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6 國庫

雖然沒有往朝廷當中大量塞人,但寧志遠還是讓小女婿池非以欽差的身份對整個大魏國庫進行全面的盤查。

寧志遠急需知道如今國庫當中還有多少銀子和糧草。

只有知道了這些具體的數據,才能確定今後的計劃,因此他才特意讓精通算術的小女婿去做這件事。

結果經池非仔細一覈算,才發現國庫裡面根本就沒剩下多少銀子和糧草,完全就是一個徒有其表的空殼子。

不過這也可以理解,所謂兵馬一動,黃金萬兩。

謝家到處調兵遣將,爲了籌集軍餉和糧草抵禦胡人,早就掏空了國庫。

再加上江南各省瘟疫橫行,糧價彪升,這更加重了朝廷的負擔,已經處於寅吃卯糧階段。

可以說,就算胡人不打進來,以朝廷這種接近崩潰的財政狀況來看,魏軍遲早會因爲缺糧缺餉而發生兵亂。

面對如此糟糕的財政狀況,寧志遠不禁大感頭痛,立刻把一衆心腹叫過來商議解決的辦法。

“現在國庫是什麼狀況,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你們如果誰有什麼建議的話,儘管提出來一起商討一下。”等所有人都看過池非所做的查帳結果後,寧志遠開門見山地說道。

“江南明明是大魏的錢糧及稅收重地,謝家怎麼會經營成這樣,江南的災情真的如此嚴重嗎?”李定北大皺眉頭。

“確實,我也想不通這點。”蕭志堅也很是迷惑。

“阿真,你給他們講一下僞朝的情況。”

“是,岳父。

李將軍,蕭將軍,其實自順天帝趙焞豐所率領的百萬大軍在南方地區發起南征以來,朝廷的財政就已經出現問題。

不說別的,光是南征大軍每日所消耗的糧草,就足以讓國庫入不敷出。

因此謝家纔想以壓倒性數量的大軍儘快收復南方地區,以免後方糧草供應不上。

然而誰也沒想到,南征大軍竟然遭到胡人的半路伏擊,導致全軍覆沒。

這樣一來,朝廷損失的就不止這上百萬人馬,還有數之不盡的糧草和輜重等物資。

更可悲的是,那些戰死士兵的撫卹金,直到現在都還沒發放下來。

爲了填補戰死士兵的空缺,朝廷只能大量招募新兵以及大量製造新的兵器。

但不論是招募新兵還是造兵器,都是要銀子的,大把大把的銀子。

爲了補上這個窟窿,朝廷只好加稅,而且一年比一年重。

謝家本身就是一個赫赫有名的大家族,他們害怕那些擁有大量土地的世家豪強會聯合起來反他們,因此他們不敢從那些人身上收稅,只能把稅加在衆多自耕農身上。

但由於這稅實在加得太重,導致許多自耕農根本無力交稅,只能賣田賣地,甚至賣兒賣女來維持生計。

那些世家豪強就趁機大量囤地,並且把那些無家可歸的農民收爲隱戶來幫他們無償種地。

這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謝家越是加稅,失田的農民就越多。收不足稅的謝家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加稅,結果導致更多的農民拋棄田地成爲隱戶。

最後,肥的只是那些趁機囤地的世家豪強罷了。

這就是大魏各地民亂一年比一年厲害的原因所在。

謝家遷都江南,可能其中一個用意,就是想甩掉這個大包袱。

到了江南後,謝家雖然不用大量徵兵,但他們卻有一個花費極大的窟窿要填。

那就是讓工部不計成本地大量製造火銃。

火銃這玩意你別看它不怎麼起眼,但真要大規模製造起來卻極其耗費人力物力,是很燒銀子的。

尤其工部只有前朝的圖紙和樣版,他們需要一點一點地摸索和研製,這其中的花費就更大了。

假如說,謝家已經在江南經營好幾年的話,那花在火銃上的開銷雖然大,但也完全能夠承受得起。

可謝家自真正遷都江南之日起,滿打滿算其實連一年都不到,可以說連屁股都還沒坐熱。

偏偏就在這時,胡人和瘟疫都一起來了。

爲了抵禦胡人和控制瘟疫,原本就不充裕的國庫自然撐不了多久。

據我所知,謝家甚至已經準備對沒什麼厲害關係的江南富戶下手了。想強迫他們交糧交銀,如果不交就直接動手去搶。

結果還沒等他們下手,胡人就打到新京這邊來了,這才讓他們無暇他顧。”

