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小邪覺得,今夜初入死澤第一天,風秋雨並不是像她說的,因爲睡不着出來走走,才偶然碰到在這個方位守夜境界的雲小邪的。他有一種錯覺,就是風秋雨欲言又止,其實是在向他傳達一個信息。
這個信息如果和他猜測的一樣,那當真是石破天驚的大事兒。
太虛真人如今到底是生還是死,畢竟都是雲小邪自己的猜測,此事關係重大,在沒有明確的答案或者消息前,他斷然不會和任何人說。
進入死澤的第一夜,就已經讓雲小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真的難以想象,在後面還有多少未知的大事要發生。
“或許,死澤只是一切事情的開端吧。”
一夜無話,第二日清晨,衆正道弟子開始重新啓程,朝着死澤更深處探索而去。
人羣隊伍拖的很長,在前方開路的古玉峰、張頜二人,距離人羣足有十餘丈,這是一個安全距離,有什麼事情都有時間反應處置。
雲小邪一直臉色不佳,似乎對前景並不看好,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越往深處走,氣氛越是壓抑,大家的話語也漸漸的少了,整個隊伍顯得格外的詭異。
韓雪梅握着玄霜神劍,有意無意的放慢速度,漸漸與後面的雲小邪並駕齊驅。
這時,身邊的蜀山弟子左葵,抱怨道:“這死澤真是要人命,看我身上被蚊蟲叮的。”
雲小邪回頭一看,只見左葵白皙粉嫩的肌膚上,早已經被蚊蟲叮咬了至少十幾個紅疙瘩,頗爲狼狽。
他苦笑一下,伸手抓着脖子上昨晚被蚊蟲叮咬的地方,道:“左師姐,你還算好的呀,看看我,身上幾十個大包。”
左葵一見雲小邪身上的紅包自己自己還多,頓時寬慰,但瞧見韓雪梅雪白肌膚沒有任何變化,頓時氣道:“這死澤中的蚊蟲也是欺軟怕硬的呀,我們幾乎所有都被叮的狼狽不堪,怎麼韓師妹你好像一點兒也沒有被蚊蟲叮咬?”
雲小邪一看,果然如此!
韓雪梅身上並無被蚊蟲叮咬的痕跡,一時間頗爲驚訝。
韓雪梅沉默了一下,隨後淡淡道:“或許是運氣吧。”
雲小邪苦笑道:“我們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韓師姐,你是不是有什麼驅蟲靈藥呀,也分我點唄。”
韓雪梅搖頭,道:“沒有。”
雲小邪心想,可能是韓雪梅修煉的道法讓死澤中的蚊蟲懼怕,一時間頗爲羨慕。
一番抱怨之後,雲小邪想起了昨晚風秋雨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話來。
轉頭看向左葵,道:“左葵師姐,這一次你們跟着上官長老去了崑崙山。太虛真人他老人家還好吧?”
左葵搖頭,道:“我沒見到太虛真人。”
雲小邪心頭一驚,道:“什麼,難道這麼多長老前輩齊聚崑崙,太虛真人沒出來迎接招待麼?”
左葵道:“聽說太虛真人最近都在閉關,山中一切大小事務,都是交給太玄真人與長空等長老弟子打理,所以大家都沒有見到太虛真人,實在可惜。”
雲小邪的心猛跳幾下,這一次前往崑崙的,除了蜀山上官長老之外,還有玄冰宮的那位丁勉。按說就算太虛真人正在閉關,也會出關招待應酬。
難道說,自己心中的猜測是真的?
