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其中一進來，臉上帶着一絲不悅。李士羣用腳趾都能想出來，這廝是爲張其亮的事來的。
果然，王其中一進來就有些發飈：“主任，特高課是不是開始卸磨殺驢了？”
“老王，此話怎講？”
李士羣有些尷尬地問道。
“這還用我說嗎？七十六號上上下下都知道啦。張其亮是被崗村次郎請來的殺手幹掉的。要知道，像張其亮這樣的軍統叛將，在七十六號少說也有三分之一啊。如果這樣下去，還有誰敢爲汪先生賣命？又有誰敢相信汪先生？”
王其中大約覺得自己有理，頗具煽動性，所以說起話來理直氣壯，毫不掩飾。李士羣又不得不承認，他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七十六號特工總部自從成立以來，吸收了大量的軍統和中統的叛徒。這些人和張其亮一樣，都是受不了酷刑，結果選擇了另一種人生道路。當然，也有極少數人是爲了曲線救國，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加入汪僞陣營。
現在突然暴出崗村次郎聘請殺手，對自己人開刀的新聞。就好像在平靜的池塘突然扔下一塊巨石，掀起了一層層巨浪。像王其中這樣直接找上門來的，還算是比較客觀的人。更多的人在背後議論紛紛，搞得軍心不穩。
“王主任，你坐吧。”
李士羣敏感地意識到，王其中代表的可是一個羣體。這是一個很危險的羣體，利用得好，當然能起到很好的作用。要是把他們給惹毛了，再度反水的可能性不是沒有。到了那時，可是比洪水猛獸還要可怕。
王其中坐下來，有些氣呼呼的樣子。李士羣又扔過來一支菸，笑道：“王兄，抽根菸，解解悶吧。這件事我也是剛聽說。崗村次郎這樣做當然不對，我已經向影佐禎昭機關長提出了強烈抗議。”
“李主任，我這個人平時是不太說話的。由於我的身份敏感，不宜拋頭露面太多。這次日本人做得實在太過份了。所以我才代表兄弟們說幾句。像崗村次郎這種行事風格，很容易引起公憤的。”
王其中在心裡所想的是“兵變”，到了嘴裡變成了“公憤”。就是不想把話說得太絕。畢竟李士羣是中統的叛徒，是鐵桿漢奸。和他講道理，還真的不是那麼容易。李士羣只需要抱緊影佐禎昭的大腿，就算是僞上海市市長也對他無可奈何。
王其中點燃李士羣遞過來的雪茄煙，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進入七十六號幾個月，這是李士羣第一次向自己示好。要是放在平時，李士羣這門欖高得很。不要說心平氣和地交流，想見他一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主任，不是我鬧脾氣，這次的事件實在太讓我擔心了。對不起，剛纔我說話可能太沖動了，得罪您了。”
“沒有啊。哪裡話。有意見大家交流一下也好嘛。你看你太見外了不是？王兄，你來得好，剛好有事找你呢。”
李士羣把身子往前湊了一下，臉上堆滿了笑容：“張其亮站長不幸遇難，蘇州站缺少一個主持工作的站長。所以，我想請你去蘇州主持分站的工作。”
聽到這個消息，王其中不由頭腦轟的一聲響。說實在的，現在這個時間段，躲在七十六號大院裡是最安全的。如果到了蘇州，他的下場會不會和張其亮一樣？真是一件很難說得清楚的事情。
軍統、中統、中共地下黨，還有那些數不清來路的各類鐵血除奸團，都有可能拿槍對準王其中的腦袋開一槍！
“你不樂意？”
李士羣斜了王其中一眼，臉色一沉，有些不高興了。說實在的，那些分站的站長，一個個都是享有特權的土皇帝。只要和當地憲兵隊搞好關係，哪個不是滾滾財源？要是換了其他人，一個個都打破腦袋爭着想去。而王其中的表現，的確有些令人失望。
“李主任，不是我不樂意。我是覺得沒有安全感。你想想，張其亮纔去了多久？這就一命嗚呼。誰能保證，有人不在我的腦袋上開一槍？你看看我現在躲在監察室，多安全。”
“哈哈哈——”李士羣不由仰天笑道：“實話。你說的是大實話！不過，王兄，我覺得你多慮了。張其亮只不過是個例外。你的實際能力比張其亮強百倍。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曾經在峨嵋山修練了十幾年，又在軍統受過專業訓練。這些經歷，能保你在危急的時刻趨吉避凶。”
“這樣吧，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考慮好了你再告訴我。這樣不算逼你就範了吧。”
“感謝主任厚愛。”
王其中退出去了。李士羣也長吁一口氣。蘇州站的情況的確比較複雜。張其亮就算不被大島今川幹掉，也是有可能被其他勢力幹掉的。王其中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
聽說王其中要被派到蘇州站當站長，劉達成不由暗喜。這個老王同志，可是連遺囑都寫好的，如今卻是鹹魚翻身，到蘇州站去當站長。川島木成的公司都是從蘇州走貨，運往蘇北的。那裡可是新四軍的重要交通線。如果派王其中去主政，當然比派其他人更有利。
劉達成的雙面性，王其中並不知道。他只知道劉達成的代號叫“蝰蛇”，是戴局長從海外發展回來的軍統間諜，並不知道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鄧飛連夜聽取了劉達成的彙報，知道七十六號蘇州分站已經換了人。張其亮死了，又去了一個王其中，王其中會不會像張其亮那樣關照川島木成的“生意”，至少暫時還不能肯定。
劉達成試探着問道：“憑交情，我和王其中的關係，比和張其亮還要深。張其亮的特點是比較識時務。王其中的特點是老謀深算。鄧書記，你說我要不要把底交給王其中，讓他對安達貿易公司網開一面？”
這是一個很難的題目。鄧飛一下子也把握不準。沉吟片刻，他斷然道：“我看還不到時機。等有機會的時候，你去一趟蘇州，請王其中吃飯的時候，把川島木成帶上。這樣一來，一切都順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