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
一聲清亮高亢的鳳鳴,豁然響起。神獸四象封印之中,那頭熾烈硃紅的鳳凰紋飾,仿似被觸動,突然活了過來一般,整個禁制旋即光芒大作,便是其餘三頭神獸,也隨之或嘯或吼,神威驚人。
硃紅色的光芒將喬依整個包裹,令他身體一震。這硃紅色的光芒親切無比,喬依的魂魄處身其中,竟然有種水乳交融的感覺。
冥冥之中,他仿似瞬間被拉回了遠古,親眼目睹了鳳凰稱霸蒼穹,身爲火焰至尊的威嚴和桀驁,也看到了猛鬼出關,世間遭劫,蒼生萬物盡爲芻狗,鳳凰那種悲天憫人捨身取義的悲愴。
“怎麼回事?”紫衣鬼差警覺地道。
好在陣法光芒範圍甚廣,將幾個魂魄盡數籠罩,喬依夾在其中,並不顯眼。
被他驚醒,喬依心中一凜,收起滿腔情懷,低着頭與大漢魂魄一起,邁步而入。
直至青衣鬼差都進入了禁制之中,整個禁制方纔光芒斂去,消散於無形。
紫衣鬼差的目光,掃過一衆魂魄,在喬依身上,停頓了片刻,似乎沒有瞧出什麼異樣,眼中的疑色才慢慢散去。
“你看清剛纔是怎麼一回事了嗎?”紫衣鬼差問道。
青衣鬼差搖了搖頭,道:“沒看出來,這封印陣法,平靜了不知多少歲月,誰知道今天抽哪門子風?”
“算了,好在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我們回去交差要緊!”紫衣鬼差道。
青衣鬼差點了點頭,旋即抖動鎖鏈,催促着衆魂魄進入鬼門關。
一抹黑色的光芒垂下,喬依的心瞬間提至嗓子眼,若是再來點異變,紫衣鬼差不懷疑他纔怪。事情不可能總是這麼湊巧。
好在一切平安無事,鬼門關的那道黑色光芒,只是靜靜地任他通過。
長出了一口氣,面前一暗,幽藍色的光線灑下,陰涼幽暗。恍惚之中,仿似有些詭異靈動的東西,向體內侵蝕而來。
喬依不敢大意,魂魄之力悄然運轉,擋住那些東西的侵入,側目打量身邊的魂魄。
這些魂魄對於這股詭異的東西,根本沒有絲毫的抵擋之力,甚至有些都未察覺,便被其侵蝕。數息之後,那些鬼魂動了動,雙目之中,似乎恢復了幾分靈動。
喬依恍然,沒有進入鬼門關之前,靈性缺失的幽魂,只怕還算不上鬼魂,最多叫得上陰靈,唯有被鬼蜮侵染,沾染了一絲靈性,如人間的厲鬼一般,有了足夠的自主能力,纔算上鬼魂。否則,過地府數關,不可能總有鬼差押送,那些幽魂總是這樣呆呆愣愣的怎麼辦?
唯恐這團氣息,對自己有什麼害處,喬依運轉魂魄之力,悄悄將其揮散。
“站住!”一聲大喝傳來。
衆魂魄齊齊一震,唯有勾魂鬼差混若無事,顯而對這等呵斥,他們早已司空見慣。
喬依混在鬼魂隊伍中,藉機向前看去。只見道路上,前方一左一右,放着兩張文案。案上放置着一卷黑皮書和厚厚一堆紙牌,文案後各有一個白衣高帽文人打扮的鬼差端坐,手持一隻漆黑大筆。
兩個文案的幾丈外,各自站着一隊鬼差,手持鋼叉,形神兇惡,威懾衆魂魄。只是右邊的文案前,多了一個手持一枚鬼氣森森的古老鏡子的鬼差。
那些自主飛入幽冥鬼蜮的魂魄,入鬼門關之後,則是排着隊,從右邊文案前,一一走過。文案前的鬼差,手持鏡子,對着鬼魂額前一照。鏡子背面,隱約能看到兩個古字,正是“今生”。
今生境一照,鏡中則會顯示此人身份。文案後的鬼差,則翻找黑皮書,手持大筆一勾,再取出一張細長的紙牌,上面寫上訊息,交由鬼魂自己拿着。喬依側目一看,那紙牌上寫着路引兩字。
登記在冊,取了紙牌之後,鬼魂便會繼續前行。
喬依心中一鬆,幸虧他靈機一動,混在勾魂鬼差的隊伍之中,否則這剛入鬼門關,就會被認出來。
這幾個鬼差修爲倒是不足爲道,最高的也就是那兩隊手持鋼叉的鬼差,在鬼差境八九層的樣子。但是一旦和他們起了衝突,這趟地鬼蜮之行,勢必舉步維艱。
至於他們這一批勾魂鬼差押送的鬼魂,則是靠近左邊的文案。這邊的手續則簡單許多,紫衣勾魂鬼差上前,手持自己的令牌,交付任務。
左邊文案後的鬼差,大筆一勾,從案上取出幾個令牌,目光掃過紫衣鬼差身後的隊伍,正要遞給紫衣鬼差,忽的目光一凝,鎖定在喬依身上。
“怎麼會多了一個?”白衣鬼差皺眉道。
喬依心中瞬間一緊,面上仍是不動聲色,體內魂魄之力運轉,隨時準備逃離。
紫衣鬼差打了個哈哈道:“這是我們哥倆進入鬼門關前,碰到的這小鬼。他魂魄之力如此強盛,不是普通魂魄,卻躲在一羣普通魂魄之中。見到我們現身,慌中出錯,誤闖鬼路,被我們押了進來。想來應該是哪一組的兄弟,不小心走失了。”
白衣鬼差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將他身份報上來,我給他補上一個路引。”
紫衣鬼差頓了頓,看了一眼喬依,心中着急,唯恐誤了時辰,便靠上前去,對白衣鬼差道:“兄弟,借一步說話!”