“原來如此,怪不得佔據了江南這麼好一塊地盤的謝家會窮成這樣。”李北定和蕭志堅兩人這才恍然大悟。

寧雅楓笑道:“活該謝老狗會混成這樣。換作我們西北和東北,有哪個世家大族敢在我們眼皮底下耍花樣。除非他想試試,被抄家滅族的滋味。”

池非解釋道:“二哥,江南這邊與西北和東北不同,不僅世家豪強數量最多,而且彼此通過聯姻等方式相互勾結串連。

謝家不是不想對這些江南世家開刀,而是怕他們會聯合起來一起造反。

就算是在瘟疫爆發之前,既有胡人在南邊虎視眈眈,又有我們西北軍在北方伺機而動,安國公等人早就自顧不暇,哪裡還敢得罪這些江南世家。

因此纔會把這些地方蛀蟲的胃口養得越來越大,形成了難以根治的頑症。”

寧雅柏贊同道:“阿真說得有道理,謝家確實是害怕那些江南世家聯合起來一起反他們,纔會畏手畏尾、不敢輕舉妄動。

但對於那些貪得無厭的世家豪強,動武是唯一的法子,否則別想逼他們把吞下去的東西吐出來。

謝明順果然是老了,做事越發膽小,纔會導致地方兼併現象越來越嚴重。”

“你們幾個別越扯越遠,快說回正事。老章,這事你怎麼看?”寧志遠向一旁的心腹幕僚問道。

章文軒拱手道:“主公,屬下認爲應該儘快引導各地流民回鄉農作,恢復耕種。

江南氣候溫潤、土質肥沃,許多地方可以一年兩熟,甚至是一年三熟,是中原地區當之無愧的產糧重地。

只要農民肯回鄉種地,或許只需一年時間,江南各省就可以恢復元氣。

至於百姓們畏懼的瘟疫之事,主公大可像東北那樣,在江南全境推行接種療法,從而避免瘟疫繼續蔓延下去。

只要百姓無懼瘟疫,再加上地方官員處置得當,那引導流民回鄉之事就會容易很多。”

寧志遠點頭道:“你說得對,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讓流民回鄉種地,恢復糧產。

只有這樣,才能讓江南恢復元氣。

阿真,你的看法呢?”

池非整理了一個思路,這纔開口道:“岳父,小婿贊同章老先生的建議。如今確實應該儘快引導流民回鄉復耕纔對。

只不過小婿的想法有點不同,小婿認爲現在最好是雙管齊下,以攻代守。”

“何爲雙管齊下,你快說來聽聽。”

“第一點,就是按章老先生的建議,先給各地流民接種免疫散瘡的藥,然後再派兵引導他們回鄉種地,恢復生產。

第二點,是對南方地區的胡人動武,趁其主力大軍被全滅的絕好時機儘量收復失地。”

“你想現在發起南征?可我們哪有這麼多糧草供應大軍遠征?”寧志遠驚訝地問道。

其他人也是一臉的訝異,他們沒想到池非會挑這個艱難的時期發起南征。

池非不答反問:“岳父,您可知道爲何胡人從來不爲糧草後勤之事發愁?”

寧志遠先是愣了一下,緊接着眼睛一亮,“你是說,你想讓遠征軍學胡人那樣,就地搶掠進行補及?”

“是的。

漢人軍隊之所以經常爲補及發愁,那是因爲中原地區缺少戰馬,軍隊主要以步兵爲主。

每次打仗,不僅要靠士兵步行移動,還要跟大量運送糧草和緇重的民夫一起上路。

這使得漢人軍隊每次出兵,不僅行動緩慢,而且行軍途中要養着這麼多人,糧草物資消耗極大。

如果戰爭持續時間較長的話,還要擔心敵人會在半路截斷糧道,使糧草供應出現問題。

所以對於漢人軍隊來說,糧草補及一直是個非常頭痛的問題。

但今時不同往日,我們西北軍已經從胡人那裡繳獲了大量戰馬,這就具備了跟胡人一樣能夠快速行軍的優勢。

如今整個南方地區以及大半西南地區,全是胡人的地盤。

這麼多年來,胡人在這兩塊地盤的治理和經營上,都已經有了一定的氣候和規模。

當地幾乎所有漢人都成了胡人的奴隸,在他們的任意打罵下無償勞作,把這些關外豺狼養得膘肥體壯。

據我派過去的探子粗略統計,整個內陸地區,一共有胡人約八十萬到九十萬之間。

其中正規士兵約三十五萬人左右,剩下的全是普通牧民,而且以大厥國王的親族沙真族爲主。

雖說胡人全民皆兵,但普通牧民和真正的士兵比起來,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如今由大厥王子阿羅布所率領的二十多萬主力大軍已經被我們全滅,那南方地區剩下的胡人正規軍也不過十萬人左右。

