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遠白衣飄飄的長離那裡交完任務，秦飛羽捏着兩片薄薄的升級加速符一臉糾結。終於拿到他們來回遊了兩次河還搞出一場狀況的目標物了。
沙羅揮手就把那兩張升級加速符奪在手裡，免得秦飛羽繼續糾結下去，甩手塞進了他的包裹。
走出山河郡城府的時候，暮光退去夜光彌散，點點燈火掌上夜色。這個幻化出百分百真實的遊戲世界就連夜風都是真切的，秦飛羽呼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氣，數據眼裡傳來系統提示音。
“自然日進入夜晚狀態，是否開啓深層混沌調息？”
這是按照自然規律運轉的天地英雄遊戲世界配備給玩家的休息方式，省去了真的讓他們晚上去睡覺的時間。深層混沌調息狀態持續三十分鐘可以抵正常睡眠六小時，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個時間足夠恢復體能了，尤其是習慣於大半夜刷副本的網遊玩家。
如果選擇不開啓調息狀態而去刷副本或打野怪的話，就會以生命值和真氣值的消耗狀態爲標準調整夜晚的長短，因爲不管怎樣最後都是需要一段深層調息來恢復體力的。當消耗接近飽和值的時候系統就會給出提示，除了高等級的時候可以選擇繼續刷副本打野怪之外，在那之前玩家都會被強制進入深層混沌調息。
在調息狀態中玩家還可以互相交流，看上去就像半夜睡不着覺說點悄悄話的樣子。
秦飛羽選擇開啓，眼前本來就星星點點的燈火突然螺旋狀飛旋模糊起來。夜色瀰漫了整個視線，然後就連這片黑色也越來越混沌起來。數據的雪花在黑色深處不停飛閃，秦飛羽感覺身體裡一切都化爲水一般清明而不動，一直活躍隨時保持系統提示的數據眼也安靜下來，不像這一整天都在微微鼓脹。
在秦飛羽開啓混沌調息狀態的一瞬間，就像在赤松林裡打怪時一樣，祖逖的身體化成被水暈開一般的色彩泡沫，然後跟着秦飛羽眼前飛旋化爲混沌的世界一同歸於虛空。因爲現在只有一個名將，所以還用的是實體跟隨的方式。等名將數量一多，就可以開啓法陣進行戰鬥，同時跟隨模式會變成祖逖這樣的數據融合。玩家可以選擇帶最多兩個名將實體在外面，而與自己數據融合的名將則會在數據眼裡保持溝通，隨時召喚。
這個全實境的遊戲考慮到了最大的周到，然後把各種奇妙或坑爹的遊戲部分砸給這些玩家。
秦飛羽閉上眼睛，像自己睡覺的習慣那樣輕輕轉動着脖子，找到一個最舒服的角度。適應這種混沌狀態並不容易，沒人能一下子對完全的混沌、空無一物的安靜感到平常。也許這就是這個世界運行的原理——跟人深層睡眠是大腦的電波一致，這其實就是人在深層睡眠時的狀態，只是從來沒人知道過。
脖子轉了半天也沒找到舒服的角度，秦飛羽皺着眉頭微睜開眼，看着一片混沌的安靜夢境，才從一陣恍惚中反應過來這不是他那張左邊文史書籍右邊漫畫雜誌的牀。
嘆了口氣的功夫，沙羅的輕聲就從耳朵傳到大腦中央，她還沒關閉身體內的聊天器。“睡不着吧，秦飛羽？”
“你也不是在說夢話吧。”秦飛羽想象自己翻了個身，因爲在混沌狀態裡知覺也歸於虛無，不過真的感覺到了翻了個身的舒服。
“我說，秦飛羽，你說你沒有穿越落在新手村，”沙羅的聲音就像是枕着一隻胳膊微微壓住了嘴脣邊緣發出的感覺，聽上去少了許多凌厲，多了慵懶的親切，“那你是從哪兒領完新手包裹然後出來的？”
“修羅之塔。”秦飛羽的聲音是同樣的感覺，“我剛進來時接待的NPC是貂蟬，是個怎麼也讓我沒法對這個遊戲世界產生清晰認識的NPC……她太真實了。但是後來我碰到的一切都很真實，我纔想到這個實境遊戲真實化的程度有多麼高。”
“修羅之塔……”沙羅頓了頓，“你身上的一切都不一樣，會不會是所有玩家裡單獨選中的那個？”
“選中幹什麼？”秦飛羽笑了一下，沙羅處在半睡不睡狀態下說的話終於恢復了女孩子應有的嬌憨。
“……不是經常有那種戲碼麼，被選中的懷有重大使命的特殊人物什麼的。”沙羅自嘲地哼笑道。
“又不是日漫，沒那麼熱血的戲碼吧？”秦飛羽又在意識裡放了個單手墊住後腦，另一隻手輕拍着肚子的動作，“不過你還真是強悍啊，沙羅，一個女孩在虛擬世界裡還這麼堅強。”
沙羅好像觸動了一下，嗓子眼裡發出含混的“嗯”聲，“我完全不像個女的吧？”
“兄弟，你再怎麼男人，也還是個女孩。”秦飛羽莫名想到穿過那條河流之後，沙羅姿容曼妙站在日光下側頭擰乾長髮的樣子，所處的混沌電波受到干擾一般晃動了一下。果然是跟大腦電波相連的，現在秦飛羽的大腦裡就有一點點莫名的亂。
