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確實是忽略掉了,從麪包車上下來,她敞開後備箱,將那一箱箱蔬菜瓜果抱下車。陳江一旁看着也怪不好意思的。於是挽起袖子,幫着蘇慧幹了起來。
那些箱子也不是很重,陳江力氣大,一會兒的功夫就幫蘇慧把那些箱子搬到物業中心那個小小的倉庫裡。蘇慧倚着牆,在微信羣裡發了一條來拿菜的消息。
趁着這會兒的功夫,陳江瞧了她一眼。
不得不說,她長得很耐看。男人嘛,看到漂亮姑娘總會多瞅兩眼。蘇慧回覆完了消息,擡起頭,正巧和陳江的目光對上。陳江慌亂之中趕忙把視線投向別處。
“那個什麼······,沒其他事了吧?”陳江摸摸鼻頭,藉此掩飾自己內心的尷尬。
“還有件事沒完成。”蘇慧隨意抱起一箱蔬菜瓜果,大步往外走。物業經理一溜小跑着過來,蘇慧隔着老遠,就吩咐他把收款二維碼掛出來,業主來收菜時做好登記。物業經理疊聲答應着,跟在身後的陳江看到這一幕,臉上露出狐疑的神情。
看來,眼前這姑娘,這個保安做的可不一般啊······
胡峰時代城悅府二棟二單元112房。
“我好像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叫什麼,怎麼稱呼?”陳江在蘇慧擡手敲門之前,搶先問道。
“蘇慧,你呢?”
“陳江。”
“你會做飯嗎?”蘇慧接着問道。
“會一點。”
陳江不好意思說,他所謂的會一點,僅限於西紅柿炒雞蛋。
“那太好了。”蘇慧笑了,擡手咚咚咚敲了幾下門。
陳江站在她身後,心中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要是萬一,蘇慧讓自己做飯可怎麼辦?陳江吞嚥了口唾沫,習慣性和饕餮聯繫。不出意外,他的這聲呼喊石沉大海。他突然有點慌。
這時,門開了。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女孩從一個小椅子上跳下來,然後一臉拘謹的看着蘇慧。蘇慧把手中的箱子往陳江手中一放,轉過身來,笑着揉了揉那個小女孩的腦袋。
“吃飯了嗎?”
小女孩搖了搖頭。
陳江默不作聲的往客廳方向看了一眼,天都黑了,屋子裡卻沒開燈。電視機的熒光投照在沙發背景牆上,陳江調換了一下角度,往裡張望,沙發上,一個等人高的布偶熊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那個布偶熊像人一樣坐在沙發上,在它旁邊的沙發墊子上還有一小塊凹陷的痕跡。
陳江把看到這些東西,在腦海中串聯了一起。
昏暗的客廳,內向靦腆的小女孩,毛茸茸的大笨熊,一直開着的電視機,難以言喻的孤獨感突然像繩子一樣勒住他的脖子,他被勒得都快喘不上氣來。
他低下頭,目光聚集在那個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眼睛裡的光很快熄滅了下去,她把身子側向一邊,拉着蘇慧的手走了進去。
“只許開廚房的燈,聽見沒?”蘇慧一邊走一邊小聲警告陳江。
陳江沒有追問她爲什麼,抱着那箱蔬菜瓜果,徑直走進廚房。
他拉開燈,望着廚房裡擺放着的乾乾淨淨的鍋碗瓢盆發愣。
這下該怎麼辦?難道真就做個西紅柿炒雞蛋?
陳江兩手撐在竈臺上,腦海中,又浮現出初見時那個小女孩無神灰敗的雙眼。
可能是不想讓她失望吧?陳江很想很想給她做一桌好吃的。
萬事開頭難,先看看冰箱裡有什麼食材吧?
陳江深吸一口氣,拉開冰箱門,一大堆碼的整整齊齊的方便麪火腿腸牛奶可樂等零食赫然入目。
這要是在他小時候,他準樂瘋了。但是現在,他心裡卻隱隱有些怒意。
那個小女孩才七八歲大吧?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麼能天天吃這些東西?!
