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A or B

一週後陽光明媚的一天,小白從派出所走出,身邊跟着面露抱歉之色的中年警察,兩人並肩而行到街口,小白停住腳。

“周警官,不用送我了,以後的路,還是要我自己走才行。”小白微笑着。

“有什麼打算呢?你……不然我先給你找個落腳的地兒,等你想起來什麼再說?”姓周的中年警察有點笨拙地組織着詞語。

“我沒事的,雖然我這裡的東西丟了些……”小白指指自己的腦袋,隨後又自嘲地笑笑接着講到,“還好基本的生活技能沒失去,我想離開這裡,到新的地方,找份工作,慢慢地尋找以前的自己。”

“那……經濟方面?”周警官欲言又止。

小白做了個爲難的古怪表情,隨後笑出了聲,拍拍自己隨身的包包,“我這邊還有點現金,是她留下的,我姑且收下,就當作是……這場驚嚇遊戲的報償吧。”說完,突然反應過來什麼,急忙拉開包尋找着,“差點忘記給你車票錢,謝謝你幫我買了去江城的車票。”說着拿出錢包,卻遭周警官擋了回去。

“別客氣,這點錢不算什麼。再說江城也是我的故鄉,說不定有機會還會再見的。”

“嗯,一定會的。”

周警官點點頭,忽然問了句:“你知道,是誰向我們報警的麼?還專門打到我的手機上?”

小白略帶誇張的聳聳肩膀表示不知,周警官也沒有再追問下去,於是大家彼此笑了笑當作告別,可小白又在即將轉身時停住了動作,“周警官,如果哪一天你們找到她,可不可以告訴我?”她的目光越過周警官停留在遠方不知名的地方,隨後收回眼神,輕鬆地一笑,“等我到了江城,會告訴您聯繫方式。”

“去了江城,如果有需要就聯繫我,畢竟那邊我比較熟悉。那個人……不知道還會不會出現在你生活裡,畢竟,你是一個例外,要多多小心。”

“嗯,放心吧。”

“照顧自己,保持聯繫。”

小白認真地點着頭,承諾着:“一定!”

陽光下,周警官看着小白的身影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目光盡頭,他由衷地爲這個女孩子祝福。如果不是她提供想法,讓他們尋着《作局》的故事一路尋去,便無法找到那個已經整過容的白樹和陸北北。雖然法律的懲罰對於她們來說也許會來的不夠重,但犯了錯,總該接受懲罰,不是麼?

也正因爲此事,讓周警官再次審視了關於小白的一切,雖然身份成謎,但不可否認,從她保留着的最初的醫生關於失憶的診斷,還有她自述的種種理由,都讓他漸漸相信這個女孩子一如她所說,並非那個躲在幕後的陰暗神秘者。況且,如果她要去傷害同住的林尋,爲什麼又要尋死,爲什麼要折騰得人盡皆知,爲什麼不用一種簡單幹脆的方式傷害林尋之後一走了之?回答不出這些問題,是因爲周警官說服了自己,這個女孩子不是最後的兇手。

那麼,祝福她,會找回過去的記憶,擁有未來的幸福吧。

與此同時,小白已經坐在一輛開往火車站的出租車上,一臉的淡然。兩小時後,她將登上開往江城的列車,在那裡開始自己新的生活,多麼美好。而林尋,只不過是一個突然消失的回憶,氣泡一樣的回憶,總有一天會“噗”地一聲,破滅掉。

列車緩緩開動,小白坐在臨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風景,心中默默道別。對面一個學生模樣的年輕男生一直看着小白,想搭訕又不敢上前,也把臉衝着窗外,眼睛卻時不時瞄向小白,被後者逮了個正着。

小白綻出一抹明媚的笑容,聲音清甜:“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借用你的手機發個短信,我的手機忘記在家裡了。”

男生四下看看好不容易確認了眼前的女孩是對自己說話,連忙樂不可支地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遞了上去。小白接過,輕聲說了謝謝,拿過來認真地按着。不一會兒便還給男生,又是一記明媚的笑,閃耀地讓男生臉色緋紅手足無措。

趁着小白去衛生間的時候,男孩偷偷翻看手機,從短信寄件箱裡找到一條傳給陌生號碼的短信:“我的新生活,開始了。小悟。”

“小悟?”男生默默唸叨着,“好奇怪的名字呢。”但這卻不妨礙他記錄下這個未知的電話,在他的理解中,這是完美搭訕最順其自然的橋段,美女在他的手機上留下自己的電話號碼,既安全,又含蓄。想到這裡,男孩又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裡,一臉的癡笑。

