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在林飛的心目當中魏父都是一個笑眯眯的富家翁形象。這些日子吃住都在魏家,看多了魏父面對上官之時的逢迎阿諛,也見慣了魏父在和地方頭面人物打交道之時的圓滑世故。魏父留給林飛的印象就是一個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之人,有些市儈有些貪婪,也有些慈愛和熱情。
但是在關鍵時刻,這個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值得稱道之處的矮胖子,卻毅然決然的選擇了直接面對最可怕的危險。
爲了家人,魏父甘願赴死,爲了給家族留下一線希望,他毫不猶豫的選擇回去。
其實,這也是每一個世家大族子弟應有的覺悟。
當魏父果斷決絕的重新邁步進門走回去的時候,魏母,那個高高瘦瘦的中年婦人,這個在林飛心目中只是喜歡金銀珠寶的女子,也表現出了世家主母應有的擔當。
“我兒好自爲之。”說了這句話之後,魏母又朝着林飛蹲身一禮,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林飛卻知道這一禮的份量到底有多重:希望你林飛多多照顧我家東來!
魏母是廣南東路人士,滿口的粵語,林飛這個北方人甚至聽不大懂她的口音,而且這個女人似乎並不是一個很合格的母親。在林飛住進魏家的這些時日當中,魏師兄的母親要麼就是擺弄她那些華貴的首飾,要麼就是在和一大羣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看戲聽曲兒,典型的貴婦人生活方式。
但是,在家族面臨滅頂之災的關鍵時刻,這個看起來沒有什麼擔當的主母卻主動負起了責任,主動放棄逃走的機會,選擇和她的丈夫一起面對最可怕的災難。
養尊處優的生活雖然會消磨壯志雄心,但在是某個時刻,人們總是會肩負起無法肩負的責任和擔當。
面對這種情形,魏東來的神態異常沉重,卻強自作出一副輕鬆的神態,象往常那樣拍了拍零的肩膀,用一種聽起來很無所謂是口吻說道:“林師弟,你能陪着我走到現在,我這個做師兄的就已經知足了。我魏東來上無兄弟,下午姐妹,但我已經知道了,你就是我最好兄弟,師弟你對得起那個義字。這裡的事情本就和你無關,不應該把你牽扯起來,回燕城去吧,只當從來沒有來過這裡。你走吧!”
父親都已經回去了,魏東來當然不會孤身一人逃離六定,而是選擇和家人一起共同面對災難。
作爲魏家唯一的子嗣,魏東來的這個選擇或許不是最正確的,卻絕對是最有人性的。
奢人造反也好,武庫全毀也罷,其實都和林飛沒有什麼關係,因爲他本就不屬於這裡。哪怕是整個雲、楚之地全都化爲飛灰,也不會對他產生什麼影響,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面對幾乎無敵的南荒巫祖,林飛沒有退卻,而是和魏家人一起共同面對,並且給他們爭取到了一個寶貴的機會。能把事情做到這個份兒上,應該算是已經全了師兄師弟之間的情份,就算林飛現在拍拍屁股走人,也沒有人說他什麼。
林飛確實是想走的,因爲根本就沒有必要因爲一場和自己完全無關的風波去冒險,這是最基本的道理。
但是想去當年魏東來爲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情,若真是就這樣一走了之,心中也有些過意不去。
當初去乾元宗偷竊丹藥之時,是魏師兄連續兩次幫忙,要不然的話晴月早已經死了。
對於偏遠之地的魏東來而言,能夠進入乾元宗學藝當然是人生當中最重要的機會,若是被人查出來是他在暗中和偷竊丹藥的盜賊暗中勾結……這種“吃裡扒外”的勾當是任何一個門派當中的大忌,一旦被查出來就絕對不僅僅只是被逐出師門那麼簡單了,至少也要廢掉一身功力再打斷雙手雙腳,能或者離開乾元宗就已經算是天大的僥倖了。
明明知道幫助林飛的後果極其嚴重,魏師兄還是那麼做了……
雖然猶豫了一下,但是想到魏東來曾經爲自己做出的那些事情,林飛實在不能說服自己就這樣一走了之。
一個義字,份量何止千鈞?
兄弟情義,不管是掛在嘴邊,還需要付出代價。
看着魏東來追隨着父母的腳步回去了,林飛也只能乖乖的跟着回去。
“你不該回……”魏東來很快就意識到這是一句毫無作用的廢話,只把話說了一般就不再言語,而是眼含熱淚,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魏東來有你這樣的好東西,值了!”
現在再說什麼兄弟聯手拼死一博的話語,已毫無作用。因爲這不是
南荒巫祖不放他們走,而是他們又主動回來,回來承擔各自的責任。
比天還要大的災禍已經發生,能不能戰勝這個可怕的奢人老婦其實意義已經很小了。
何況,就算林飛和魏東來聯手,也沒有什麼把握可以戰勝南荒巫祖。
既然已經選擇回來,林飛反而從容了很多,至少可以冷靜下來仔細的想一想應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局面。
“你們居然回來了,真的讓我有點意外。”奢人老婦明明在十幾步開外,但她的話語卻好像是直接在耳邊響起,雖然聲音不大,卻聽的清清楚楚:“我原以爲所有的中原人都是貪生怕死仗勢欺人的傢伙,現在看來,你們也是有一些可取之處的。”
“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的,中原人文繁盛燦若星漢,能夠歷經千年而不衰,必然是有道理的,不能所有的人全都一無是處……”
因爲已經抱定了必死之心,哪怕是在面對這個可怕的奢人老婦之時,魏父也沒有了剛纔的畏懼和驚恐,反而是冷冷的哼了一聲,很不客氣的說道:“老巫婆,我知道你神通廣大,也知道你早有預謀,但我不怕。因爲我知道你比我多活不了幾天,所有的這些奢人也不會比我們活的長久多少。就算是你燒燬了武庫和糧庫,就算是雲州前線的幾十萬大軍會土崩瓦解,卻絕對會把六定碾爲齏粉,到時候包括你在內的所有奢人,必定會比我死的更慘……”
“這是一個惡毒的詛咒麼?”雖然被魏父罵做老巫婆,奢人老婦卻一點都不惱,反而笑呵呵的說道:“姑且算是一個詛咒好了,又有什麼用呢?從決定做這件事情的那一刻開始,我和六定的所有奢家兒孫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我們從來就沒有打算活下去。”
“我知道雲州前線崩潰之後,潰敗下來的軍隊會把這裡殺的雞犬不留,我也知道你們的朝廷必然會瘋狂報復,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奢人老婦很滿意的笑着:“這裡總共只有三千二百另四十六名奢人,就算是全都死絕了又有何妨?在雲州,在更遠的緬國,我們還有四萬多奢人子孫。他們一定會以我們的鮮血爲驕傲,你們的朝廷也會付出應有的代價。總有一天,楚西會重新成爲奢人的家園,爲了這個,就算是死一百次一千次,也無怨無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