憑藉我們手上的火槍和開花彈等火器,只要派出一支全部由騎兵和馬車組成的遠征軍,就足以橫掃盤據在那裡的胡人殘軍。

至於糧草後勤方面,我們完全可以學胡人那樣,每打下一塊地盤,就在當地進行補及。

由於整支遠征軍都由騎兵和馬車組成,因此移動速度遠比要靠大量民夫運送糧草的普通軍隊要快得多。

再加上火槍、開花彈等火器的助力下,遠征軍可以說是指哪打哪、來去自如。”

寧志遠聽到這裡,兩眼已經像土匪一樣青光大作,臉上更是充滿了興奮的表情。

至於李定北、蕭志堅、寧雅柏、寧雅楓、章文軒等人也是驚訝不已。

這完全就是照抄胡人的打法,只不過區別在於西北軍手上還有火槍、開花彈等大殺器。

光是這點,就足以在戰力上碾壓胡人。否則大王子阿羅布所率領的二十多萬大軍就不會葬身於此了。

其實在池非看來,這與其說是照抄胡人的打法,還不如是參考了二戰時期**德國的閃電戰術。

二戰初期,德國軍隊就是憑藉機動化部隊的高速移動,再加上猛烈的炮火支援,才使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一舉侵佔了包括波蘭、法國在內的多個大國。閃電戰術也因此名聲大噪。

既然這個時代沒有機動化工具,那就用戰馬來代替。然後用火槍和開花彈等火器來作爲針對胡人的主要攻擊武器,實現山寨版的閃電戰。

“用清一色的騎兵來發起遠征,然後像胡人一樣就地補及,這確實是個極妙的想法。妙,確實妙。

阿真,你還有要補充的嗎?”寧志遠催促道。

池非接着說:“小婿之所以想挑這個時間發起南征,不是指望遠征軍能夠一口氣收復整個南方地區,這並不現實,也很難做到。

小婿真正看中的,是盤據在南方地區那些胡人牧民手裡,數量龐大的牛羊等牲畜。

牛羊乃胡人的命根子,那些牧民從西南高原遷移過去的時候,大多都帶着牛羊一起上路。

他們在氣候溫暖的內陸地區生活了這麼多年,手裡的牛羊數量早就翻了好幾倍。

據我所知,如今南方及西南兩地的牛羊數目,至少有五百萬到七百萬頭之間,或許真實的數目遠在這之上也說不定。

只要能從胡人手裡搶到兩到三成左右的牲畜,再加上一定數量的粗糧,就足以養活全江南的百姓一年有餘。

因此遠征軍的真正目的,不是一口氣收復所有失地,而是盡其所能地從胡人手裡搶到儘可能多的牛羊,然後靠這些牲畜來養活江南的百姓,度過這段最爲艱難的時期。

岳父,以上就是小婿的建議,請您考慮一下。”

寧志遠聽完,滿臉興奮地望着章文軒道:“老章,你覺得阿真的提議如何?”

章文軒微笑道:“蘇先生此計大妙,老夫心服口服。”

“你們呢?”寧志遠又問李定北等人。

“大帥,屬下覺得可以一試。”

“我也跟老李一樣,覺得此計可行。”

“我當然贊成,不過爹,這回你要答應讓我出征才行。”寧雅楓涎着臉說。

“滾,老子做決定的時候,哪裡輪到你出聲。阿柏你呢?”

寧雅柏笑道:“爹,我也跟阿楓一樣,只求您能讓我跟隨大軍出征。”

“兩個臭小子,還挺會打蛇隨棍上的。

好,既然你們都沒意見,那我們就按阿真說的法子去試試。讓那些胡狗也試試被人任意入侵的滋味。”寧志遠一拍桌子,中氣十足地下了決定。

李定北等人也對這個遠征計劃充滿了興趣,心中戰意高漲、躍躍欲試。

……………………

待李定北、蕭志堅、章文軒等人離開官衙後,池非並沒有跟着他們一起離開,因爲他還有些事要跟岳父當面彙報。

此時書房裡僅有寧志遠、寧雅柏、寧雅楓、池非四人,池非這纔開口道:“岳父,我昨天收到焞芳公主的私信,她在信裡求您一件事,讓我代爲轉告。”

“她想求何事?”

