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電腦蓋子，方年抽出一張空白A4紙，拿起鋼筆寫下一些文字：
QQ、微信、UC瀏覽器、支付寶、搜狗輸入法……
文字前面標記了序號。
接着，方年在這行文字下標註了新的東西。
騰訊、小米米聊、雷冖投資、阿里、第三方……
最後在這些文字外面畫了個圈。
寫了幾個字：應用生態圈。
根據方年的記憶，這一兩年裡用戶數量最多的幾款軟件是這些，算是一個粗淺的應用生態圈。
然後方年在這張紙上寫了個標籤：10年。
放下筆，拿起書桌上放着的手機，方年很快滑拉屏幕撥出電話。
“嘟~嘟~嘟~嘟~”
第四聲響完，電話被接通。
“喂。”
聽到聲音後，方年微笑道：“雷總晚上好，冒昧打攪，不好意思。”
“方總晚上好。”雷冖笑呵呵的道，“這麼晚了方總還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麼事情吧。”
方年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道：“是的。”
“有些事情想跟雷總聊聊。”
雷冖連忙道：“方總但說無妨。”
“剛剛跟我對象視頻聊天，無意間聊的幾句話，讓我有點想法，請雷總參謀一二。”
方年沒有霸佔陸薇語的功勞。
“在你看來，目前我們國家大多數年輕消費者選擇一款手機的最主要因素是什麼？”
這個問題把雷冖給問到了。
他不確定的回答道：“外觀，價錢，待機時間長不長……”
方年笑了笑：“我對象跟我說了句：手機支不支持QQ。”
“雷總可以去手機賣場觀察一下，一定會看到櫥櫃中手機的價籤卡上寫了一行字：支持手機QQ。”
雷冖立馬反應了過來，但語氣很遲疑：“方總的意思是……”
“不知道雷總有沒有關注國際層面的智能手機發展現狀，尤其是智能手機操作系統領域的。”方年循循善誘。
雷冖語氣不動聲色：“有關注，但不知道方總指的是什麼。”
聞言，方年笑着打趣：“雷總吶，你有點不坦誠；
你可是從去年魅族發佈M8之後，在公開場合多次拿出來給大家科普這款智能手機的好處。”
噎了雷冖一下，方年話鋒一轉，語氣認真道。
“據我所知，目前世界上智能手機操作系統很多，市場很亂，但都跟中國無關。”
“方總指的是黑莓、MeeGo這些，還是指Android、iPhone OS、WCE？”雷冖下意識的追問一句。
方年隨口道：“WCE毫無疑問會是過去式，微軟從上個月就在推WP，顯然將主打它。”
然後貌似隨意的補充了一句：“雷總，世界在百花齊放，中國彷彿被遺忘。”
聯繫到方年之前說的，雷冖忽然反應過來：“方總的意思是，小米可以直接研發智能手機操作系統，只需要讓QQ開發對應版本，就能拿下基礎市場？”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方年沒有否認。
接着語氣冷靜道：“雷總，我說話直接。
在我看來，手機操作系統是個平臺，除了必要的自帶應用外，檢驗成功與否的標準是市場接受度；
基本上就是兩個方面：用戶體驗、上層應用生態；
與其跟在魅族背後，去給安卓開發一個更加方便易用的UI，爲什麼不直接開發一個操作系統？”
聞言，雷冖嘆了口氣，語氣有些無奈：“方總目光真尖。”
這句話等於是變相承認方年看穿了小米創業的初心。
若是沒有方年的介入，小米按照原軌跡發展，這裡面的故事會成爲中國手機往事。
若是沒有關秋荷的天賦點，方年估計很難這麼早認識雷冖。
因爲這個時候，站在臺前的其實是雷冖邀請的合夥人，林氷。
雷冖居於幕後。