而小白,此刻把自己反鎖在洗手間裡,仔細地給臉上塗上妝容,讓蒼白的雙頰變得粉紅,讓沒有血色的雙脣回覆潤澤。

豔麗的色彩面具下,纔是真實的她。

如果林尋是A,而她是B,A或B中必然有一個兇手,那麼羸弱如她,外人會猜測,她定不會是林尋的對手。連林尋自己都這麼認爲着的吧。曾幾何時,她也因爲林尋溫暖的話語而猶豫不決,面對着這個和自己毫無交際與利益關係的女子,小白狠不下心速戰速決地做出反應。好在,她也有A和B兩種方案可以選擇,A來得生猛迅烈,B則是溫水煮青蛙的漸進,小白爲林尋選擇了B,她覺得,這種方式更爲溫柔和仁慈。

沒錯,小白就是那個正確的選項,那個兇手。但是她自己卻非常不認可,她並沒有動過林尋一絲一毫,她只是,演了一場戲而已。

從最初時的撞車相遇,到後面的數月的相處,她一直扮演着一個失去記憶惹人憐愛敏感懂事的小白,當然,她知道林尋會懷疑。像林尋這樣的女人,又怎麼可能會不懷疑呢。隱姓埋名買下郊外小區的房子,就是爲了躲避那些交織的目光,對於小白這樣的陌生闖入者,讓林尋順利地接受,可不容易。

所以小白非常佩服那個人的智商,竟然可以篤定林尋不會報警,也不敢鬧大,所以一定會讓小白住進自己家。而小白呢,只需要放大她的單純、無辜和無害,博取林尋的信任。要知道,對一個孤獨的人來說,能有一個安全得一片空白的朋友,是多麼地難得。

幾個月以來,配合固定發來的故事,小白一點點地滲透並瓦解林尋的生活,那快遞原本就是小白自己寄來的,只不過配合林尋的時間非常恰好而已,還有關於瘦身的話題,詭異又貼切的短信,送到林尋公司的面具,實現這些,真的非常容易。前提當然是林尋已經先入爲主地相信了自己。林尋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呢?小白的一舉一動,每天的種種行爲,都被林尋通過隱藏在房間內的攝像機收入眼底,循規蹈矩,安分守己,小白恪守着一個演員的基本道德,把這些東西刻畫的入木三分又自然徹底,不由林尋懷疑。再加上那場自殺的戲,小白從林尋的眼裡再也看不到懷疑和恐懼,取而代之的是自責和堅定。原來,再不堪的人,也有脆弱的東西,只是遇到的早晚,打動的深淺而已。而小白和林尋同性之間毫無利益糾葛、拋去的簡單關係,促使一直逃避中的林尋,找到重新開始生活的理由,同時,也是她取出那筆不義之財的理由。

小白相信自己是一個好人,也感動於林尋最後因爲她而做的選擇。可惜的是,她只是一個演員,她不能齣戲,更不能篡改結局。況且,林尋並不像她想的那麼幹淨無辜,不然也不會悄悄安插暗線去窺視小白的舉動,不然也不會疑神疑鬼輕易動搖地不可收拾。

很多人心中都住着一個鬼,有些人一輩子圈養着,有些人則不斷尋找機會釋放。人心若無鬼,何人能撼之?

不過小白也應該感謝林尋,如若不是那些隱藏在暗角的攝像機拍下的畫面,警察又怎麼可能相信小白嘴裡所說的一切?要知道,自從收到《快遞》故事的那一天,林尋在QQ上那句“再去吃點冰淇淋吧”,就讓小白敏感地意識到,自己的行爲,對方都看得到。因爲在此之前半小時,小白剛剛吃過冰淇淋。從此,小白反而坦然了,專心做好自己的事情,等待着每個週五由那個人準時發來的小說,然後看得津津有味,即使這些東西不久之前她已經讀的爛透。

現在,林尋大概在一個她應該在的地方,接受遲來的懲罰。幾年前,林尋用另外一些名字,在其他陌生的城市,欺騙了很多誠實又真摯的人,騙取他們的感情和金錢,一些人因爲林尋家破人亡,一些人因爲林尋顛沛流離。當那個人找到小白並告訴她關於林尋的一切時,小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合作。是的,合作。就像《快遞》故事裡的那種模式一樣,不同的是,這次,是更加完美的穩固三角。小白知道,林尋的背後一定有着某個痛恨着她的人A,而此刻,這個A應該正在處理着另一個讓B十分頭痛棘手的事情,千里之外,B也一定沒有懈怠,正悄悄接近那個讓小白恨之入骨的人。就像一個穩固的三角,彼此不相干的三個人,會替對方完成此生最想要做的事情。

這一切,都得益於那個人。

而那個人是誰,小白不知道。她只是讓一直都不肯暴露出自己的林尋,帶着所有的財產,登上那輛844的公車。這便是她的終極目的,其餘的,都是謎。不過,小白真的是愛上了這樣的遊戲,如貓捉老鼠,隱秘又有趣,最後一刻揭曉謎底方纔頓悟,原來最不設防的才最危及自己。

誰是可以相信的?相信需要代價的。

下一站,江城。

小白相信,未來的生活一定不會枯燥,因爲那個人早已安排好一切,比如周警官,比如搭訕男,比如……很多擦身而過有過匆匆交集的陌生人們,也許會在下一個命運的路口,進行一場看不見的對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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