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說清楚。”她看着整頓完畢的隨行人員，停止了恆硯的談話，繼而向衆人打了一下招呼。
恆硯饒有興味地看着莫小浮眉間一縷糾結，修長的身軀委屈地壓在這個狹小的車廂空間內，但是心情絲毫沒有受損，兩個女助理一見小范的位置被恆硯佔據，不免心裡打鼓，她們是上去呢還是上去呢還是上去呢。
畢竟黑道老大雖然很可怕，但是帥到這樣人神共憤，西裝褲下死，做鬼也值得吧……再說，還有一向鎮定的莫小姐在……
兩個女助理扭扭捏捏地站在了車門口，不忘拉了拉裙子/褲腳，挑了挑劉海，她們記得，這是某本戀愛法寶中的經典心動姿勢，但是卻忘記了這個動作被用了爛大街的情況。
莫小浮看着兩人整齊劃一的動作，頓時一陣無語。
這算是撞姿勢？
“我要和莫小姐談一下產品研發方面的事情，如果你們方便的話……”恆硯玩得一手謙謙君子，那兩人早就把什麼黑道殺神的傳言一股腦地丟在了後面，擺手搖頭道：“很方便，很方便，我們打擾兩位纔是不方便，我們馬上就走！”
秒殺……
簡單一句話就令兩人心甘情願地擠進了另外一倆車上。
另外一輛車中，小范被新來的兩人瞬間擠成了一片柿餅，欲哭無淚，少爺這是什麼事兒啊！放着他的硬蓋敞篷不開，偏偏要剝奪她的生存空間……
一隊人馬緩緩駛出外景拍攝場地，莫小浮和恆硯並肩而坐，一時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從來都是話題引導者的恆硯，此刻似乎真的專注於自己的工作，他不停地敲打着鍵盤，完全沒有再和莫小浮交流“產品研發”的任何意思。
而莫小浮也沒有說話，因爲她在想，她爲什麼要說話……
她現在心情很亂。
恆硯到底什麼意思？
怎麼會突然提出這樣無禮的要求？
他又在算計什麼？
難道是爲了讓她封口？
莫小浮徹底忽略了剛剛心跳加速的不正常的那一刻，不停往陰謀論上靠近。
從昨天恆青山和恆硯的態度來看，恆家有意迴避恆硯身體的情況，沒有讓她知曉的意思，這讓莫小浮不得不懷疑，恆家有關於暗系靈氣的秘密。
她看得出，恆青山也並不懂得暗系靈氣，相比於擁有暗明決的自己，很明顯是她來幫助恆硯更加有優勢，可是這父子兩人都沒有請求幫助的意思，甚至對於參與的暗系靈氣，也採取了避而不談的姿態。
這很不想恆硯的作風，這種人怎麼可能願意身體內存在着自己無法掌控的東西，又怎麼能容忍自己某一天因此而做出超出掌控的事情？
因爲這個巨大的疑點，莫小浮覺得自己有理由相信恆硯剛剛那個天大的玩笑，就是爲了堵住自己的嘴的。
是怕花淺之知道？還是怕方家知道？還是和恆硯神秘相關的連家？亦或更多連她也不曾瞭解的勢力？
因爲兩人都安靜地很卡，於是他們比拼着一種莫名其妙的忍耐力，直到來到了facem高檔專屬攝影棚。
“我不要，告訴我一定要給她拍攝的理由！”
攝影棚內，andrew一臉暴躁，白種人的臉蛋因爲激動過度而漲的通紅，他伸出一根手指，朝着空中亂指，說着一口不三不四的中文道：“我從來沒有拍過這樣沒有名氣的藝人，要不是天翔把我，我肯定不會飛過來，但是我告訴你們，就算我人被你們拽過來了，我也不會拍的！”
“手長在我的手上，我就是不會拍！”
“andrew，董事長說請您務必先看過對方，如果以您的眼光真的不滿意的話，我們願意帶您回去賓館。”一旁的負責人一臉爲難，他雙手合十，一臉祈求地看着andrew，希望他能夠理解一下他現在騎虎難下的處境。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夠好，這一次被安排到負責接待andrew，他就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做好了，他還有可能繼續留在facem，但是一旦出了問題，他就只有捲鋪蓋走人的份了。
