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八感覺自己的預感很靠譜。玄武越往裡邊爬,頭頂的風暴便越見小,到最後乾脆風散雲收,沒有了。
玄武便在泥水間四足翻飛地撒歡,身子貼着泥面,像滑雪的雪橇,滑一般地前進,所過之處,被它磨出一道光滑的泥痕,速度疾逾奔馬,全無玄武平素在地面的遲鈍狀態。
前方的芭蕉樹,自風雪雨霧中清晰起來。雖不及世界樹的規模,但也是超乎尋常,遠遠望去,樹身如山粗細。
再近一些,水氣亦漸散去,這纔看到,芭蕉樹身所處之地,並非沼澤,倒像是沼澤正中的一片孤島,島的中心就是芭蕉樹。出乎意料的,島上並非不毛之地,反有芳草悽悽,甚至還有蝴蝶翩然花叢,似乎全然不曾感覺到外圍的暴風驟雨。
此情此景,正如風暴中心靜謐的風眼。時八可以想像,外面的風暴,從來不曾光臨這片淨土,不然蝴蝶那嬌小的翅膀,絕對承受不住風雨的摧殘,何況還有那電飯煲大小的冰雹!
明白這點的時八,心中更加安定。
玄武以奔馬的速度,滑離泥沼,衝上島岸,頓時去勢一滯,四足翻動間,身子紋絲不動,地面乾燥,它的滑泥大囧法,沒有了用武之地。
時八收回玄武,點出白虎,策騎前行。不久跑到芭蕉樹下下。
兩頭望不到邊,像城牆,擡頭望不到頂,最後也只能見到一片巨大的陰影,如雲蓋頂,籠罩了他頭頂的天空。
時八在狂奔中偷眼打量四周景象,驀地傳來一聲脆嫩的喝聲:
“站住!”
“再過來我把你扇飛啦!”
時八聞言停虎,四周一看,果見一個胖乎乎的大小孩,執着一把似真似幻的扇子指着他,臉上卻寫滿着緊張,看上去對時八頗爲畏懼的樣子。
那小孩白白胖胖,像是剛剝殼的熟雞蛋,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瞳,像是漫畫裡的標準萌物一般,眉目宛然,倒是清秀得很,臉上的神色,一派天真爛漫,把什麼都寫在臉上,寫什麼都只覺嬌憨可愛。
看體型其實也有十來歲的少年高下,只是臉上滿滿的嬰兒肥,身上也是肥肥嫩嫩,胸前還遮着一片形制頗像肚兜一般的嫩綠的芭蕉葉,這樣的尊容,怎麼都沒法把他當少年,怎麼看都只是一個怎麼長都長不大的嬌憨的小娃娃。
“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仙童吧!”時八不由想道。
“難道你不怕我?”看到時八端坐虎身,什麼話也不說,萌物更加緊張了:“你別看之前幾個月你能一直好端端地走到這裡!那只是因爲小爺我大發慈悲,放你一馬!沒有真正發威!哼!等小爺我真正大展神威!你馬上就要被我扇到九天雲外去吃西北風!”
時八頓時知道,之前小半天的冰雹風暴,就是眼前的這個小鬼弄的。不過,雙方真的是在打一場不對稱的戰爭。一方扇了幾個月風,另一方卻只受了小半天的風。怎麼看都是扇幾個月風的那一邊吃虧。
“小朋友!你扇了幾個月風,不累嗎?快歇歇吧!”
“你頂了我幾個月風,你不累嗎?我看你在外面慢得跟蝸牛爬似的!你肯定比我還累吧!現在正是最後的決戰時刻!看看咱們兩個誰能撐得住最後一口氣不倒下!我剛纔可是歇過氣的!你比我少歇一口氣,現在肯定已經快不行了!”
小萌物說到這裡,面有得色。
時八頓時明白剛纔的平靜是怎麼回事,原來是暴風雨前的醞釀。
“哈哈!原來你剛纔收手,就是爲了蓄氣好跟我作最後的決戰啊!”時八哈哈大笑,明知可能接下來就要決戰了,但眼前的萌物,實在讓他提不起警惕:“那我可要令你失望了!你知道我剛纔是怎麼過來的嗎?”
時八說着,連連丟出幾顆罄雲石頭,點化成玄武朱雀的模樣。
“這樣的東西我要多少有多少!剛纔我就是一直盤腿坐在玄武的背上,時不時地抽空還能練練氣,呵呵,到現在,不多不少又增長了四個月的功力!我現在的狀態,只有比來這裡之前更好,沒有更差!”
這是實話,雖然時間只有小半天,但當他們在打坐練“內功”時,“內功”的增長,卻是按時間計,或者說,按他們消耗的壽元計。時八這小半天,消耗了小半年的壽元,亦增加了小半年的功力。
“原來你那個打坐的姿勢,是一種煉氣的獨門姿勢!”小娃娃的面色更加凝重。
幾次三番,手揚了又收回,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小朋友你家大人呢?我不欺負小朋友,你叫你家大人來跟我說話吧!”
時八是真心誠意不願欺負小朋友(以貌取人的時八下意識地將小娃娃歸入弱者的範疇,卻是沒考慮到人家扇動風暴幾個月的壯舉),不料小娃娃一聽這話,立馬哇哇大哭:“哇!哇!你欺負我!不跟你說話了!我要跟你絕交!”
小娃娃說完把扇子往地一扔,一轉身就閃人不見了。
時八反應不及,連‘冤枉’的話都來不及說。
策虎來到小孩丟扇處,一眼望去,地面一覽無餘,什麼東西也沒有。包括小孩丟下的那把(片)若隱若現似真似幻的芭蕉扇(葉)。
“我怎麼欺負人了我怎麼欺負人了怎麼欺負人了?”時八繼續策虎衝着芭蕉樹衝去,腦子裡卻滿是問號。
小孩的反應,讓他既莫名其妙,又十分無語。
奔到近前,忽聽見旁邊傳來隱隱的哭聲,側耳細聽,約莫正是剛纔的莫名其妙的小孩的哭聲,位置大概是在芭蕉樹的對面。
離時八這裡,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若是平常,半刻鐘的時間就繞過去了,但在這裡,半刻鐘就是八分鐘,就要折去時八兩天的壽命。
時八在芭蕉樹前愣了兩三秒,不知道該不該去安慰這個莫名其妙的愛哭小鬼。
忽然想起同樣愛哭的李長庚,心中一軟,策虎往繞着芭蕉樹往另一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