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凱斯特城北是破敗的貧民窟。
曾幾何時,這裡也是普通的平民區,雖然比不上城南貴族區的高貴典雅,也比不上城東商業區的繁華,跟城西略顯混亂的黑市也有不小的差距,但大家至少都能好好過着日子。
——直到提耶拉滅亡。
蘭凱斯特城雖然並沒有遭到太大的破壞,但那是基於城市核心貴族區和商業區來說的。
實際上平民區纔是遭到戰爭波及最嚴重的那個部分,而由於無人管理和修繕,現在的平民區更是淪落爲了貧民窟,變得破敗不堪,許多當時被戰火毀壞的建築,甚至到現在都還是岌岌可危隨時都可能倒塌的廢墟。
而在其中一座房屋的廢墟里,三個瑟瑟發抖的小孩子正圍着一堆隨時都將會熄滅的篝火,努力從火苗中汲取一些溫暖。
辛巴是一個孤兒,他的父母都在幾年前的戰爭之中死去,他們所留下的房屋也被一夥兒地痞無賴佔據,年幼的辛巴的抵抗不僅毫無作用,反而被那些地痞無賴搶走所有的錢財之後趕了出去。
最後他流落到了這個房屋廢墟之中,並遇到了同樣作爲孤兒流浪在外的沙祖和娜娜兄妹兩個。
三個小孩子一拍即合,組成了一個小團體,平日裡就幫商業區的商人們跑腿打零工,偶爾小偷小摸一下,勉強還算能夠維持生計。
可今年的霜霧季卻出乎預料的漫長,他們在霜霧季來臨之前儲備的食物和柴禾早已消耗殆盡,就連手中本就不多的硬幣都花的一乾二淨了,可太陽卻沒有一點要從雲層中露面的意思。
“火快要熄了,再添一點木頭吧。”沙祖有些猶豫地向辛巴建議道。
“不行,這個屋子上的木頭已經不能再拆了,它現在已經很脆弱了,再拆的話只要一陣大風就能吹垮它。”
辛巴搖搖頭說道。
漫長的霜霧季令店鋪裡的木柴價格已經上漲到一個裡恩一捆,辛巴他們根本負擔不起。
“哥哥……”
倚靠在沙祖身上,面黃肌瘦的小女孩娜娜閉着眼睛,半夢半醒地用細若蚊吟的聲音說道:“我好餓啊……”
兩個男孩面面相覷,但這種時候別說是兩個小孩子了,就連成年人都沒什麼太好的辦法。
“實在不行的話,我出城一趟去砍一些柴禾回來……”他咬咬牙,做出了決定:“只要能帶個三五捆回來,我們自己的木柴和給娜娜的食物就都有了!”
“你可別做傻事啊!”沙祖臉色一變,連連勸阻:“那些惦記着裡恩的樵夫就沒幾個活着回來的,今年森林裡的郊狼又多又狠,不少經驗豐富的老獵人和裝備精良的城衛兵都栽了!而且我聽酒館裡的傭兵們說他們在森林外圍還看到了本來相當罕見的龍齒獠,那東西可比劍牙虎嚇人多了!”
“但除此之外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辛巴有些痛苦地說道:“霜霧季根本找不到其他零工,街上也沒有能夠下手的人……”
沙祖本來還想要說點什麼,但這個時候,兩個男孩卻都默契地止住了話頭——他們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
那是非常輕盈的聲音,如果地上不是有着一層厚厚的積雪,走上去會嘎吱作響的話,恐怕他們根本就聽不到對方的靠近。
莫非是奴隸販子嗎?
兩個小傢伙對視了一眼,悄悄抄起了地上小半個腦袋大的石塊,緊張地心跳加速了起來。
像他們這樣的小孩子被抓做奴隸的話,這輩子差不多就完了——沒有任何正常需要奴隸的人會購買面黃肌瘦的骯髒小孩作爲奴隸,他們八成會被送往地下黑礦一直工作到累斃,乃至被直接當成角鬥場飼養的各種怪物的食物丟給對方吃掉……
結果當那個人出現在門口的時候,辛巴和沙祖都下意識地鬆了口氣,雖然依舊警惕着對方,但並沒有和剛纔一樣那麼誇張。
來人是一個又高又瘦的中年男子,他自稱爲穆法沙,背後揹着一把和傭兵們厚重長劍截然不同,又長又細的奇怪單刃劍,明明天寒地凍,卻只穿着一身類似流浪漢般麻布隨便縫起來的衣服。
但要說他是流浪漢吧,那身衣服卻漿洗的十分乾淨,不見絲毫污漬,同時衣服上也沒什麼難看的褶皺痕跡,非常平整。
顯然不論是洗還是熨,都需要浪費大量精力,以至於令辛巴產生了‘一件破布縫製的衣服有必要這麼經常洗嗎?’的感覺。
這已經不是辛巴和沙祖第一次見到他了。
最初霜霧季剛開始沒多久,這個中年男子就曾興致勃勃地問他們想不想加入一個神秘的教會,具體是什麼教會對方並沒有明說,所以辛巴一度認爲那是個不可明言的邪教便不再理會。
他可不想帶着沙祖兄妹加入什麼稀奇古怪的邪教,最後莫名其妙被當成祭品獻給邪神啥的。
好在對方也沒怎麼糾纏,被辛巴拒絕之後便離開了。
之後對方也出現過幾次,但都和第一次一樣,勸誘失敗就直接離開。
看到手裡拿着石頭的兩個少年,穆法沙做了個舉手投降的動作,表示自己沒有敵意。
“這鬼天氣真冷,不介意我也來稍微烤烤火吧?”他彷彿完全沒有注意到辛巴他們臉上的警惕和敵意,自顧自地湊到了篝火旁。
誰也沒看到他做了什麼,但篝火卻一下子旺盛了許多,只剩下小半個天花板的屋子裡火光搖曳,溫暖的感覺擴散開來,令辛巴覺得自己就好像在洗熱水澡一樣舒適——即便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洗熱水澡是什麼時候了。
穆法沙瞥了眼角落裡一塊滿是牙印的牛膝骨,不由挑了挑眉毛。
於是他又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個頭盔模樣的鍋架在篝火上,從外面捧了一捧乾淨的雪放到鍋裡煮化,接着又拿出一堆辛巴都叫不出名字的香辛料放到鍋裡,最後拿出一塊培根,拔出自己背後的長劍,刷刷刷地幾下就切成了和羊皮紙一樣薄的肉片放入鍋中煮了起來。
這令辛巴不由眨了眨眼睛,那把長長的劍是用來切肉的菜刀?可那麼長感覺不太方便,不會傷到別人嗎?
沒一會兒,肉湯的香味就逸散了開來,讓辛巴他們忍不住嚥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