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他想要跟她兩敗俱傷？
難道他不怕死嗎？
燕水媚不可置信的看着秦九，卻發現他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他的確是很認真的告訴她，他生死無懼。
甚至，相比起能活下去而言，他覺得死亡也是一種解脫。
在無慾無求，甚至連活不活得下去都無所謂的人面前，燕水媚不知道自己還能用什麼來打動他。她的確沒有說謊，她的身上被人下了一種詛咒，將她殺死的人會觸發這個詛咒，在她身死的同時也會受盡痛苦，七竅流血而亡。
可是，他不怕死……不怕死的人還會在意痛不痛嗎？
光雨依舊，燕水媚皺眉承受着靈魂被撕裂的痛苦，身體被剋制得幾乎動彈不動，這種無力的感覺讓她覺得非常糟糕，可是，她卻覺得秦九幽深的雙眸更加懾人。
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之中，秦九突地輕輕一笑，手中的利劍乾淨利落的割開了燕水媚的咽喉，她雙眼瞬間圓瞪，喉中發出嘶嘶的聲音，在秦九平靜的目光之中一頭栽倒在地面上。
燕水媚鮮豔的紅裙在地面上鋪開，沾滿了塵土，看上去像是淌出來的一大灘污穢的血。
死了。
秦九淡淡收回劍，他肅然而冷酷，可站立在綠色光雨之中，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柔和。
他朝遠處的木綠看去，只見她還保持着雙手攤開的動作，沐浴在綠色的瑩光之下，平日天真可愛的模樣此刻看上去聖潔無比。
他眉目中蘊上一絲柔和的笑意，提步朝木綠走去。
他腳步沉穩的朝前走，一步一步，走向那個沐浴在綠光之中的少女。因爲燕水媚三人都被誅殺，木綠伸手一揮將空中的光雨都收回了手中，少了那些細小的撲簌聲，世界驀然變得安靜起來。
他繼續朝前，可是不知道爲何，他突然覺得腳步開始變得遲緩起來，就像是被攝魂針射中的傀儡，動作慢慢變得遲緩，然後就是……靜止嗎？
難道……燕水媚說的詛咒真有其事？
他的心裡涌起一陣不知道如何言說的情緒。
似乎有些覺得可惜，又覺得解脫，還有一種無法說清楚的複雜。
“阿九，阿九！”
驀然，他聽到兩聲尖聲的呼喚，一聲比一聲更加撕心裂肺。
秦九微微擡頭，蹙了蹙兩道濃墨畫就一般的劍眉。
他聽到木綠又高聲喊了他兩聲，聲音彷彿帶着無盡的悲愴。
他看到木綠的臉上佈滿了淚水。
他看到木綠提着裙子飛快的朝他跑來，比平時跑得更快……
他……
眼前一黑，秦九的身子晃了一晃栽倒在地面上。
“秦九，秦九……你醒醒啊！”木綠飛快的跑到秦九的身邊，將他從地上扶起，“你怎麼了，你快點回答我呀……”
眼淚像是夏天的陣雨，爭先恐後的從眼眶之中涌出，迷濛了她眼前的視線。
木綠哭得不能自已，她大着膽子扳過秦九的身子，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腿上，卻發現他的五官之中涌出了許多暗色的血，暗紅色的血跡讓他白皙的臉看上去極爲可怖。
他的臉色不再是健康的白皙，而是青白一片，雙脣已經失去了血色，而還有更多的血源源不斷從他的眼睛和口鼻之中流出來，就像
是永遠不停留的溪水，很快就將她的衣裳給打溼了，也將地面給打溼了一片。
“阿九，阿九……”她忙亂的擦去他臉上的血跡，可是越是擦去，彷彿血留得更多，永遠也擦拭不乾淨。
這是爲什麼，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明明她和秦九配合得極好，明明已經將三人都給殺死了，爲什麼他會突然變成這樣？
木綠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認真的開始思考各種可能性，可是隨着秦九的體溫逐漸變得平冷，她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思緒又變得混亂不堪。
不，不管如何，他不能死！
木綠擦了擦淚，眼中突然露出一抹決然而堅定的神情。
她手中揚起的綠光變成一條極爲柔和的溪流，慢慢流入秦九的身體之中，帶着無盡的慈悲和柔和，滋潤着他的身體，和他身體之中的詛咒之力對抗着，慢慢修復着秦九被破壞的身體。
不知道過了多久，血終於停住了。
木綠欣慰的擡起手，將秦九的臉龐仔仔細細的擦乾淨，就算她衣袖上沾滿了血，她也毫不在乎。
她只想她在意的人，一如以往那般的乾淨清澈，就像是他曾經深深刻畫在她記憶之中的那個笑容一般，明朗而溫柔，就像是夏日的陽光。
“阿九，阿九……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木綠搖了搖昏迷不醒的秦九，在他耳邊低聲呢喃喊着。