她的家人也太不負責了吧?!陳江臉色徒然陰鬱無比。
“別怪她媽媽,她媽媽一個人也挺不容易。”
蘇慧躡手躡腳的走進廚房,說話的功夫,她輕輕帶上了廚房的門。
“她爸爸呢?”陳江邊說邊往下翻,試圖從中找出一些蔬菜水果。最後他在冰箱的冷藏櫃裡翻出了幾塊凍肉,
這肉不知道是時候的了,厚厚一層冰霜下面藏着大塊大塊的黃斑。
“這肉已經不能吃了,扔了吧。”
蘇慧劈手將陳江手中那塊凍肉奪過來扔進垃圾桶。
陳江臉色又陰鬱了幾分,隨後,他一聲不吭的把冷藏櫃裡剩餘幾塊凍肉全都丟進垃圾桶。
兩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聚焦在那個垃圾桶上,心中那份對那個小女孩的擔憂,不加掩飾的流露在了臉上。
“她爸呢?”
還是這個問題,陳江突然打破了沉默壓抑的氣氛。
蘇慧害怕那個小女孩聽到他們在談論這個話題會刺激到她。
於是就側耳聽了會兒客廳裡有什麼動靜。
那個小女孩在看《舞法天女》,老僧入定般安靜,甚至可以用死氣沉沉四個字來形容。
蘇慧嘆了口氣,黯然開口:“她爸跟一個騷狐狸精跑了,去年剛離的婚,她媽媽連律師都沒請,就拿到了她的撫養權。”
“她爸爸沒有爭取嗎?她的撫養權。”陳江表情變得有些怪異。
“你想讓她跟着那個負心漢過?”蘇慧瞪了陳江一眼,不客氣的回懟道。
陳江神情嚴肅下來:“丟棄和放棄有時候是兩碼事。”
這一刻,蘇慧像是被什麼東西砸中了胸口,差點背過氣去。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那個小女孩一直表現的很孤僻,並不光是因爲她媽媽工作忙沒時間陪她。
她是被她爸爸丟棄的孩子,和路邊垃圾桶旁被主人丟棄的小貓小狗沒有什麼區別。
她應該會自卑,不,她就是自卑。
她已經無法從別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肯定會想,這世界上沒有人在意她。她是不值得愛的。
她會因此而感到無助嗎?
那一瞬間,有關那個小女孩的回憶全都涌現在蘇慧的腦海裡。
蘇慧苦澀的笑了,那個小女孩已經無助到靠封閉自己來和這個冷漠的世界對抗!
在此之前,她從未覺得自己性格大大咧咧有什麼不好,但是現在,她很想抽自己一巴掌。
蘇慧把廚房的門拉開一條縫,通過那條門縫,蘇慧小心翼翼的看着那個小女孩的側臉。
這種因被丟棄而產生的自卑會糾纏她一輩子吧?她才七八歲大,但從她意識到自己被丟棄那一天起,她的人生,就已經結束了。
客廳裡,那個小女孩端端正正的坐在沙發上,電視劇上演的劇情是熱熱鬧鬧,然而她神情自始自終都十分麻木。
偶爾,她也會看身邊那隻大笨熊一眼。
清冷的電視機的熒光投打到她臉上,這使她看起來更像一隻幽靈。
陳江察覺到了蘇慧表情的異樣,他臉上先是露出錯愕的眼神,接着他就明悟了。
“她被丟棄了對不對?”陳江最後又不死心的問了一句。
“我聽她媽媽說,法院調解的那一天,她爸爸是巴不得把這個累贅踢給她。這年頭,還有重男輕女觀念這麼嚴重的家庭,你能信?”
“她媽媽也覺得那個小女孩是個累贅?”陳江敏銳的捕捉到這個詞。
“可不能這麼說,她媽媽爲了她,非常努力的工作,經常加班應酬到深夜。”
“她和你說這事的時候,說起那個小女孩用的是不是累贅這個詞兒?”陳江追問道。
蘇慧嘴角僵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她點了點頭。
陳江不說話了。
相信蘇慧也明白了點什麼,她表現的很煩躁。
她媽媽同樣也是受害者,和那個小女孩一樣,她也是被丟棄的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