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沉默的氣氛讓風都不敢隨意流動,谷雲抿抿嘴,頭一次在她面前不知道該說什麼,脣張了張,神色猶豫。
雲開月心裡痛苦,原來她所相信的一切到如今都狠狠地給了她一耳光,看似平和的父親居然殺了秋氏,害死花嬤嬤,害死了那個一心在他身上,爲他傷心的五姨娘;還有云漓,當初安王納小,她甚至同情過她,想不到自己在她心裡就是十足的傻子……孩子沒有了,不怪別人,不怪別人狠毒,不怪別人苦心算計,讓她當了池魚,唯一該怪的就是她自己,誰叫她生的傻?!
雲開月心裡劃過苦澀,開始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傻,一切都不會發生,瞧瞧人家小秋氏,她都知道不吃那個馬蹄糕,偏偏自己吃了大半……
酸澀的感覺涌上來,眼眶越來越熱,雲開月撇過頭,任眼淚悄悄地劃過鬢角。
她覺得很對不住谷雲,當時有了孩子,他很開心,可是她居然連他們的孩子都保不住!雲開月終於忍不住哭出聲。
出了這樣的事,谷雲只想讓她遠離這個是非之地,遠離相府,自己帶着她好好過日子,等她身體調養好之後,再生幾個孩子……
雲開月一邊哭一邊看他,眼睛紅腫地不成樣子。
谷雲心疼地親親她:“小月兒。”
雲開月張嘴,眼淚卻比說出口的話快,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罵我吧,怪我,都怪我,是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明白,孩子纔會沒有了的……”
谷雲眼眶泛紅:“小月兒,不怪你,是那個孩子沒福分。”
雲開月撲進他懷裡嗚嗚地哭:“我不是有意的,我想要這個孩子,我真的不知道里面有紅花,我還去給她送糕點,我吃了好多……”
懷裡的人哭得可憐,谷雲強壓住心裡的酸澀,把雲漓和小秋氏一併恨上了,極其溫柔地拍着雲開月的背。
從小產以後,雲開月晚上就睡不安穩,夢裡都是孩子沒有了的時候的那種感覺,大半夜裡從夢中哭醒,看見谷雲滿眼關切的看着自己,然後就呆呆地看着他流眼淚。
這個時候谷雲最拿她沒辦法,想要安慰沒辦法安慰,一顆心也跟着她七上八下。
這天晚上,雲開月又哭醒了,看着谷雲。
谷雲這些天來晚上也沒睡踏實過。雲開月還沒開口,眼淚又要掉下來,谷雲極其溫柔,抱着她,輕輕地吻着她的眼淚:“小月兒。”
“嗯。”雲開月泣不成聲:“我……我不想在這兒了,不要在這兒了,我們馬上就走好不好,我們去紅魚山莊,帶上我的小兔子。”
谷雲沒有不答應的:“好,你說去哪我們便去哪,等你身子好了,我們再生幾個,像兔子一樣多。”
想到孩子,雲開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谷雲輕嘆一聲,手指插進她的頭髮裡,感受着她的微微顫抖,“小傻瓜!”
雲開月往他懷裡蹭,“我想要生七八個。”
谷雲勾起脣角:“日子還長,你身子還沒好,咱們過段時日再說。”
雲開月看他確實沒有半分怪責自己的意思,心裡感動,輕輕地說:“相公,你真好!”
谷雲把她的頭輕輕地埋在自己懷裡:“小月兒,好好睡吧。明天我們就走。”
第二天,谷雲他們的馬車就準備停當,雲開月腫着兩隻大眼睛:“我養的小烏龜可以帶走麼?”
看她這樣小心翼翼地問自己意見,谷雲心裡一痛:“小月兒,你想做什麼就做。”
雲開月露出虛弱的笑容。
剛剛開春,紅魚山莊就跟外面一樣,花草凋零,雲開月心裡本就不順,看見這破敗的景象,眉頭從進門就一直沒有展開過。
谷雲心裡惱怒,踹了一腳跟着的小廝:“平日裡放着你們,倒把你們養懈怠了?!這園子裡都不知道打理打理!管家!管家!把他打發了!”
管家嚇得一顫,弓着腰上前:“老爺,您說過……”
谷雲眸光一厲,管家頓時不敢再說,只使眼色吩咐人把那小廝拖了下去。
雲開月抿抿脣看着他,神色萎頓,眼裡還藏着傷悲。
谷雲強笑:“我們日後就住這兒,住到你不想住了爲止,好麼?”
雲開月點點頭,勉強地扯起嘴角:“好。我先去把小烏龜找個地方養起來。”
谷雲含笑,輕輕點頭,看着雲開月慢慢地走出自己的視線。
“出來。”
李梓朝閃身出現,眼睛裡帶着點同情,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樣嬉皮笑臉,嚴肅地說:“主子有事儘管吩咐。”
“秋家的大老爺是兵部侍郎,在其位不謀其政,也該換換人了。安王的生意最近做得不錯,想必眼紅的不少,把我們的方子泄露出去,我要讓他在京城待不下去。”谷雲神色很淡,說出的話卻是十足的冷酷。
李梓朝在心裡輕嘆一聲,爲了夫人,主子還真是什麼都捨得!
