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秋去冬來。
今年天冷的早，剛到十二月，帝都就下起了鵝毛大雪，風也刮的驚人的兇。
穆青雲從她老師家出門時，老師逼着她把自己裹成了一個大毛球，外面穿的是她老師新給她挑的墨綠色的大棉襖。
出了門，師哥一件灰不溜秋的大棉襖。
師姐一件紅綠相間的大棉襖。
三人互相看了看：“噗！”
忽然就心理平衡了。
師姐嘆氣：“你們說說，咱們老師每天自己穿破洞洞的牛仔褲，皮夾克，時髦的不行，爲什麼審美竟然是這個樣子？”
穆青雲也嘆氣：“因爲咱們老師節儉。”
“嗯？”
“他自己捨不得買新衣服，都是撿孫哥的衣服穿。”
穆青雲想起她孫哥一臉一言難盡，也是好笑，“前兩天孫哥來催我的稿子，還跟我抱怨，說他爹以爲他的牛仔褲壞了，自己撿去穿，還說讓他別那麼省，壞了的衣服不要穿，都工作了，要打扮體面一點。”
“孫哥思來想去，也沒敢跟他爹嘮一嘮，告訴他，人家這衣服是故意弄破幾個洞洞，好看！”
衆人：“……”
隔壁比他們家老師還大八歲的郭老師，街機玩的比小孩還利索，頭髮人家都挑染成鉑金色，又年輕又帥，可他們的老師審美就是花花綠綠大棉襖。
“唉！”
師哥一路風馳電掣，開到英雄紀念塔林廣場，遠遠的看到巡檢司和禁軍們站成一條條長龍的崗哨，頓時收斂了面上略帶調侃的表情。
穆青雲家這一雙師哥，師姐都是燕州大學這邊選派的志願者，一年一度的年節慶典十分隆重，國內國外無數重量級人物都來參加，他們兩個要在這樣的場合出點什麼紕漏，老師能把他們的皮都給剝下來。
“師妹站的好靠前。”
兩個人妥帖地把各路參會嘉賓，代表引領到指定位置，一回頭，十多位第一排就座的代表，師妹簡直顯眼極了。
所有人都是白髮蒼蒼，唯獨師妹，青春洋溢，又坐在最中央，所有進入會場的人都要看一眼她。
那些攝影師們更是時不時把鏡頭調整過去。
會議進程不緊不慢地進行。
氣氛嚴肅認真且活潑。
終於，全場奏響大明國歌，《命運進行曲》，大屏幕上開始滾動播放數百年來明國發生的各項大事件。
三義士率三千士兵白竹山戰羣龍。
太子斬天。
無數耳熟能聞的大事件，以及最後的，白雲門弟子云集，捐軀赴難。
一封封有血有肉的家書和遺書，一樁樁真實的故事，一件件可以當做文物的遺物出現在大屏幕上，霎時間，全場掌聲雷動。
身爲燕州大學的學生，師哥、師姐對這樣的場面並不陌生，可在這個全明國最高級別的頒獎典禮之上，看到他們這位師妹代表白雲門領取那一枚遲到了很多年的勳章，一時間仍是說不出的感動。
穆青雲把勳章別在白雲門最常見的曳撒上，只當是小樓師兄親自佩帶過了。小樓師兄平時其實不大穿曳撒，他在穿上並不講究，這位師兄給穆青雲留了無數的金銀珠寶，各色的漂亮衣裳，他很懂審美，送來的都是好東西，可他本身卻身無長物。
他這輩子，唯獨在吃上略講究些，但這個講究，大概也只是喜歡和自家師妹坐在同一桌吃飯時的煙火氣。
至於穿戴，他一件老舊的粗布練功服能穿二十年。
可既然是配勳章，還是禮服更好看。
小樓師兄嘴上什麼都不說，但他和他師兄張德林一樣，都是聽着師父樓挽風的話長大的。
樓挽風曾經最大的願望，就是復興白雲門。
最後的最後，犯下無數錯誤後，樓挽風終於接受了現實，知道白雲門已經成了故紙堆中的一抹痕跡，不可能再和當年一樣，統帥什麼江湖。
如今，也沒有了江湖。
“現在，算不算白雲門的復興？”
電視上，無數人在演繹白雲門的故事。
全明國的男女老幼，大部分都知道了白雲門這三個字。
可惜，小樓師兄最後還是沒看到這一幕。
但小樓師兄向來灑脫，能看到當然最好，可即便看不到，他想必也不會太在意的。
整個慶典活動持續了整整三天，穆青雲還在禮堂內看了一場大型的舞臺劇——《白雲門》，結束離場時，只覺天地高遠。
穆青雲打開劇本。
劇本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
雖然男主王明遠和女主江敏華，如今分道揚鑣，已經形同陌路。
但他們的確相愛過，王明遠這些年也確實把能做的，該做的，不能做的，不該做的，都爲他心愛的女孩子做了一遍。
穆青雲想，大概愛情爲主題的劇本就是這個樣子，只要有愛情，故事就算成立，至於之後那些愛是怎樣消磨在一地雞毛的生活裡，劇本的觀衆們並不關心。
離開廣場，穆青雲先沒回學校，直奔火車站回了一趟白雲門，這年，就在白雲門裡過的，雪山雲海，冰雪覆蓋下，霧凇很美。
穆青雲還接到了江四的電話，說是江敏華考上了大學，和她弟弟一樣，上的是滄海本地的師範大學，也一樣學歷史。
江四很高興的樣子。
穆青雲記得之前江國泰那孩子還期期艾艾地管她借高中的學習筆記，很愧疚地問，能不能給他姐姐用。
她當然答應，這點東西，實在不必吝嗇。
不過，她倒是覺得與其看自己的筆記，還不如跑到滄海一中附近的打印店，去借借學校通用版本的複習資料。
那資料編輯過程中，她也出了大力，一定比自己那天馬行空的筆記要好用很多。
江敏華讀大二那一年，王家老爺子病逝，王家的家業一落千丈，當然，比起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比起普通人，他們還是要好一點。
王明遠搬到滄海定居，還正兒八經地在一家證券公司找了一份工作，再一次出現在了江敏華面前。
穆青雲此時正緊張地想在劇情徹底完結之前，完成碩士論文，然後繼續深造，實在沒精力去關切這兩位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