其實雷冖在方年忽然提及‘魅族’兩個字時，就有預感，他破天荒花5%永久股份邀請的大一學生，其目光之卓絕，必然遠超想象。
事實也果然如此。
方年坦然道：“雷總大量。”
話鋒一轉，說：“目前國內手機應用軟件下載排名前五的一定有：QQ、UC瀏覽器、搜狗輸入法，這些可以去談，去合作。”
雷冖聽得一陣沉默，好半晌纔開口道：“方總你這說得我莫名其妙覺得事情很簡單。”
聞言，方年笑眯眯的道：“本來就不復雜吧，UC瀏覽器是雷總你投資的優視旗下的；
聽說搜狐有意把搜狗獨立，去引入戰略投資；
至於QQ，或許小米開發的米聊能替代也說不定。”
雷冖也跟着笑了起來：“怎麼一眨眼都要把應用生態自有化了？”
“雷總誤會了，我只是在說一種極端情況。”方年打趣道。
接着換了種漫不經心的語氣：“我個人是非常喜歡通過合作實現利益最大化的；
畢竟支持安卓啊，iPhone OS這些系統的應用數量眼瞅着都要過十萬了，遠不是我說的這三五幾個應用軟件能比的。
不過我覺得，至少在中國的一畝三分地上，這些事情是有得談的。”
雷冖認同的感慨：“栽下梧桐樹，引得鳳凰來。”
“……”
趁着這個機會，方年再往前說了幾句。
“其實智能手機硬件領域其實也差不多，國際上百花齊放，中國鴉雀無聲，咱小米完全可以更主動一點嘛。”
聽到那個‘更’字，雷冖苦笑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方總，難怪關總對方總你的信息分析能力會那麼推崇備至。”
方年嘆了口氣：“其實大家都對我有誤會，我只是每天看的東西多一些，農村出來的，想要掙點錢很艱辛。”
雷冖毫無誠意的敷衍：“是是是。”
方年毫不在意，接着說了下去：“畢竟，第四代移動通信標準也已經醞釀了很久，說不定這兩年就會定標準發牌照。”
“移動互聯網的入口只會是智能手機……”
“……”
掛電話時，雷冖爽朗的笑聲幾乎環繞在整個書房中：“方總給我一個晚上的時間。”
他幾乎完全被方年給說動了。
可能是因爲方年無意中說過一句：寧做雞頭不做鳳尾。
又或者是從方年嘴裡說出來的那張未來市場佈局圖過於夢幻完美，有理工男出身的雷冖的全部嚮往。
更或者是，雷冖更真實的看到了小米更廣袤的未來前景。
還有可能是相較於這些，雷冖更認同方年掛在嘴邊的幾個詞：合作、共贏以及中國夢想。
總之，雷冖創立小米的初衷，被方年從頭到尾的改變了。
因爲方年是站在十年之後的未來視角，講出來的這些話。
這裡面很多正在發生與尚未發生的中國與世界故事。
其實，在未來十年風起雲涌的全世界移動互聯網風口中，有很多事情直到2010年才決定。
比如蘋果將在6月份將iPhone OS正式更名爲iOS，套用到諸如iPad、iPod等移動設備上。
微軟在10月份正式發佈WP7.0。
上個月Linux內核開發者將Android驅動程序從Linux內核除去，Android與Linux開發主流分道揚鑣，
5月份谷歌將發佈Android2.2，10月份谷歌將宣佈Android應用突破10萬個。
諾基亞正在積極尋求合作，先是準備N900，搭載Maemo，最終都未能上市發售；
接着轉向MeeGo，僅一年多之後在宣佈放棄這個系統，但依舊推出了充滿悲情色彩的N9；
然後義無反顧的擁抱WP，最後手機業務轟然倒塌……
等等等等。
而在這個時間節點上，不管是什麼公司研發推出的智能手機操作系統，應用都不夠完善，也不夠友善。
更談不上嚴格意義的生態圈。
在中國，知道智能手機的人僅佔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多數人選擇高端手機時，僅在諾基亞與摩托羅拉之間猶豫。