“公主想求您放過她的夫婿謝長亭,不要將他一併問罪。”

寧志遠皺着眉頭問:“公主不會真的與謝長亭日久生情了吧?竟然親自爲他求情。”

“是否日久生情我不太清楚,但焞芳公主在信裡說過,她在靖安帝與大皇子雙雙隕滅之時,身爲大皇子胞妹的她卻因謝長亭這個駙馬而免受牽連,過了數年安定的生活。駙馬謝長亭確實有恩於她。

如今謝家衆人即將問罪處斬,她既然受過謝長亭救助之恩,理應盡力報答纔對。

因此焞芳公主才懇求岳父您放過駙馬謝長亭,她願意捨棄公主之位。”

寧雅楓嘖嘖稱奇道:“爲了救一個謝長亭,竟然願意放棄公主之位。看來公主是真打算跟謝長亭這個書生關起門來過一輩子。”

寧雅柏卻表示懷疑:“我是真不太相信趙家有如此長情之人,尤其那位還是靖安帝的嫡女,大皇子的胞妹。”

寧志遠問:“阿真,此事你怎麼想?”

“岳父,小婿雖然不知道公主是出於報恩,還是與謝長亭日久生情,但我還是想替公主代爲求情。

因爲當年皇城兵變之時,我和阿芷正在公主府作客。

後來公主府被禁軍包圍,如果不是有人提前派人通知我們儘快撤離,我們可能早就已經落入陷井當中無法逃脫。

在我不斷往京城佈置眼線時,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我終於知道那天給我們發警示之人,正是焞芳公主。

所以我和阿芷確實欠公主一個救命之恩,這是事實。

既然公主有事相求,在情在理我都應該盡力幫忙纔對。

小婿已經查過,謝長亭此人與謝家其他人不同,是一個不好政事的書生,對權勢之爭也毫無興趣。

或許就因其性格古怪,才被謝家視爲棄子,讓他當了焞芳公主的駙馬。

小婿認爲,就算把謝長亭放出來,也不會產生什麼後患。

但爲了以防萬一,還是要派人定期監視才行。”

寧志遠仔細想了一下,然後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說:“我寧家與謝家,就如同胡人與西北一樣,是不共戴天的死敵。

爲了斬草除根,不僅是謝家,我甚至打算把整個謝氏一族全部清除,以絕後患。

謝長亭再不像謝家人,也畢竟是謝明順的嫡孫,而且還是長房的嫡次子。

假若放過他,就相當於給謝氏本家留了後存了根。

如果不是看在公主曾經救過你和阿芷的份上,我是絕不會答應此事的。

罷了,就當是替你們還了這人情好了。

你通知公主,我會放過謝長亭,讓他平平安安地出來。

但從此以後,他必須要隱姓埋名,不得再用原來的名字,更不能以謝家子弟的身份出現在人前,這是我的最低要求。

至於公主之位,我是不會輕易褫奪的,請她放心。”

“是,岳父。”池非欣喜應道。

“除了焞芳公主外,慶平長公主那邊可有什麼請求?”

“慶平長公主那邊暫時沒有提出什麼請求。

長公主是個聰明人,當初她們一家撤離新京之時,我只是跟她說了一下天下大勢,她就已經知道該如何去做了。

這樣的聰明人,不會輕易求人。

別人欠她人情,總比已經用過的人情要好得多。

一旦真等到她開口求您,那一定不會是小事。”

“長公主確實是個聰明人。

只要她家中子弟不犯渾做出什麼天怒人怨之事,看在珊兒的份上,我寧家上下總會對他們網開一面。

你可以跟她透句話,就說我寧志遠只要一天還在,那這京城就只會有她和焞芳兩位公主,不會再有他人。”

寧雅楓忍不住插口道:“爹,那阿珊和小妹怎麼辦?她們以後不封公主?”

寧志遠點頭道:“對,她們姐妹倆以後只會封郡主,不會封公主。

這不僅是爲了向外人顯示我寧家對趙氏皇家的尊重,更重要的是爲了不讓阿真變成駙馬。

歷朝歷代,都有駙馬不得參政的規矩和傳統。

我並不打算破壞這個規矩,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把珊兒和小芷封爲公主。這樣她們的夫君,尤其是阿真就不會受到影響了。”

“原來是這樣,父親英明。”寧雅楓這才恍然大悟。

身爲當事人的池非雖然心裡很是感激岳父的器重,但問題是,他以後不想再當官,只想好好經營他的文學報。

這下麻煩了,以後該怎麼跟岳父解釋呢?池非不禁有些頭痛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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