“你再不醒來，可能就要看不到我啦。”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恨不得我能離你遠遠的。其實，我纔不會告訴你，雖然你一直這麼討厭我，我卻還是挺開心的。呵呵……除了清墨姐姐能得到你的愛，你就只討厭我，不是嗎？這也是一種唯一對不對？”
“儘管不是愛，我也不想要你無視我，所以就算是討厭，我也是滿足的。”
“阿九，其實我不知道我對你是不是愛，愛這個東西太難以捉摸了。你看，阿箏說她愛上了皇上，可是最後她不也是落得一個人麼？”
“皇上喜歡齊笙，可是他卻沒有看到齊笙的眼睛，他不知道齊笙其實不是真的快樂……這難道就是愛？”
“也許清墨姐姐和秦大哥那樣，纔是愛情吧……還有我母親和父親那樣，天天在一起，會笑會鬧那就是愛吧……可是爲什麼我和你總是在一起，你卻還是不愛我呢……”
“不，後來，我就告訴自己，其實愛情好像有很多種呢……也許不圓滿也是一種愛……現在，我更加懂啦……”
“阿九，阿九……你快醒來吧，求求你……”
“求你能看我最後一眼吧，我好想看你笑，好想看你對我笑……”
“如果再不看我，以後就見不到這麼好看的我了，快點睜開眼吧……”
“阿九，我捨不得你……”
“阿九，阿九……”
“阿九……”
……
“木綠！”秦九猛地從牀上坐起，口中喊出的名字讓他有短暫的錯愕。
他擡眸看向四周，這裡很熟悉，是在清水鎮租下來的院子中，他的房間裡。
擡起手臂看了看，沒有一點打鬥的痕跡。摸了摸身子，沒有一點傷痕。
難道剛纔只是一場夢？他皺起眉頭凝神思索起來。
如果只是一場夢，那這一場夢未免也太過真實了，
特別是最後木綠在他耳邊低低的說話聲，彷彿帶着無盡的哀傷和不捨，還有疲憊，讓他的心被揪得緊緊的。
他輕輕蹙眉，起身朝外走去，剛一打開門卻突然看到沈清墨站到門外。
她臉上帶着驚愕的表情，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開門出來，而她擡起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中，一副準備要敲門卻沒有敲下去的樣子。
自從留仙鎮出來之後，沈清墨覺得有木綠在秦九身邊，自己再對秦九噓寒問暖有些沒有必要，因此和他鮮少有過對話。
所以，看到沈清墨站在門外，秦九有些詫異。
“秦九……”沈清墨扯開脣角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
秦九低下頭看着她，她雖然在笑，可是平日裡習慣藏着笑意的眼睛卻沒有一絲笑意，反倒彷彿被悲傷給佔據，看起來十分的柔和而哀傷。
她又喊了一聲，“秦九……”
聲音低低的。
秦九突然想到剛纔那個夢裡，似乎他也聽到木綠這麼喊他，然後她就再了也沒有了動靜。
“木綠呢？”秦九開口問道。
“你找她？”沈清墨的眼神一下變得更加沉，看不清的情緒在裡面涌動着，讓秦九莫名的心跳加快。
他點了點頭，“是的，她人呢？”
他從來沒有主動找過木綠，因爲她總是笑着黏在他的身邊，不會看臉色，也不管他說什麼難聽的話，就是怎麼趕也趕不走，但是這一次醒來，他居然沒有看到木綠……太不對勁了。
他擡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應該是正午的模樣，日光很熱烈，他平日是從不會在白日入睡的。
這究竟是怎麼了？
是不是有什麼事情開始失控了？
秦九低頭認真的看着沈清墨，他的眼眸墨色極濃，黑黑的，就像是最深沉的夜色。他平日裡習慣在暗處看着沈清墨，用那種柔和得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她，可是這一次，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神雖然一如既往的柔和，卻更爲緊張。
沈清墨接觸到他的眸光，卻不忍再對視。
她要怎麼說？
兩人尷尬的沉默着，突然一道低沉有力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木綠不見了，在你暈倒的地方，我們只找到一株從未見過的植物。”
木綠不見了？
植物？
什麼叫他暈倒的地方？
秦九感覺自己的腦子似乎一下無法消化這麼多的信息，他擡眸朝秦正澤看去，秦正澤凝重的臉色讓他一下心跳如鼓捶，他恍恍惚惚聽到自己問道，“你們在哪裡發現我的？”
“清水鎮外。”
短短的四個字，秦九的臉色卻倏地變得難看無比。
他單手撐在門框之後，彷彿身體的力氣被抽空了一般，堅實的門框在他的掌下變形，扭曲，最後變成無數細碎的木屑從他的掌心掉落。
“我不是在做夢？”他輕扯了下脣角，看向沈清墨。
他的神色有着說不清楚的恍惚，還有一股不願意看透的哀慟，身形搖搖欲墜的似乎要朝地上倒去。
顧不得避嫌，沈清墨上前一步將他扶住，“你身體還很虛弱，需要靜養，來……去牀上躺着。”
素來小心眼的秦正澤也沒有阻止沈清墨的舉動，他靜靜站了一刻，跟在兩人身後進了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