韓雪梅見雲小邪表情陰晴不定,眉頭一皺,道:“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雲小邪回過神來,道:“沒,沒什麼事情。”
一羣人繼續趕路,越往深處,氣候惡劣程度就越是超乎衆人想象,有時候早上晴朗天空,到了晌午忽然就會烏雲密佈、雷電交加,而到了中午,雲開霧散,萬里無雲,或許沒過兩個時辰,又會迎來一場雷雨。
開始,大家以爲死澤中的蠻荒大妖是主要的威脅,現在,所有人這才明白,什麼蠻荒大妖,比起死澤的蚊蟲毒蟻來說,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連續六日,除了偶爾有一些怪異妖獸襲擊之外,絕大部分時間,大家都是在揮趕蚊蟲。
死澤內的蚊蟲,和中原的大不相同,個頭足足是普通蚊蟲的好幾倍,而且都有毒性,被叮咬之後奇癢難耐,甚至嚴重的,還出現了噁心頭暈、皮膚髮黑的症狀。
說來也是奇怪,幾乎所有人都被這死澤內的蚊蟲折騰的苦不堪言,而人羣中,那美麗無雙的白髮女子韓雪梅,似乎一點兒也沒有受到蚊蟲的襲擾,就算是深夜露營時,坐在她身邊三尺的左葵被叮的滿臉是包,而她卻是沒有受到一隻蚊蟲的光顧。
這十年來,韓雪梅極少在蜀山,也極少在凡塵現出蹤跡,蜀山極少數高層與弟子才知道,這十年來,韓雪梅一直跟隨傳說中的那位九天玄女娘娘壬青學道。
十年來,也只是三年一次的蜀山七脈會武時回來過一兩次。
沒人知道,她跟隨壬青學了什麼厲害的仙術道法,所有人只知道,這十年來,韓雪梅雖然始終沒有達到天人境界,但一身道行,已經遠超十年前。
這一日晚上,在連續趕路了六天之後,衆人已經幾乎走出了死澤的外澤,按說計算,往前再走三四百里,應該就出了這彩虹七色瘴的籠罩範圍,進入兇險難測的內澤。
今天雲小邪不用去守夜境界,心情大好,圍繞一堆篝火,和玄天劍派唐文史、靈雲洞府楊招、黃山派玉婉兒以及蜀山派朱苟正在打屁吹牛。
正說到雲小邪十年前與李鐵蘭大婚。
唐文史笑道:“凌波仙子,十年前你沒有看到那場婚禮,真是賠了呀,當時皇家送親隊伍連綿十里,尤其是莫邪仙子坐的花轎,就像是一座移動的紅色宮殿。”
楊招娣撇撇嘴,道:“有什麼了不起,我才稀罕去參加這個傢伙的婚禮呢。”
雲小邪不滿的道:“你啥意思呀。”
楊招娣道:“我不稀罕就是不稀罕,沒啥意思。”
雲小邪一臉認真的點頭道:“你是不稀罕,你今年都快四十了吧,老姑娘,活該嫁不出去!”
楊招娣大怒,道:“雲小邪,你說誰老姑娘?!”
雲小邪嘿嘿道:“沒說誰。”
這時,左葵不願意了,道:“小師弟,你這句話實在是拉仇恨,在坐的師姐妹包括我在內,可都沒有出嫁呢。而且,年紀也不小。”
雲小邪聞言,明顯感覺到身邊有幾道寒氣逼來,自己知道惹了衆怒。
連忙賠笑道:“諸位姐姐都是修道有成之輩,就算再過兩三百年,依舊是風華正茂,青春靚麗,凌波仙子怎麼能與諸位姐姐相比?”
楊招娣更怒!
自從二十多年前在黃山第一次與雲小邪相見,兩人之間就是敵非友,孤傲的楊招娣,出身名門,師父凌雲仙子,更是當年蠻荒七人行中的一位,受世人敬仰。
這麼多年來,別說是同輩弟子,就算是一些前輩長老,對自己都是客客氣氣、阿諛奉承,唯有這雲小邪不拿自己當回事。這些年來,每當想起雲小邪,楊招娣都氣的牙癢。
十年前,須彌山後山的菩提谷中,在淨水師太所佈的幻境中,楊招娣的元神回到了當年自己年幼時在黃山光明頂後面人字瀑沐浴的場景,看到了雲小邪這臭小子在一邊偷看自己沐浴。
這十年來,她恨不得將雲小邪戳骨揚灰。
今日,又被雲小邪一陣奚落,心中又是惱怒又是委屈,原本大家歡歡喜喜的聊天開談笑。不料,楊招娣性格剛烈孤傲,受不得半點委屈。
頓時間,兩行清淚就滑過了臉頰。
衆人一看雲小邪把楊招娣給氣哭了,對雲小邪都是一陣埋怨。
雲小邪也沒有想到楊招娣這麼不經逗,急忙道:“哎呀,你怎麼哭啦,我都是開玩笑的呀,楊仙子你修爲高深,師出名門,豔壓羣芳,傾國傾城,聰慧可人,怎麼會與我這種粗人一般見識?”