沙羅輕聲笑了，看樣子也是翻了個身地哈了一聲，“其實我是女子軍校的教官。”
“……啊？”聽到一個彪悍的名頭，秦飛羽滿腦袋的混沌好像稍微清醒了一點，“女子軍校，還是教官？喂等等……你跟我差不多大吧？”
“我21歲。”談年齡是女人禁區的規矩在沙羅這裡沒有，何況她青春逼人的時候，隨口就說出自己的年齡。秦飛羽暗中計算，比自己還要大上兩歲，一見她就有的那種沉重一點的鏗鏘感原來也與這有關。
“開始叫你大姐也沒什麼錯嘛。”秦飛羽哈哈兩聲輕笑，“看你這麼彪悍的樣子，還以爲你不是個會玩網遊的人。”
“那玩網遊的人都什麼樣？”沙羅在睡前聊天的時候整個人變得親切許多，也許是知道秦飛羽比她小，有了另一種奇妙的親近感，“都像你一樣不正經又愛發牢騷麼，秦飛羽？”
“首先，我總體來說還是正經多於不正經的。”秦飛羽清清嗓子，認真低聲糾正，“還有，我也沒怎麼發牢騷吧……就像你一樣，需要偶爾找個時候抱怨兩句，人的正常生理反應，不然會憋瘋。”
沙羅的笑點似乎真的比較低，一句話又讓她輕笑了兩聲。她那個鏗鏘的聲線在發出輕笑的時候竟也是銀鈴一般的清脆，“你真是個好玩的人，像小哲一樣……”
也許後面還有話，但是沙羅的尾音切得很快，像是突然收了聲。等了一會兒再沒聲音，秦飛羽仔細感應了一下信號比較微弱的體內聊天器，“沙羅，你睡過去怎麼跟昏過去一樣快？”
“我沒睡。”沙羅終於悶聲回了一句，她的聲音有點堵塞。
“喂，怎麼了？”秦飛羽小心地問了一句。
“沒事，想起了點別的事。”沙羅長出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問道，“秦飛羽，你想過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她說的是“我們”。不過秦飛羽注意的重點是她的問題，抿嘴想了想道，“貂蟬說的是要把這遊戲打通關。至於打到最後有什麼，她可沒說。”回憶起幾乎只有一面之緣的那個純真的小丫頭，秦飛羽不禁笑了，喃喃“真是個沒譜的丫頭”。
“你在這裡一點都不覺得不安？”沙羅奇怪道，“這是個數據組成的世界，數據那種東西不是像泡沫一樣說打散就打散的麼？”
其實不是沒想過，只是你幹嘛又要讓我想起來……秦飛羽無奈地搖了搖頭，“沙羅，你原來不是虎頭虎腦的啊。”
“……你才虎頭虎腦的。”沙羅輕啐道，隨即撲哧一聲輕笑。
“既然跟我組了隊，你就信任我。”秦飛羽又開始迅速地換上另一張臉，他認真的時候是吸引着人不自覺地專心聽他說話、然後信任他的，就像有一種奇怪的魔力。“有人一起總比單槍匹馬強，一個人能耐再大也解決不了所有的事。你就不用擔心這個了，以後有什麼事不是還有我呢嗎。”
一連串成熟男人的聲口彷彿讓沙羅驚詫了，反正她是半天沒說話。秦飛羽彆扭了好半天，連這片混沌都跟着他一起糾結了，“……大姐你到底睡是沒睡啊。”
“你有點男人的樣子。”沙羅開口一句稱讚，非常認真也非常淡定，摸不着頭腦的是那邊的秦飛羽。“不說了，各自享受在虛擬世界裡的第一個夜晚吧。”
“……晚安？”想了想是不是應該說這句話，秦飛羽的聲音有點試探。
“嗯。”沙羅淡淡地應了一聲，後面的話就像夢囈一樣有點聽不清楚了，“秦飛羽，你要是想叫我姐姐也可以，不過不許叫‘大姐’。”
“……哈？”秦飛羽張了張嘴，不過一會兒就知道她這回是真的睡了。體內聊天器的信號中斷，說明另一端的連通停止了。
面對這個虛擬的數據世界和各種怪的時候再怎麼強悍的沙羅，也是個睡不着的時候會找人說話的女孩。雖然不太懂和女孩交流的方式，正常用了自己的人際交往能力，秦飛羽就成功做了一個好的聊天對象。只是沙羅說的一些話總讓人回味，她的話裡話外都帶着故事。
逐漸讓自己的大腦完全平靜下來，秦飛羽也準備進入“睡眠”，這時突然聽到一聲微弱的輕咳。就是那種睡覺睡一半本能輕咳一聲的感覺。
“……祖逖？”秦飛羽想了想，低聲叫了下祖逖的名字。
“啊。”竟然真的有迴音，是祖逖的聲音，含着一點朦朧的睡意。
“只有三十分鐘的調息時間，我還是趕緊休息吧。”秦飛羽想到名將和主將混沌狀態是相連的，主將腦電波一直活動名將也就無法真正休息，苦笑了一聲說道。
“飛羽，”祖逖先嗯了一聲，然後聲音帶上些許的笑意，“你會是個很好的朋友。”
“哦。”只是對自己聊天技能的稱讚，秦飛羽淡淡一應，把整個意識放進了安放在數據泡沫裡的混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