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千石繪製分鏡的速度不慢，幾個星期就將大部分鏡頭給畫好了，他的理解能力也不差，大部分顧雪提出的意見和要求他都有執行。
但第二集最關鍵的B part部分最後的分鏡設計，他卡住了。
這部分分鏡顧雪說得最詳細，要求也最多，千石糾結了很久，就畫了三個鏡頭而已，而且這三個鏡頭，他本人也不是很滿意。
總感覺不對勁。
他坐在位置上，揉着眉心，等眼皮好不容易停下抽搐跳動後，他想了想，再次拿起了放在工作臺上的耳機，播放起了顧雪那天在會議室裡跟他說過的創作要求。
但半點用處都沒有。
越聽越迷糊。
千石目光無神地盯着手機看了一會，然後移動目光，看向旁邊的分鏡紙，用力撓了撓頭。
頭髮掉了一地。
“啥啥啥，說得的都是些啥！”
千石摘掉耳機，靠在椅背上，有些痛苦。
分鏡繪製，畫面內容確實可以不用太具體，甚至潦草隨意一點都行。
但前提是，分鏡人員要知道自己畫了什麼，主要人物、臺詞和場景的時間空間關係要確定，不然畫得再好，其他人不明白，也沒有任何用處。
就比如說顧雪繪製的第一集，她隨手勾畫的鏡頭，連她都不知道具體是怎麼樣的，那她怎麼跟底下的原畫們解釋？
其他人繪製分鏡也是一個道理，分鏡畫得潦草，畫得差，其實都沒有問題，只要能在有人不明白過來問的情況下，解釋清楚自己畫出來的東西，就沒有任何問題，畫得細緻或者潦草無非就是交流成本的問題而已。
有些人甚至連畫畫都不會，都能畫分鏡當監督就是這個道理。
所以，千石不知道該怎麼畫，但也不敢隨意應付畫完分鏡，顧雪的要求那麼多，隨意應付畫完，到時候能不能通過先不提，就算通過了，他還是第二集的演出呢……到時候怎麼跟原畫們說？人家不明白過來問怎麼解釋？總不能說我失憶了，你自己看着辦這樣的話吧……
這樣別說顧雪會不放過他了，千石也會不放過自己。
他是動畫師，又不是欺詐師。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去問顧雪，但……
雖然千石不是平冢雄，但他也是要臉的嘛。
問一個年齡比自己小，同時還很漂亮的女孩創作方面的問題，不就是承認自己不會畫，不知道該怎麼畫嗎？
真的很丟臉的……
“啊……”千石看着分鏡紙，發出一聲長嘆。
“怎麼了，是遇到好事了嗎？”
一道聲音在他身後突兀地響起，調侃意味很濃。
“是啊，遇到好事了，你這是又要騙屎吃了嗎？”千石頭也不回，因爲他聽聲音就知道是誰。
站在千石身後的朱池聽到他的話，臉色猛地一黑。
跟鍋底一樣。
當時那個總作畫監督輔佐屁話多還是個大嘴巴，不知道怎麼的就把他的話傳了出去，現在搞得整個公司都知道了……
很長一段時間，他連廁所都不敢去，然後……他憋尿都快憋到得誘發精神性遺尿了。
現在他最忌諱的就是聽到屎這個字。
簡直就跟心魔一樣……
“草他粑粑。”臉黑得跟鍋底一樣的朱池罵了一句，扭頭就要走。
千石眼角餘光瞥了他一眼，不開玩笑了，輕聲道：“我現在倒是明白你當時的心情了。”
剛剛還想快步離開的朱池慢慢停下了腳步，沉默了一會，問道。
“……聽說顧雪監督負責分鏡演出的第一集開始製作了？你第二集的分鏡還沒有畫好嗎？”
朱池現在正負責公司製作的另一部作品，但顧雪擔當《擁抱美好明天》動畫的監督這件事，他當然知道，他這次之所以會過來千石這裡，就是因爲在意。
雖然顧雪是導致他得吃屎先鋒這個稱號的罪魁禍首……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他的敵人，但這跟朱池欽佩她不衝突。
因爲他也是原畫出身。
而顧雪那麼年輕就能做到這種程度，真的值得欽佩。
“如果畫好了，我就不會跟你在這裡扯淡了。”千石跟朱池也是多年的好友了，說話那是一點都不客氣。
“實在不行就出去走走。”朱池並不在意他說話的語氣，好意勸了一句，反正只要不提屎，一切都好說。
千石無奈地嘆了口氣，“不是走不走的問題，就剩下這幾個鏡頭了，總感覺能一鼓作氣畫出來，但真正拿起筆卻怎麼也畫不出來，就算勉強自己畫出來，感覺也有問題。”
朱池看了眼他工作臺上的分鏡紙，道：“去問問JK小姐唄。”
這個稱呼是他上次去顧雪的老東家求顧雪接工作時聽到了，叫着順口又合適，他也跟着這樣叫了。
千石沒糾結朱池的稱呼問題，他當然知道朱池指的是誰。
他搖了搖頭，“這也不是問不問的事。”
朱池看了千石一眼，笑了笑，都認識那麼久了，他當然知道千石的想法，他也沒有繼續勸他，而是說道：“不去問也行，去看看《本大爺》吧，最後一集JK監督有參與，雖然這是兩部不同的動畫，但至少題材是相近的，搞不好JK監督的某些製作想法會在裡面有所體現。”
“……”
千石聽到他的話，愣了愣，然後猛地拿起了手機，道:“對啊，我靠，你說得沒錯，我還沒有看過這部動畫。”
說完，他就不管朱池了，直接點開了視頻網站，搜索出了動畫。
朱池也不急着走了，站在他身後，跟着他一起看起了動畫……
《本大爺》動畫第十二集的前半段作畫比較屎，千石看的時候，眉頭皺起，瞄了幾眼片名，再三確定自己沒看錯動畫，才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然後……
動畫後半段，畫風突變。
千石看到男主一飛沖天的鏡頭，直接發出了一聲臥槽，被驚得不行，然後就不說話了，也不知道是沉浸在了動畫裡還是在想什麼。
朱池站在他身後，看着手機屏幕，暗歎了一聲，雖然他看過一遍動畫了，但再看一遍，感想還是沒變。
就是覺得不可思議。
動畫短短二十多分鐘，很快就播完了。
看一遍動畫又被打擊了一次的朱池嘆了口氣，看了眼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的千石，打了聲招呼，就要離開。
但他剛轉身。
千石就突然大喊了起來：“我悟到了！我悟到了！”
“你TM飛昇了都不用這樣。”
被他的大嗓門嚇了一跳的朱池沒好氣道。
千石卻根本不在意他說什麼，他臉上帶着興奮之色，猛地抄起鉛筆，一邊開始畫分鏡，一邊自言自語道：“什麼叫決然，什麼叫嘔出靈魂，什麼叫義無反顧，我都知道了。”
“……”
朱池有些好奇，重新轉過身去，探過腦袋，看了眼千石正在畫的鏡頭。
分鏡不比原畫，只要有靈感，畫得潦草一點是很快的。
千石現在似乎就有靈感，雖然畫得很潦草，但確實很快。
朱池默默在他身後站了很長一段時間。
臉色越來越古怪。
又看了一會，朱池忍不住了。
“你確定……你真的明白了?當時我看過顧雪畫的《入侵》第十一集分鏡，不是……”
“少廢話，確定，我無比確定。”千石不耐煩地扭頭說了一句，接着臉上又浮現出了興奮的神色，大聲道:“你等着，我一會就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做神仙分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