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如宛將她臉上的不敢置信收入眼底，情深過去，探出手摸了摸她的臉。
她的指尖是冰涼冰涼的，鮮紅的指甲尖長，滑過雪初的皮膚的時候，讓她渾身戰慄，頭皮發麻。
“你的確跟她很像，眼睛、鼻子、嘴巴，幾乎有七八成的相似……”她說着，隨後收回了手，“當年我教了你那麼多東西，唯獨沒有教你功夫與江湖上的一些技藝，只是我也沒想到，月纓山莊好歹也跟江湖有着無法分離的關係，你在這裡這麼些年，竟沒聽說過易容之術麼？還是，你這些年光是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姐了？”
易容術？雪初不是不知道這種技藝手段，只是，她一時之間完全沒有想到這方面。那麼——她竟然將自己的美貌掩藏在那樣平庸的相貌之下？她真的是真正的“雪初”？
雪初想到這裡，不禁冷汗涔涔，整張臉都慘白慘白的。
月色她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月纓山莊大小姐，可是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麼表露。她知道她是個冒牌貨，卻沒有戳穿她，說明真相，這是爲什麼？這些日子，她都是以怎樣的心情在看她，是在氣憤她奪了她的位子，還是在嘲笑她這個冒牌貨的可悲？想起自己在她面前所做的事所說的話，雪初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小丑一樣。
爲什麼？爲什麼她沒有將真相說出來？爲什麼，她什麼事情都沒做，什麼話都沒說，就這麼離開了？雪初的腦中一片紛繁，雜亂得像是春日荒地之上叢生的雜草，無風起，已自纏。
“他們接下來要去哪裡？”念如宛問道，這就是她今日過來的目的。
已經讓她在外邊玩得夠久了，她以爲只要易了容，改了相貌便能不讓她發現麼？她這輩子註定是要被她拖進地獄裡的，也該將她帶回去了。
“桓，桓州……”儘管已經被今天所得知的事情弄得筋疲力盡，無法思考，雪初還是據實以答。
桓州什麼？很好。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念如宛十分滿意地站起身來。
她在此處已經逗留許久，是該出發去追回拿逃出籠子的鳥兒了。
雪初只能怔怔地看着她，光着腳站在那裡，沒有言語。
念如宛朝門口走去，擡手要去打開門，手剛觸到門閂的時候，頓了一下。
“有一件事，怕是告訴你也無妨。”她口中說着，沒有回頭，“那舒公子倒是有些來頭，你大可不必妄想，雖然月纓山莊在江湖中有些地位，可對端沐王府來說倒算不得什麼。那皇室雖容得端沐王爺娶了個江湖女子，可不一定容得小王爺再娶一個江湖女子。更何況，你還只是個冒牌的。”說完這些，她打開門，便堂堂地走了出去。
房間中只剩下雪初一人，燭光明亮，門開着，吹進涼爽的清風，將那火焰吹得歪來扭去，雪初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因爲燭光的跳躍而有些扭曲變形。
影子影影綽綽，心中五味雜陳。
念如宛離開之前留下的話，讓她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尤其是最後一句話，更是將她葬入了地獄之中。她知道舒公子是個大有來頭的人，即便他謊報了名字也無妨，即使他高不可攀也無妨，她並不覺得失落或是自卑。
而念如宛最後的那句話，提醒了她，若要按她原本的身份，他們之間就有如雲泥之別。一個江湖名門的大小姐，一個孤兒小乞丐，無論怎麼比較也是前者比後者離他的距離要近。
雪初無聲地笑了，肩膀聳動，隨後發出兩聲笑：“呵呵……”
一邊笑着，一邊視線模糊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雪初笑着哭着，身子一軟，就這麼坐倒在了地上。
這個世界真是好笑。她喜歡的人，喜歡的是真正的“她”，真正的“她”在她面前那麼久卻一直沒有戳穿她的身份。
雪初就這麼一個人坐在房中的地上，哭了笑，笑了哭，直到最後不知道是笑還是哭，只是從頭到尾都沒有發出聲音。
夜很長，夜很靜，沒人發現，在這個時刻，她在房中幾乎要陷入癲狂的狀態。
月色跟黎書清兩人自離開明州城之後，便往原先就定好了的桓州城趕。
月色認爲，黎書清出來是有任務在身的，他們從京城出發，到如今差不多一個月了，還有四個地方要去採風，算算時間，是非常緊張的。所以，她覺得，他們這一路下來總該是馬不停蹄地趕路的。然而，出乎她預料的是，從明州城出來以後，黎書清便吩咐那駕車的馬伕慢慢趕馬車，看上去一點都不心急的模樣，還不時地提醒她多看看馬車外的風景。
正是氣候不冷不熱的時節，萬物欣欣向榮，放眼望去，入目盡是江南美景，柳絲如剪花如染。
所以，他出來到底是辦事的，還是來遊山玩水的？月色一邊透過馬車的窗戶看着那些美麗的景色慢悠悠地往後倒退，一邊在心中思索着。
這樣慢吞吞地行了兩天的路程之後，月色總算是忍不住了，問道：“公子，這樣行路，是不是慢了些？”照這樣下去，恐怕到了過年的時候都玩不成採風的任務吧？”
黎書清坐在她身邊，無暇欣賞外邊的湖光山色，只是欣賞着她。外邊風景再好，也不及身邊佳人一笑啊。
難得地看到她沉不住氣的樣子，黎書清將她的表情很好地收藏了，隨後笑道：“慢慢來，我們不急。”
他是有意這麼做的。
一方面是考慮到她身體虛弱，恐經不起快節奏的趕路；另一方面是他的私心了，他有意將這行程放慢，路程拉長，這樣他們才能好好享受着兩人在馬車中獨處的美好時光。他們才互相坦露心意，需要創造一些機會好好地培養一番感情。
你看看，她到現在都還是叫他“公子”，這便說明，她還是有些拘謹。所謂打鐵要趁熱，這培養感情也要快些提上日程。
只是，月色性子太過淡漠了，都從明州城中出來兩天了，他們也在這狹窄的馬車裡邊獨處兩天了，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是沒什麼進展。
這不得不讓黎書清覺得挫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