典臉色舒緩開來,微微一笑,“自然是有關係的。本家的道統就是源自崑崙瑤池一脈。”
“哦哦哦。”姬靈星開心地拍手,“我家居然是這麼悠久的傳承,聽起來好厲害啊。”
姬聖典嗯了一聲,“不管我們飛昇去了什麼世界,只要最後能夠返回瑤池,就有重新見面的機會。”
“我明白了。三姐。”姬靈星心中豁然開朗,“即使大家在飛昇時分散了,只要都復歸瑤池仙界,那很快就能再次相聚了。”
姬傲劍也興奮地說,“那麼九百年後,我們就在瑤池,和三姐九姐重逢。”
“你這是什麼數學啊?”姬靈星不滿地哼道,“是我和三姐要等你們九百年,你回去之後,直接就可以飛昇瑤池了,需要等九百年嗎?”
姬傲劍臉上登時一陣陣發熱,“抱歉,我一時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姬聖典擺了擺手,“你們先不要這麼樂觀。”
姬傲劍納悶,“這是怎麼說?”
“本來,我家的最初計劃,就是大姐帶着我們一起飛昇,回到瑤池祖庭。”姬聖典嘆了一聲,“但是,當初二姐離家,原因之一就是對前去瑤池沒有什麼興趣。後來大姐提前飛昇,去的並不是瑤池,老四去的那地方就更加和仙界沒任何關係了。這接二連三的變故讓我感覺,小劍你們將來飛昇之地,也未必就是瑤池了。”
姬傲劍問,“三姐是覺得我可能找不到瑤池之地嗎?”
姬聖典不置可否,“崑崙是仙山之宗,飛昇之路遺存不少,先以登臨仙界爲上,一時去不成瑤池也不用強求,將來大家再互尋互訪就是。”
“哦。”姬傲劍思忖了一會兒,“三姐,你能天機推算,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們迴歸瑤池不順?”
姬聖典詫異道,“你爲什麼這麼想?”
“我總覺得,時空穿越應該不算是一種成熟可靠的交通方式,三姐你選擇了這條不穩定的通行線路,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原因。”姬傲劍道,“是不是您推算過,如果我們走直布羅陀海峽,繞行非洲或者美洲,可能會遭遇重大風險?”
“你這理解是怎麼回事?”姬聖典苦笑不已,“是不是我做錯了事,都是因爲另有深意?”
“當然是這樣的啊。”姬傲劍不假思索地說,“因爲三姐是完美的,是不可能犯錯的。即使是有些事看上去做得不好,那也一定是因爲天意作弄,三姐其實已經避免了最壞的結果,做到了相對最好。”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吹捧?”姬聖典又氣又笑,“你知道嗎,每次你再提完美這個字眼,我都覺得是打我的臉,真是恨不得把你一腳踹下海去。”
姬靈星嘀咕道。“十妹這麼喜愛受虐,你踢他下水,他可是得償所願了。”
“記得在阿瓦隆島上,三姐沒有如願奪冠的時候。曾經對我們說,這是表示人算不如天算,讓我們不用盲目崇拜你。其實那不就是在提示我們這次的航途,並不是十分順利,讓我們不要把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關鍵的時候還要依靠自己的力量。”
姬傲劍大聲說道,“可是在心裡,三姐就是應該無條件信任的,就是應該盲目崇拜的。因爲在我心中,三姐是完美的,三姐是無敵的,三姐是萬能的,三姐是不可戰勝的,所以我不管面對什麼敵人,都相信自己一定不會輸。因爲我要輸也只會輸給三姐!”
姬靈星聽得目瞪口呆,“這崇拜勁頭有點嚇人啊,簡直和狂信徒有得一比。”
姬傲劍哼道,“明明是正信,纔不是狂信。”
“十妹變壞的速度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啊,一套一套地說起來這麼流利。”姬聖典苦惱道,“可是我有點愛聽,那怎麼辦?”
“想聽就聽唄。”姬靈星嘴角一斜,攤手道,“反正又不會少塊肉。”
姬聖典輕輕咳了一聲。“小劍,你過來。”
姬傲劍見她伸手招呼,立刻蹲下身來俯首。
金髮少女卻沒有如往常一樣撫摸上去,而是仔仔細細凝視着他。“小劍,既然你還願意相信我,我對你的修行最後送一句話,或能對你略有助益。”
姬傲劍趕緊恭恭敬敬跪好,說道,“請三姐賜教。”
姬聖典一字一字說道。“看破萬物爲空,相信一切是真。”
姬傲劍叩首拜謝,“三姐,我會時時刻刻記住的。”
“這次一別,”姬聖典輕輕摩挲着他的頭心,“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再摸到你了。”
姬傲劍微笑道,“其實我非常非常喜歡三姐這樣對我。”
“那你平時爲什麼總是一副抗拒的表情?”
“這不是爲了顯得我不是那麼幼稚嗎?”
姬靈星哼道,“你還不幼稚嗎,簡直幼稚到家了。”
姬聖典停下了手,對她笑道,“小靈也來撫弄兩下吧,你不是一直想摸他嗎?”
“纔不要。”姬靈星噘着嘴道,“他那麼欺負我,我只想他去死。”
“哎,摸摸又不會少塊肉,不摸白不摸的。”
“……好吧。”小女孩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一邊摸着他的頭一邊咬牙切齒地說,“這筆賬怎麼算?”
姬傲劍困惑地說,“你揍也揍了,還想怎麼着?”
“胡說,你那是謗毀師長的大罪,罪在不赦,千刀萬剮都不夠的!”
“那就先寄着吧,我以後一定會早早地找到九姐,讓你治罪。”
“一定要早早再見啊。”姬靈星聲音發澀,抹起了淚水,“你欠我的罪行,就算過一萬年我也會記着的。”
“嗯,重逢之後,九姐要怎麼收拾我都行。”
“我要天天摸你呢?”
“沒問題啊。”
“還有,到時候我還要享受女僕服務,享受貴族生活。”
“這還用說嗎,你不管想享受多少時間,我都包您滿意。”
姬靈星用力吸着鼻子,努力做出一副釋然的模樣,“既然這樣,我就暫時放過你了。”
九妹走到了一邊,姬聖典把油燈遞給了十妹,“拿着。”
姬傲劍問,“這是?”
“你帶着一件聖器,在時空通道里能夠幫你定位。”姬聖典淡淡說道,“如果能量最後還有剩餘,還可以幫你再帶一個人飛昇。”
姬傲劍就把“阿拉丁神燈”緊緊抓在手中,帶着一個世界級童話裡的知名寶物回去,感覺似乎也是挺風光的。
姬聖典托住海螺,伸手一指水面,過了半天,終於出現了一個漩渦。
漩渦很小很小,遠遠不是那種大船可以進入的巨大漩渦,半徑看起來也是僅僅只能容納一個人進入。
姬傲劍起身說道,“三姐,九姐,我去了。”
他縱身一躍,消失在了漩渦之中,漩渦也隨即消失。
(第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