“你這個傢伙整天油腔滑調,我纔不相信你呢。”
嘴上說不相信,可已經破涕爲笑,顯然雲小邪的一番恭維讓她轉怒爲喜。
雲小邪自從和李鐵蘭成親之後,現在也比較瞭解女人,對付楊招娣這種心胸狹隘、性格驕傲的人,他有的是招。
其實雲小邪自己至今也沒有搞懂,對楊招娣是什麼感覺。
可以說,楊招娣是他的初戀。
而每次見到楊招娣,都會忍不住諷刺她幾下。
男人都是賤骨頭,這一句話一點兒也不假。
在嬉笑怒罵中,古玉峰走來,道:“小師弟,婉兒師妹,你們過來一下,有事情要商議。”
雲小邪一愣,拍拍屁股站起來,和衆人拱拱手,然後和黃山派的玉婉兒跟古玉峰走向了一羣人。
這羣人都是各派頂尖的年輕高手,也是這一次死澤內澤之行的領頭人,長空、趙無雙、楚玉龍、空相等都在場。
趙無雙看到雲小邪,臉色有點陰沉,似乎還對十年前浩劫那日與雲小邪的比試鬥法耿耿於懷。
雲小邪當然知道趙無雙對自己滿懷敵意,感覺到了趙無雙的目光,也沒有理會。
這羣人商議的事情很簡單,就是要分路行動。畢竟死澤內澤方圓千里,就這五十人想要找到魔教蹤跡,或者找到那未知異寶,實在渺茫,只能分組行動。
這些人已經討論的差不多了,叫雲小邪等人前來只是聽聽他們的意見。
雲小邪從小到大就是一個跑腿的,懶散慣了,這種決策他才懶得的管,一切有大師兄古玉峰決定就行了。
至於黃山派、玄天劍派、天山派等也沒有什麼意見。最後大家一致決定,明天一早就暫時分開進入內澤。
翌日,清晨。
正道數十人,在穿越了彩虹七色瘴氣後,終於進入了人間禁地死澤的內澤之中。
和外澤瘴氣瀰漫相比,內澤可謂就是天堂腹地,氣候宜人,羣山連綿,整個就是一個綠色的世界,可又有誰知道,在這怡人的環境,處處充滿着危險。
雲小邪、朱苟、古玉峰、韓雪梅、左葵五位蜀山弟子,與黃山劍派的玉婉兒、楊招娣、玄天劍派唐文史、以及其他一些散修年輕高手,大約十人,走出了瘴氣之後,進入了一片廣袤的原始森林。
這裡的森林樹木很怪異,和中土常見是松柏柳樹不同,與南疆的低矮木也不同,到是與北疆冰原的古木有幾分相似,又高又直,樹葉多爲扁平尖細,每一棵樹都很粗,至少也要兩三個人合抱,甚至不少樹,直徑超過一丈,高大數百丈,一棵樹就像是一座山。
雲小邪等人都是第一次深入色澤內部,傳說中的洪荒異種還沒有遇到,到是先看到了這些參天巨樹,個個臉色蒼白。
這一行人,行走在原始森林中,都感覺到自己彷彿置身在另外一個奇幻世界。
這裡除了樹木大的離譜之外,樹與樹之間的間隔也十分大大,幾乎每棵樹彼此間都間隔至少數十丈,空曠的地面上,生長着茂盛的植物花草,這些植物花草也很大很高,人走在其中,根本就看不見影兒。
這裡幾千萬年來也沒有什麼人類來過,保持着人間遠古洪荒時的地形地貌,讓所有進來的人都大開眼界。
雲小邪在進入這片一望無際的大森林後,明顯感覺到體內那股鴻蒙之氣有點不安,這還是他十年來生出鴻蒙之氣後,第一次感覺到它的異常。
除此之外,體內這幾十年來積壓的幽冥鑑的戾氣,也開始躁動起來,隱隱在與鴻蒙之氣對抗。
雲小邪心中暗呼不妙,運起真力,將不安的嗜血戾氣強行的給壓制下去。
在此過程中,他的臉色一直蒼白無血,韓雪梅看在眼中,眉頭微皺。
穿過了一片茂密高大的草叢之後,前面出現了一條涓涓溪流,在樹林中流淌而過。
這溪水和死澤內部的水潭污水不同,清澈無比,衆人大喜,尤其是同行中的幾個女子,紛紛不顧形象的掠下身來,跑到溪流處清洗。
這幾日進入死澤,每天都經歷狂風暴雨,衆人早就蓬頭垢面、狼狽不堪,那些女子又是極爲愛美的,哪裡能忍受?
