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定在一大清早, 姚若鄰掙扎着爬起牀,整個人渾渾噩噩地睡不清醒。秦少游倒像吸飽了精氣的妖,一宿未眠亦生龍活虎地忙上忙下, 推着姚若鄰進衛生間洗漱。等他拿熱毛巾擦完臉, 委頓地換上自己挑的衣服, 秦少游才提了兩個人的行李去車庫, 裝進汽車後備箱裡準備出發。
姚若鄰坐在副駕駛座上呵欠連天, 窗外的天色尚是灰濛濛的一片,星月稀疏,遲遲不見日出的跡象。他瞥一眼導航上的時間, 離飛機起飛還有兩個鐘頭,不禁抱怨道:“就住在機場附近, 幹嘛起這麼早啊……”
秦少游開着車目不斜視, 眼角脣邊都帶了笑, 說:“到了機場還有很多事呢,早一點出門, 時間也充裕一點。”
“我看你是迫不及待想要飛塞班島,一刻都等不了。”姚若鄰的外套上有一圈毛領,這會兒正斜斜靠椅背上,下巴埋進那一團柔順的毛裡,舒服得直打瞌睡。
秦少游透過後視鏡看他闔着眼小憩的樣子, 濃密睫毛垂着, 在雪白的臉上投射下一道陰影, 幾不可見地翕動着。車裡暖氣開得足, 出風口的熱氣於他腮邊吹開桃花似的粉, 是最好的胭脂都抹不出的顏色;睡熟了,菱形的脣便會微微留出一條縫隙, 顯得脣珠愈發飽滿,叫人挪不開眼。
秦少游給他把領子拉高點,故意將他那輛越野車開得不緊不慢,等了幾個十字路口的紅燈,剎車時亦沒驚醒姚若鄰。但臨近機場有一條瀝青路,一淋大雨就坑坑窪窪的難走,饒是車速再慢,都免不了顛簸。
姚若鄰不意外的被晃醒了,縮着大半張臉甕聲甕氣道:“天亮了?”
“嗯。”秦少游應了一聲。一輪紅日自地平線緩緩升起,天光乍亮,四野一望無際,只有同路的幾輛汽車卷着晨風呼嘯而過。
姚若鄰認出了越過他們的那輛車是廖副總的座駕,車後頭的擋風玻璃上透出一頂尖尖的毛線帽子,很像是小孩子戴的。想必公司裡其他人也陸陸續續拖家帶口的抵達了機場。
秦少游問他:“我在停車場附近三百米處把你放下?”國際機場東邊有個停車場,專門供他們這種自己開車去機場,一停就停好幾天的乘客,收費百來塊,比打車來回划算。他部門偶爾需要出差,幾乎認識的同事都愛這麼幹,就怕到時候讓他們撞見姚若鄰從他的私家車上下來,遐想非非。
姚若鄰卻搖搖頭,說早晨氣溫多低啊,在戶外三步我都不願意走,還走三百米呢。他私心裡知道秦少游在擔憂什麼,可他不在乎,父母都發現了的事,多幾個外人發現又能怎麼樣?
見他坦蕩如斯,秦少游也捨命陪君子,大大咧咧地停在廖副總旁邊。下車時還遇見了人事部裡有過幾面之緣的同事向他們打招呼,姚若鄰雙手插兜,一邊等秦少游卸行李一邊朝她笑了笑。看到那女下屬原本笑眯眯的想再說幾句話,定睛一瞧,推着姚總行李箱的人居然是秦少游,當即愣了愣,訕訕地閉緊嘴,撩着長髮朝別處望去,就這麼走了。
姚若鄰沒忍住,手肘撞了撞秦少游,挪揄道:“你猜她現在心裡在想什麼?”
秦少游不太認真的說:“要麼懷疑我們兩個有一腿,要麼覺得我是馬屁精,還是功力最頂尖的那一類。”
“那她把這事告訴別人,別人又會怎麼想?”