可惜的是，他已經可以看到自己最終的命運了。
“看什麼看，你不明白嗎？長得美是不夠的，我要拍攝的人，她必須有一種磁鐵石的質感，可以吸引人，長得美和吸引人，這是不一樣的，魅力，ok？魅力！”
andrew說這話的時候，看都沒看過旁人爲他準備的莫小浮的照片。
以他現在的身價，根本不可能去拍一個三線明星，這一次對方能夠拿到代言，說有貓膩是不可能的，因爲趙天翔不是那種好色誤事的人，但是他最氣憤的是，趙天翔居然沒有把莫小浮現在在夏國的情況告訴他。
還好他收到了一個匿名電話提前跟他揭露了這一次拍攝對象的老底，andrew一把火氣一燒，立刻就選擇了甩手不拍。
所以但是莫小浮那邊的助理說的，航班延誤，其實是子虛烏有，而是負責人一直沒有搞定andrew，企圖拖延時間。
可是眼看着這時間再拖下去，andrew已經鐵了心不拍了。
他們facem歷年的硬照，都是出自andrew之手，今年代言人大改，但也不可能一切重來，andrew的名氣和東風必然還要存在，所以莫小浮和他，兩個人的合作一定要成功！
可是可是！
負責人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再看短信上通知，那邊已經出發過來的消息，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andrew？”一聲輕蔑的叫喚從門外響起，andrew赤紅的臉頓時一僵，轉而火氣燒的更旺，居然有人以這樣的語氣叫出他的名字？！
他氣沖沖地將門拉開，頓時就在開門的一瞬，他愣在了原地。
第一眼，也是永遠無法忘記的一眼。
一男一女並肩而立，兩人離得並不近，卻有一種極爲融合的磁場，在他的吸鐵石理論中，就是最爲完美的馬蹄鐵搭配，他們的外在是互相分離的，其實內在，抗衡地心引力，深深地聯繫在了一起，因爲那種互相可以包裹的氣場，是與生俱來的吸引力。
有兩類人會給人類似的感覺，一種是兩極分化後極端的互補，一種是完全相似中的你中有我，但絕對不會和這兩個人給人如此震撼的效果！
andrew不知道對方的來頭，他突然轉身對那個一臉絕望地負責人說：“要我拍也可以，但是我不拍那個莫小浮，要拍就拍這兩個人！”
“一定要兩個！”他強調道。
負責人怔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他順着andrew的視線看過去，很快臉上的絕望就變成一片死寂，facem第二大股東恆少，和andrew點名不給拍攝的莫小浮，這一男一女，可不就是他們嘛！
拍恆少，不如直接拍死他得了！
還有andrew這麼打莫小浮的臉，她纔剛剛拿了百分之五，成爲facem有一位董事會成員，也讓他直接去死好了！
負責人在心底絕望地哀嚎一聲，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這時候，莫小浮突然笑了笑，淡淡地開口道：“聽說andrew曾經揚言長焦鏡頭只拍小臉藝人，因爲只有臉夠小才能彌補攝像工藝缺陷導致的光學畸變，不過自從您出道至今，技術上的問題已經得到了充分的矯正，爲什麼縱觀您近期的作品，除去光影和主題處理上依然尚有新意之外，因爲一個非一線不拍的底線，似乎根本不是‘寧缺毋濫’，而是‘飢不擇食’？”
andrew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一長串中文講的是什麼，但是他依然沒有回過神來，他根本無法相信，居然……居然有人說他是找不到人拍，飢不擇食？！