更多的人會買一臺僅數百元的雜牌山寨手機。
絕大多數人在選擇手機時，最關注的一件事情真的只是：有沒有手機QQ。
…………
這個晚上，有很多人沒睡着覺。
其中不包括方年。
他睡得很香。
良好的休息習慣未被影響。
不過即便如此，幾乎每天會在六點前被良好生物鐘喊醒的方年，破天荒的在3月20日，週六的早上，被電話提前喊醒了。
是雷冖的電話。
方年一邊接通電話，一邊拉開窗簾，天剛矇矇亮。
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方年嘴上正經說：“雷總一夜辛苦。”
雷冖歉意道：“打擾方總睡覺了吧？”
“還好，也就幾分鐘吧。”方年隨口回答，“馬上也該起牀了。”
然後主動提起了正事：“雷總這麼早找我，應該是有了決定吧。”
雷冖坦然道：“是的，昨天晚上我跟幾個合夥人商量了一整個晚上，最終一致決定，一步到位。”
“直接開發智能手機操作系統。”
“籌備智能手機部門。”
方年認真道：“恭喜雷總。”
“2010年一定會有最美的時光。”
雷冖哈哈笑了起來：“方總高才。”
望着窗外逐漸泛亮的天色，方年語氣帶着些許的慵懶。
“目前佔有中國手機市場可能有75%的中華酷聯還在擁抱運營商賣手機；
蘋果連個信號問題都沒解決好，在國內用蘋果還得越獄；
諾基亞到處合作做操作系統；
世界百花齊放，無人獨秀。
雷總，你想想，還有什麼比現在更好的時代嗎？”
聞言，雷冖由衷的感慨道：“方總真知灼見。”
他這麼早給方年打電話，無非是想要方年給他更多的信心。
方年聞音知意，給雷冖畫了一張足夠大的餅子。
“冒昧問一句，方總爲什麼會對智能手機市場如此看好？”
方年想了想，回答道：“可能是因爲人類將越來越離不開手機，所以看好它。”
“按照現在智能手機的發展，不遠的將來應該會替代電腦完成更多的工作，尤其是4G時代到來之後。”
雷冖認同道：“據說會堪比WiFi速率的4G，能讓移動中的手機能獲得更好的上網體驗，或許會很悄無聲息的替代電腦。”
“對於智能手機，方總還有什麼指教給小米嗎？”
方年笑了笑，道：“有，但現在沒有；
因爲我個人覺得小米應該先做好MIOS與用戶體驗，吸取塞班、maemo、MeeGo、黑莓以及WP的教訓；
合適的時候，適當跟志同道合的人或公司去合作，大家共贏。
順便把智能手機部門藏起來。”
雷冖一聽這話，瞬間明白過來：“多謝方總。”
“不謝。”方年笑着道。
最後雷冖說道：“這次來申城，大有所獲，不能當面與方總道別，實屬遺憾。”
方年微笑道：“改天雷總有空再來申城，我一定給你準備可樂。”
雷冖笑了：“嚯呦，方總連這都知道。”
“小本經營沒辦法嘛，只能把工作做到位。”方年一臉正經的道，“所以改變世界這種大事，我是沾不了邊的。”
‘改變世界’幾個字聽得40歲以後財務自由，又出來創業的雷冖開懷大笑：“哈哈，方總真是謙虛。”
“……”
雷冖指的是盡職調查，方年順着話頭說一句。
其實他調查了個鬼。
不過方年也給了雷冖足夠多的信息點。
比方說移動互聯網入口與風口。
再比如說最後說的，一方面是方年告訴了雷冖，那一大票系統的用戶體驗都不好。
另一方面也是表達合作這件事情，需要最起碼的實力。
沒人知道，方年主動給雷冖打的那通電話，都是被陸薇語點了一句後，臨時起意來的。
虧得雷冖現在就對方年推崇備至。
其實無非是——
方太公釣魚，雷冖上鉤。
如此而已。
〇：部分內容是從中國手機往事裡面摘出來總結的，2010年其實大有可爲，當時可能沒人想過直接去做手機系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