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馮阿姨這句莫名其妙的道歉,我的心裡雖然顫了一下,卻忍不住笑了起來:“馮阿姨。怎麼了,好端端的,幹嘛說這種話……”
“小磊……”
馮阿姨的臉上忽然涌現出一絲濃濃的悔意,眼神中,居然泛起了一股哀傷:“小時候……因爲我,你才……”
聽到她又要重提舊事,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心裡面卻是沒有多少惱怒,更多的是一些無奈:“馮阿姨……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這句話。我好想和你說過不止一次了吧?”
說到最後,連我自己都忍不住苦笑起來,連我都不怎麼在意了,沒想到這個時候的她居然又重新提了起來。
聽到我的話以後,馮阿姨愣住了,看着我的眼神忽然有些莫名的失神,很快卻是回過神來,苦笑了一聲:“是啊,你說過……算了,老了,記性不好了……”
說到這兒,她卻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而這句話,讓我整個人的身體都震了一下。
這個女人。居然會在我的面前,自稱自己已經老了?
腦海裡,卻是忍不住回憶起,小的時候,每當村子裡有人和她開玩笑,說她的年齡太大之時,這個女人就會像一個護犢子的老母雞一般尖叫起來,甚至可以指着那個人罵上很久。
也正是那個時候,我在村子裡除了發小莫丹以及孫雲靜,居然沒有一個小朋友喜歡跟我在一起。原因無他,因爲我的家裡有一個很厲害而且沒有一絲情面的媽媽。
可是,時過境遷,現在的她,不僅和村子裡的人關係越來越好了。而且,居然會親口承認了自己的年齡。
這一刻,我卻是忽然忍不住了,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劇烈的疼痛感卻是告訴了我,現在不是在做夢。
看到我一直在這裡愣神,馮阿姨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小磊,你怎麼了……”
“啊……沒,沒什麼。”
這句話將我從回憶中喚醒了。我整個人的身體都愣了一下,當我擡起了頭,再度看向了她的眼睛之時,不知怎的,眼眶裡忽然有些發熱。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不再是年輕的時候那個她了,臉上沒有了那些高檔化妝品,眼角的魚尾紋也多了起來,臉上居然浮現出了一絲淡黃色的暗斑。
這一切,如果早從前,絕對能夠讓她變得瘋狂起來,但是現在,卻都變得不在乎了。呆叼叨扛。
看着她的眼睛,良久,我才忍不住笑了起來:“馮阿姨,沒什麼了……咱們還是快點回去吧,甜甜那個丫頭應該已經等急了。”
馮阿姨怔了一下,卻是笑着點了點頭:“瞧我這記性……甜甜那孩子,現在應該早就急死了吧……呵呵……”
說完這句話,馮阿姨就急忙和我一起推着三輪車,朝着那個破落的小院走去。
路上,我們兩個卻不是來之前的那種尷尬的沉默了,兩個人先是圍繞着甜甜談論了一些,又忍不住談論起了我的學業。
除了培訓班的事情,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了她,甚至還說起了凌嵐高中裡面的規矩,以及宿舍裡凌皓那三個傢伙。
聽到我的生活這麼豐富多彩,馮阿姨的臉上一邊叮囑着我要好好學習,一邊卻是展現出了一絲髮自內心的笑容。
看到她的笑臉,我的心跳卻是漸漸地平淡了下來,說實話,這種感覺,還真是挺不錯的啊。
回到家後,甜甜那個傢伙果然早就等不及了,一個人站在門口張望着,看到我們的時候,卻是急忙小跑着衝了過來,撲到了馮阿姨的懷裡。
當馮阿姨一臉寵溺地拿出了那些買好的菜之時,甜甜的臉上卻是露出了一絲心疼,顯然,她是知道馮阿姨的生活不易。
但是馮阿姨卻沒有在乎這些,吩咐着我們兩個人一起打下手,很快,一頓豐盛的晚餐,就擺在了一張簡陋的木質方桌上。
濃濃的飯菜香味傳了過來,我的肚子居然很尷尬地發出了一陣叫聲,惹得甜甜嬌笑不已。