“你什麼意思？”andrew這纔看仔細打量了一眼莫小浮，眼底劃過一抹驚豔，但是很快就掩飾了過去：“你是在嘲笑我拍的，還不如以前好嗎？”
真是好大的口氣啊！
“夠囂張……”恆硯站在一旁，意味深長地盯着此刻閃着耀眼光芒的莫小浮，驚訝了滿室的人：“我喜歡。”
這算是……
表白？！
莫小浮愣住了，恆硯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剛纔車上的惡搞還要延續，到對有完沒完？！
andrew愣住了，現在是言情劇還是職鬥劇？
負責人愣住了，一鍋煮他還是去死一死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
請問，應該切回職場鬥爭，還是繼續言情橋段？
最先打破現場詭異氣氛的，還是始作俑者自己，恆硯上前伸手道：“您好，恆硯。”
andrew想了想，突然腦袋中被電光一激，差點激動地跳腳：“你……你是恆硯？！”
他記起來了，整個facem，除了趙家以外，擁有最大股份的正式董事，剛剛入主趙氏控股集團一個季度，被明國熱炒的神秘股東，要不是趙天翔曾經和他說過，他還不知道那個神秘股東叫做恆硯。
至於恆家在上京的勢力和職業，他倒是不知道的。
只是對方如此雄厚的財力，還有和趙天翔的友好關係，andrew也不會蠢到給他顏色看。
他伸手和恆硯握了握，心裡有點兒可惜，不能把他和那個囂張的女人一起拍入鏡頭了。
andrew走上前，問道：“那你是莫小浮？你給我說清楚，你對我的作品不滿？”
莫小浮從恆硯方纔的話裡回過神來，見對方沒有絲毫尷尬，便知道他又在開無聊的玩笑，她嘴角抽了抽，輕輕上前一步，對andrew點了點頭：“看過一些，對您一向的精簡風格和取色非常崇拜，但是，紙醉金迷，總會少了一些什麼。”
andrew古怪地看了眼她，不知道對方是譁衆取寵，還是真的有些真才實學，他近年來確實出現了靈感枯竭的無力感，靠着非大牌不接的信條，才能危險地保住自己在明國攝影界的地位，但是面對越來越多樣化的雜誌大片，他的風格雖然依然獨樹一幟，但是已經出現了輝煌帝國的落日。
所以他才一直堅持非一線明星不拍，這樣他的身價就不會落得太慘，而他的地位也可以通過這些藝人的名氣互相作用，保證暫時的穩固。
只是他心裡也很清楚，落日終將隱沒地平線，在這個人才輩出的時代，高準度的攝像機和美學概念的普及，攝影已經不再是貴族專屬的興趣，一些傑出的平民子弟也擁有了一試深淺的機會，再加上他們的理念和視角與舊意識流態差距甚大，這種差距帶來的創新和衝擊感，是andrew無法制造的。
長江後浪推前浪，夏國的這句話委實真理。
不過他一直不覺得是自己技術上的問題，只是因爲如今出現的攝影高手越來越多了而已。
但是這個漂亮的女人，毫不留情地直指是他自身的沒落帶來的危機。
andrew或許內心是有所動搖的，但是他的潛意識告訴他，這個女人就是在瞎掰，他，是一個不斷超越自己的成功者，他還在事業的巔峰，怎麼可能在近幾年的作品中就出現了問題？
他揚了揚下巴，心底有一些不服氣：“我知道你們夏國人一直認爲強者是不屑與弱者爭辯的，而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你又不是專業的攝影師，如何能夠隨意評價我的作品？這種言論我也沒有任何相信的理由！”
笑，你不相信還解釋這麼多？
莫小浮盈盈一笑，令詞不達意的andrew神色一晃。
“這樣吧，”他正了正色，極爲不甘地說道：“我和facem有合約，而且和天翔的關係也不錯，我可以勉強給你試拍，也好讓你信服，我不是真的只看藝人的名聲，而是因爲這些名聲是由她們的實力帶來的，所以如果你真的有實力，我就考慮出手。”