雲小邪落在地上,韓雪梅就在他身邊,可以說,這些人,也就韓雪梅樣子看着還算正常,其他人皮膚上到處都是被死澤蚊蟲叮咬的大包。
雲小邪見韓雪梅沒有動作,道:“她們都去洗洗,你不去麼?”
韓雪梅微微搖頭,目光凝視雲小邪,道:“你不對勁,自從進入這內澤之後,你的臉色一直很難看,你到底怎麼了?”
雲小邪心中暗道韓雪梅觀察果然細微。但他終究是不願說出自己體內戾氣開始活躍。
便道:“沒什麼,應該是這連日趕路疲乏困倦吧,你不要擔心了。”
韓雪梅哦了一聲,目光卻還是沒有離開雲小邪的臉頰。
這時,韓雪梅腦海中傳來了久違的七世姑娘的聲音。
道:“哎。天意,天意呀。”
韓雪梅眉頭微蹙,心中道:“你這段時間一直沒有露面,在幹什麼?”
七世道:“我在閉關呀。”
韓雪梅道:“你剛纔說什麼天意?”
七世道:“那位雲小邪此刻體內真氣鼓盪沸騰,也多虧他道行深厚才能勉強剋制,換做旁人多半早就吐血昏迷了。”
韓雪梅臉色微變,心中大驚,道:“什麼?”
七世道:“這死澤和中土是不一樣的,這裡千萬年來依舊保持着遠古洪荒的氣息,這裡的鴻蒙之氣極盛,雲小邪體內的那股鴻蒙之氣,已經開始不穩。更加危險的是,這裡的蠻荒氣息,與他體內幽冥鑑的反噬戾氣乃是同源,這些年來,炎珠根本就無法完全剋制化解這股反噬戾氣,如今,呵呵……呵呵……”
七世笑了幾聲,語氣冷淡中帶着幾分的悲涼。
韓雪梅聞言,看向一臉蒼白的雲小邪。見他表情雖然平靜,但從眼眸深處,彷彿看到了這個男人此刻正在飽受煎熬痛苦。
她心中一痛,如針扎一般,十年來,她再一次忍不住的靠近這個男子,想爲他分擔一些痛苦。
“喂喂!大家過來看看!”
忽然,正在溪流變清洗的楊招娣忽然大叫一聲,周圍衆人臉色微變,一起掠了過去。
只見楊招娣從溪水中撈出了一件怪異物品,漆黑顏色,如長長鐵釘,但邪氣極盛,應該是一件暗器法寶。
古玉峰伸手接過,打量幾眼,忽然臉色變了。
雲小邪皺眉道:“大師兄,怎麼了,這是什麼?”
古玉峰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警惕的看着四周,然後才道:“這是魔教凝血堂有名的陰毒暗器喪門釘,看來在不久之前,有一批凝血堂高手在此與鬥法。大家小心一點,這死澤內部兇險難……”
古玉峰話未說完,在上游幾十丈外,朱苟大聲道:“大師兄,快過來。”
衆人聽朱苟聲音急切,個個臉色微變,飛身急掠而上。
一具屍體,不,應該是半具屍體,安靜的躺在溪流中沖刷着,只有上半身,腰以下的部位像是被一種齒輪狀的東西硬生生的切斷了。
從這殘屍的衣着服飾來看,應該是魔教凝血堂的弟子沒有錯。
此人死狀猙獰,殘餘身體衣服被利爪狀的力氣抓的皮開肉綻,顯然在臨死前,他曾與敵人殊死搏鬥。
也不知道這殘屍在溪水中浸泡沖刷了多久,早已沒有了鮮血。
這時,楊招娣忽然彎腰嘔吐了起來,倒不是沒有見過屍體,而是這屍體就浸泡在小溪的上游,剛纔自己還大口大口的飲用溪水,現在想來,真是噁心至極。
剛纔在下游的幾個女子,也都臉色難看至極。
雲小邪與古玉峰將那半具殘屍從溪水中給拽了上來,雲小邪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了一口涼氣。
“是他!”
衆人看清樣貌之後,也都臉色微沉。
玉婉兒道:“這人是誰?”
雲小邪慢慢的道:“凝血堂弟子陳平,在二十多年前的心魔幻戰我見過,此人道行極高,是任無情的師弟,沒想到他竟死在了這裡。”
古玉峰檢查了一下陳平的死因,臉色凝重道:“是被妖獸一口咬成兩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