一夜之間,小秋氏的孃家突然多了很多罪證,皇帝震怒,這樣的欺上瞞下,吃力爬外!差點就把人當堂殺了,還是左相在其中說了兩句話。皇帝臉色稍緩,只把秋家老大革職,發配北疆。
安王也覺得很奇怪,從雲漓有孕之後,這府裡就再無妾侍有過孩子,他也懷疑是雲漓動了手腳,可細細查看之下什麼都沒有。
這天,他被皇帝叫進宮,還沒來得及行禮,皇帝一把抽出寶劍,追得他滿殿跑。
皇帝大怒:“朕要殺了你!你貪墨也就罷了,竟敢貪朕國庫裡的東西,是想造反麼?!你夥同朝中大臣,圈地害民,結黨營私,簡直罪該萬死!朕念你平定陳國公之亂還出了幾分力,朕不殺你,滾回你的封地去,再不許回京城,否則朕定殺你取血!”
安王嚇得夠嗆,冤枉還沒叫出口,皇帝的寶劍已經追過來了,安王以爲皇帝不會真殺他,撲的就要跪下,這時門外突然來了個送茶水的小太監,猛地朝安王撞了過去。
安王就這樣直直地撞上了寶劍!
劍尖凝聚出一滴一滴殷紅的血,掉在地上發出悅耳的聲音。
皇帝只是愣了愣,須臾,冷笑着拔出寶劍:“安王觸怒天顏,已被朕正法,爲不使先皇爲兄弟相殘寒心,傳旨下去,安王不得葬入皇陵!”
小太監忙跪下,看似哆嗦:“是,奴才馬上就去。”微微擡起腦袋,那張臉赫然就是李梓朝。
安王一死的消息傳回去,雲漓不可置信,幾近癲狂:“不!這不可能!皇上向來看重王爺,怎麼會殺他呢?!這絕對不可能!”使勁地搖着傳旨的太監:“你撒謊,你撒謊!”
小太監眼裡露出嘲諷:“安王妃,奴才還是勸您,好好準備安王爺的喪事要緊,皇上可是說了,不得葬入皇陵。”
雲漓緩緩地鬆開他,萬念俱灰,嘴裡猶自喃喃唸叨着什麼。
安王府的一衆姬妾都有些慌張,安王一死,她們可就全無盼頭了……全部看向雲漓,臉上掛着虛假的恭敬還有哀傷,“姐姐,怎麼辦呢?”
雲漓扶着丫頭的手,露出冷酷:“凡未有所出者,一律陪葬!”
頓時驚叫一片,有人哀嚎,有人求情。
雲漓聲音冷漠:“絞殺,即刻執行。”這府裡除了自己,就再沒有生過孩子的女人了,從前安王在時,一個一個地跟自己爭,不是要爭麼,那就到地底下去爭!
谷雲聽了李梓朝的報告,手裡的筆頓了頓:“死了?”
“是。秋家大老爺還活着。”
“想必是左相求情的緣故,秋家老大既不在朝,我有的是法子讓他死。至於安王麼,倒是出乎我意料。”谷雲勾起脣角笑了。
李梓朝也牽起嘴角:“皇帝看他死了,可是半分傷心都沒有。”
谷雲含笑:“皇上薄情,心裡只有自己。我出入宮中多年,這一點早就瞭然於心。”
李梓朝笑:“是。”
谷雲揮揮手:“你先回府,山莊這兒的事不用你管了。”想到雲開月,谷雲不可避免地皺起眉頭。
李梓朝察言觀色,退下。
雲開月坐在自己院子裡,看着枯了的葡萄藤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谷雲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從後面抱住她,“進去吧,外面涼,風大。”
雲開月看他一眼,抿脣:“裡面悶得慌,在外面吹吹風,心裡舒服不少。”
她小產纔不久,如何吹得冷風?!谷雲又不想拂了她的意,笑道:“那也不能站在風口裡,隨我進去加件大氅。我陪你在莊子裡走走。”
“那也好。”
山莊裡彷彿是一夜之間就換了模樣,原先破敗的景象都被谷雲收拾了,換上了四季常青。
雲開月仍是興致缺缺,不愛說話,更是極少笑。
谷雲心裡着急,可面上卻不顯露半分,只是每天陪着說笑。
看着雲開月露出倦色,谷雲心疼:“進去躺躺吧,你也走累了。”
“也好。”
等谷雲出去一趟再回來的時候,雲開月卻不見了。
谷雲心裡慌亂無比,她剛剛小產,別是想不開做出什麼傻事纔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