白衣鬼差皺了皺眉,大家低頭不見擡頭見,他也不好拒絕。當下,被紫衣鬼差拉過一旁。
“我們哥倆在路上耽擱一陣,時間緊迫。若是誤了時辰交差,只怕執事判官會降下處罰。大家都是熟人,別太較真了,反正到了閻羅殿,也會仔細審問盤查的。”紫衣鬼差低聲道。
白衣鬼差稍有些猶豫,卻見紫衣鬼差從袖中取出塊青黑木頭,道:“兄弟,我看你這勾賬筆筆桿也有些老舊,這是一塊上好的幽冥青竹。兄弟拿去,自己熔鍊一番,當可換上一個新的筆桿。”
“幽冥青竹,打造的可是法寶了。這……這怎麼好意思?”白衣鬼差伸手推辭,但是一雙眸子光芒閃爍,顯而已是有些心動。
“大家都是兄弟!跟我客氣什麼?”紫衣鬼差將幽冥青竹,放在白衣鬼差懷中。
白衣鬼差不動聲色地收了起來,輕咳一聲,正色道:“好吧,我看兩位兄弟也是着急,這路引就算了,到了閻羅殿也會審問。兩位這就趕緊上路吧!”
喬依將兩人的對話聽在耳中,不由心中一喜,他都準備硬闖逃離了,不想這紫衣鬼差倒是善解人意,居然幫他度了這一關。
想不到,這幽冥鬼蜮的鬼魂之間,也如人世一般,做些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賄賂通融的勾當。
“還不快走!”一條黑影當頭抽來。
噗!
喬依身形一個趔趄,身上青煙直冒,口中也慘叫幾聲。
這幽冥青竹,應該是件不錯的寶貝,紫衣鬼差爲了趕時間,幫他這個沒有身份的鬼魂偷渡,也算大出血了,自然窩了滿肚子火,拿他撒氣也在情理之中。
強忍着心中興奮之意,喬依一邊慘叫着,一邊前行。
過了兩處發路引的文案,出現在面前的,是一條黃土鋪就的大路,其上平整幽靜,偶有風沙揚起,淒涼盡顯。
這便是黃泉路。
道路三丈餘寬之外,黃色的河水翻騰不休,時時涌起半丈餘高的水浪。水浪拍擊下來,如鏡花水月版粉碎,卻詭異的寂靜無聲。
水花激起,水滴肆意的迸濺,潮水一波一波的向上蔓延,可一切都在道路兩旁戛然而止。
在那三丈餘寬的地面上,盛開着一種氣度非凡,妖紅似火的花朵,花朵一批一批匯集在一起,如同鮮血鋪就的地毯,是這茫茫黃泉路上,唯一的景緻與色彩。
不由自主地,喬依的目光,被那花朵吸引。那花開得甚豔,如一團烈火,然而每一株花,除了花朵,都是光禿禿的纖細花枝,沒有一片葉子陪襯。同時,一股淡淡幽幽的香氣,吸入鼻中,周圍的魂魄,似乎有了片刻的異動。
彼岸花!
生生相錯不相見,世世輪迴血色湮。只見花開難見葉,黃泉一路兩相牽。
傳說,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就像中了情毒的他和語兒,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存在,彼此相愛,卻永遠無法相見。相見了,卻是永別。
原來,不只是人間有這種悲劇,便是這陰曹地府,也是一樣。
他心中傷痛,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怔怔地看着彼岸花發呆。
忽的,身後被人抽了一下,喬依身體一抖,回過神來。耳邊,卻是青衣鬼差的喝罵。
喬依收拾滿腔的情懷,心中的信念,越發的堅定。分別又如何,陰陽相隔又如何,便是搜盡這幽冥鬼蜮,他也要將語兒找回來。
重新擡起腳步,向前行去。
慢慢地,前方的大路兩旁,出現了一些大大小小的鬼魂,他們輕飄飄的浮在上面,神色各異,卻都帶着無限的嚮往,他們口中呼喚着一些人的名字,癡癡地看着鬼門關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