他說着還覺得解釋地不夠，又加道：“我已經知道你的底細了，拍過幾部戲的配角，連電影都沒有接觸過，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蒙塵的明珠，所以等會兒你別哭着給我跑了！”
大牌的攝影師拍起來，如果藝人無法領悟他們的要求及時作出相應的神情動作，經常會有發火的事情，這就和衆多導演的暴脾氣是一個道理，因爲他們實在見多了那種沒眼力沒反應的愚鈍藝人，基本上不會對他們有多少耐心，而能讓他們的滿意的，又通常已經掌握了這個圈子的要義，所以合作起來就非常順利。
andrew仔細想了想，他已經兩三年沒有發脾氣了。
和facem上一年度的代言人北宮虞嵐合作的時候，他也覺得非常愉快，待會兒他要想想提出哪些苛刻的要求，把這個敢對着他嗆聲的囂張藝人給虐的大氣不敢出一聲！
他的眼神裡充滿了輕蔑，而且明顯地就是故意做給莫小浮看的，只是他沒有看到預料中的任何一種情緒，只聽到莫小浮說了一句：“你會出手的。”自己的身體就不自覺地往後面退了退，在旁人眼裡，好像是他爲莫小浮讓出了一條道一樣。
莫小浮走過andrew身邊，並沒有再看他一眼，而她身後，恆硯也悠悠盪盪地走了進去，再接着纔是一羣這次facem的工作人員和小范。
這個順序，似乎顛倒了。
等等，最重要的是，我們的大攝影師，居然被擠在門邊，徹底被無視了？
小范屁顛屁顛地跑到莫小浮身邊，偷偷瞅了一眼恆硯，之間對方也沒有繼續跟上來的意思，似乎真的只是以facem管理層的身份進行考察一般，在攝影棚的一處休息區，自有人爲他端茶送水準備好了位置，然後就坐下來處理起了自己的文件。
她在心底鬆了口氣，然後憨憨地朝莫小浮笑了笑：“莫小姐，謝謝你哈。”
莫小浮其實對小范並不排斥，很少有助理能夠做得這樣面面俱到，如果真的要換人，反而不一定合適。
“其實我有點好奇誒，你居然對andrew也有研究。”
“你忘了之前自己給我的材料？”
“可是那不只有很小部分關於人員的描述麼？”
“職業習慣吧。”莫小浮被引到了造型區，下意識地回答道。
不是原身的習慣，但卻是原身學過的，作爲演員應該有的職業習慣。
她們曾經在院校學過，不僅是如何利用肢體語言和表情動作抒發情感和推動情節，還有作爲一個合格的演員，應該有的職業素養。
每一部接手的作品，影響它的因素直接的就是導演和編劇，但是現場拍攝，還有攝影燈光道具的影響，演員自身的臺詞動作情感等，然而這些都是拍攝的表面，真正優秀的作品都是有靈魂的，這個昇華作品情節的立意，是需要通過細節片段不斷拼湊，逐漸成型並展示出來的，現在的電視劇之所以充斥着快餐元素，正是因爲這兩者之間出現了斷層。
而要明白作品想要表達的內涵，對於建立作品背後的動機，勢必要有所瞭解，當然更好的是，深入的瞭解。
所以合格的演員至少應該對題材、題材所處的大背景、導演的拍攝風格、編劇的策劃意圖都有所掌握。
在這一類facem的宣傳照拍攝中，雖然沒有一般影視作品那樣複雜的內涵和巨大的信息量，但是莫小浮也在接到公司發來的資料後，對這次掌鏡的andrew，facem的產品理念和歷年風格都做了一番瞭解。
更何況，她要通過插手facem改變劇情，怎麼着也得首先對於這個品牌是瞭解的。
小范還是有些不可置信，自言自語道：“感覺莫小姐很懂的樣子，難道科班出身的連這塊都懂……”
莫小浮輕咳一聲道：“基本的內容肯定是掌握的，不過我連業餘也算不上，對於andrew，其實網上已經有很多人在分析了。”
小范這才點了點頭：“我就說嘛，莫小姐跟大山裡來的一樣，連手機都不怎麼用，怎麼可能去鼓搗那些相機啊什麼的，太奇怪了。”
莫小浮：“……”
這是高端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