“秦少游那個馬屁精,本事大得咧,連男上司的牀都敢爬一爬喔!”他學公司裡最愛嚼舌根,也最會編故事的一個老員工口音,學得少說有七分像。姚若鄰被他逗得樂不可支,笑罵他還挺有自知之明,總結得十分到位。
須臾進機場換了登機牌,過了安檢,他們又在候機大廳裡碰到魚頭撩撥公司裡的年輕女員工。這趟出遊安排的是自由行套餐,旅行社幫他們預訂航班和酒店住宿,其餘的節目隨他們自己決定。還未到登機的時候,一羣人就跟驢友團似的,這裡散坐着一些,那裡散坐着一些,哪邊美女多,哪邊單身男同志就多。
秦少游買了兩杯熱咖啡,低聲跟姚若鄰打小報告:“他非要跟着我來,就是聽說我們公司年輕漂亮的姑娘多,特意來相親的。”
姚若鄰眼風從他臉上掃過:“那把你們兩個塞一間房,豈不是妨礙了魚頭擺脫單身?”
秦少游摸摸鼻子,嘴巴又開始損好友:“你別看他頭大,膽子其實可小了,借他一個狗膽都不敢搞419,讓他住單間也是浪費。”
“借你的狗膽給他,說不定就敢了。”姚若鄰習慣性駁他一句。秦少游抿着咖啡自覺認輸,不跟以前那樣句句都要頂撞回去,連番氣姚若鄰。反正白天姚若鄰說什麼就是什麼,到了夜裡便換成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主動服軟一點兒也不吃虧。
等上了飛機秦少游才知道,他們都是商務艙,級別高的領導則是頭等艙。姚若鄰跟廖副總自在的喝香檳,他卻只能聽手邊一個外國友人操着一股東北大碴子味的口音,不停地講老掉牙的中文笑話。
飛到一半,魚頭忽然出現在過道旁拍了拍那外國友人,中文夾了一點蹩腳的英文說服對方換個位子。挨着秦少游神神秘秘地說:“我剛打聽到,他們落地後準備打沙灘排球,抽籤分隊伍。我告訴你抽哪根可以和姚若鄰分一組,你讓着我點唄。”
秦少游瞥他一眼:“我跟姚若鄰一組,我再故意輸給你,他不得揍死我!”
魚頭做了一個怪秦少游不懂事的表情:“贏的一方抽籤決定輸方接受什麼懲罰。你不是不想跟我睡一屋嗎?我寫了張換房間的字條混裡面,我贏了我就抽這張,把姚若鄰換你房裡去。”貼他耳邊蠱惑人心的說,你們好容易出來度回蜜月,不就缺一個煙.霧.彈讓你們不惹人懷疑的、順理成章的、正大光明的睡一個被窩嗎?不然整個假期分房睡,你甘願清心寡慾,你們家姚總還嫌棄你早衰呢!
“什麼度蜜月啊?兩三天也叫度蜜月?還帶着你們這麼多電燈泡?”秦少游推開壓身上一團肥肉,頓了頓,摸着下巴老謀深算道,“打球賽要輸,不能靠對方放水作弊,太明顯,贏了人家不認賬,要開局前就先作好弊……後勤部門有個一米九幾的關係戶,他大學是念體育的,膽子特別大,經常贏領導的球。”
魚頭心領神會:“我想辦法把他弄過來。”
秦少游瞧他那積極樣,比彩票中了五百萬還興奮,忽然好奇道:“你看上誰了?跟兄弟說說,我幫你出出主意。”
魚頭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小聲說:“姚若鄰手底下那個年輕女秘書,她是我老鄉,還是我師妹。”
“小陳啊……”秦少游頓時打起精神,露出一副大奸臣終於買通皇帝身邊的宮人,以後大把機會對皇帝爲所欲爲的憧憬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