就連馮阿姨也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小磊,餓了的話,就快點吃吧,別客氣。”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點了點頭,又急忙低下了頭,開始頗爲斯文地狼吞虎嚥起來。
我們三個人,第一次圍坐在了一起吃晚餐,周圍的空氣中圍繞着一絲淡淡的溫馨。
這頓飯,我們三個人都沒有怎麼說話,這種鄉下餐館裡面的飯菜很實惠,一頓飯吃得我肚子都漲了起來。
記得小的時候,我們三個人雖然也是經常一桌吃飯,但是我絕對會縮在最外面的角落裡面,儘量不引起這個女人的注意。
現在的話,再一次坐在這張桌子前,我卻是依舊保持了這個習慣。
彷彿察覺到了什麼一般,馮阿姨居然不動聲色地朝着我這裡挪了一下。第一次,我不是一個人孤零零地縮在了角落,第一次,我的身邊,也有了她的身影。
我們都沒有多說什麼,但是不知爲何,這頓飯,我吃的很開心,前所未有的開心。
村子裡睡覺的時間很早,洗漱完畢以後,甜甜陪着馮阿姨睡在一起,而我則是睡在了小時候的房間裡。
這個小房間的面積不超過十平米,地面有些潮溼,但是我卻很喜歡這裡的環境。
在這充滿着回憶的穿上躺下以後,我才忽然發現,小時候心中一直很大的牀鋪,在現在居然有些窄小了。
甜甜和馮阿姨貌似已經入睡了,周圍一片安靜,因爲剛開春,所以我甚至聽不到任何昆蟲的鳴叫,整個世界都充滿着一股肅穆的死寂。
我只能聽着我的呼吸聲,緊緊地閉着眼睛,希望自己能夠儘快睡着,不過或許是剛換了一個牀鋪的原因,我卻一直沒有任何睏意。
這種睡不着硬要去睡的感覺真的很煎熬,無奈之下,我只能穿上了衣服,一個人靜悄悄地走出了房間。
院子裡,皎潔的月光飄灑了下來,倒映出了一些樹杈的影子,看起來倒是有幾分詩意。
我正打算一個人走出去散散步的時候,卻是忽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有些臃腫的身影,卻是安靜地坐在了院子中央。
她擡着頭,看着天空中的月亮,臉上居然滑出了兩道明顯的淚痕。
我的心裡跳了一下,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說:“馮阿姨……你怎麼還沒有睡?”
這個人影,也就是穿着紅色羽絨服的馮阿姨,卻是被我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過身,看到是我以後,才苦笑了起來:“小磊……你怎麼……也沒有睡啊。”
說完這句話,她就不着痕跡地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臉色變得有些淡然,但是不知怎的,我總感覺有些彆扭。
我沒有出聲,只是看着她臉上的淚痕,猶豫了一番,才鼓足了勇氣說道:“那個男人……一直沒有聯繫你嗎……”
她現在的情況,我早就一眼看出來了,顯然,她已經絕望了。
馮阿姨的眼神變得有些暗淡,看起來有些尷尬,過了一會兒,卻依舊是點了點頭:“沒錯,小磊……他,怕是……永遠不會回來了……”
我的喉嚨彷彿噎住了一般,不知道該說什麼,那個男人我從來沒有見過,但是我卻有種想要把他暴揍一頓的衝動!
氣氛有些沉寂,良久,當我徹底恢復過來以後,卻是禁不住皺起了眉頭:“馮阿姨,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呢……”馮阿姨苦笑着,臉上露出了一絲濃濃的悲哀,卻是強行看着我笑道:“小磊,別爲我擔心了,我早就想好了……以後的話,就在這村子裡,不走了,再也不走了。來的時候我告訴過他……我一直都在這兒……而且,這裡也……挺不錯的。所以,以後……我永遠都不會走了……現在,其實我就是在給自己攢點養老錢呢,呵呵……”
說到最後,馮阿姨的臉上居然露出了一絲勉強的笑容,像是爲了活躍氣氛一般。
我皺着眉頭,沒有回答她的話,兩個人再度沉默了。
良久,我忍不住了,卻是緊緊地盯着她的眼睛問道:“馮阿姨……你能不能告訴我,小時候……你……你爲什麼,要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