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那座陳舊的木屋前, 巫暨側着身,略略垂眸,半晌忽然搖頭淡笑道, “早該料到會這樣, 偏偏之前還那樣替他瞞着, 現在出了這種事, 也不能不說了。”說到這裡, 忽然擡頭看向重明,眸光清明如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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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你問過我關於你身份之事,現在你還想知道麼?"
聽到這句話, 重明心中一顫,不自覺的抿住了嘴脣, 不祥的預感一點點從心底泛上來, 片刻, 還是點了點頭。
見到重明這幅模樣,巫暨又微微嘆了口氣, 道,“你也算聰明,之前我跟你說的那些話,雖然有激你的意思,卻也有七分是真的。畢竟……在真正意義上, 你並不算一個完整意義上的人……”
說到這, 下意識地去看重明, 卻驚訝的發現他的目光和臉色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話不知怎麼卻也說不下去了。
重明卻是面色淡然地垂眸一笑, 輕聲道,“這件事情我早便猜到了, 畢竟和師兄弟們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再遲鈍也該發現了."
說到這裡,話鋒又是一轉,問道,"你該不僅僅只是爲了說這些吧,有什麼便直說,此時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巫暨搖頭淡笑,“看來是我多想了,那,這般說清楚也免得藏着掖着心裡不痛快."
"不妨直言."
"你可知無雙爲你孤身去了崑崙?"
?!
重明眸光一跳,難以剋制的動盪,"他爲何……”
巫暨略嘆了嘆氣,"不過是想在他大哥和你之間做個兩全,他此次便是去取那麒麟之魄救你性命."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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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曉你並不清楚其中的原委,雖然我略通巫蠱占卜之術,卻也不能完全窺測清白,只能將我所測知的告知於你,其他的便由你自行決斷了."
"………有勞了。”
“無雙是魔都的九殿下,在他之上有八位兄長,大殿下龍淵是同他最爲親厚的。然而十七年前魔界卻出了一件極爲蹊蹺的事情,讓魔神雷霆震怒,下令將龍淵殿下打入了蒼梧之淵,受極陽之焱和極寒之冰雙重苦楚,起因是原本由大殿下負責看守的,放在界石之下鎮壓魔尊蚩尤魂魄的麒麟之魂被人竊走,幾乎引發魔界大亂……”
“蚩尤即爲魔尊,那爲何魔界之人還要鎮壓他的魂魄?"
巫暨看了他一眼,也不驚訝,只是淡淡解釋道,"魔尊的魂魄極爲霸道,當年他是自己無法剋制住魂魄中的暴戾之性,擔憂會不辨親疏,大開殺戒,這才以極純極陽的麒麟之魂和麒麟之魄封印了自己的三魂七魄,而並非如外界傳聞那般由黃帝封印."
言及此處,似乎覺得已經說的有些偏題,便又轉回話鋒道,"而十七年前,由於封印被破壞了一半,魔界鉅變.冥界之神曾一度想要侵佔魔界,魔神毀損大半功力封住了封印,關閉了與冥界和人界的聯繫,才使魔界倖免於難."
說到此處,微微嘆道,"大殿下作爲看護之人自然難辭其咎,更何況……那麒麟之魄本就是由他盜取."
?!
"怎會如此?"重明心中萬分不解,卻又隱隱的猜出了些許端倪.
"爲情所困,這種失策之事不提也罷.其中的因果當真也是十分可笑的.而在那之後,無雙便打定主意要查清楚這件事。我也猜到龍淵殿下不會無緣無故去取那麒麟之魂,而看之後無雙的行徑也該知道讓龍淵竊取麒麟之魂的人乃是你崑崙弟子。”
“怎麼會!”
輕笑出聲,長袖一拂,讓重明先不要插話,“可別急着反駁,事實如此。因爲……那失竊的麒麟之魂此刻,便在你體內。”
“什麼!!!”
此刻的重明再也難以掩飾心中的驚異,劍眉緊緊的擰在了一起。
“聽我說完,無雙此次前去便是爲了拿到崑崙珍藏的另一個麒麟之魄,因爲他不想拿你身上的那個去救人,便只能以身犯險。”
眸光漸漸的凝聚,開始寒靜地看向重明,竟讓重明有了幾分針錐之感,也不知是否錯覺,重明幾乎在那樣淡淡的眸色中看出了幾分怪責之意。
“我……並不知道……”
冷笑一聲,“之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已經整整三日了,若是無雙行動順利早該回來,可現在這情況,分明是遭到了阻攔。如果我猜的沒錯,龍淵想要幫助之人便是凌霄子,凌霄子心思縝密,行事也狠辣,若是無雙這次落在他手裡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師叔他並非你說的這種人!無雙與他素無冤仇,你這樣說用心究竟怎樣我不清楚,只是我與師叔相處了十七載並未發現師叔有你說的那些品行!”
“是麼?我與他認識五百年,卻也從未發現他除了虛僞之外的品行!”
“你!……信口胡言。”
輕蔑一笑,“早知道你不會信,我便不與你說這些了,現在我只告訴你,無雙是真有難了,救與不救,抉擇在你。”
輕吸一口氣,動盪的眸光化爲清冷一片,冷聲道,“也罷,我不同你爭,關於無雙和我師叔還有無雙大哥之事我自會去驗明。告辭!”
冷冷地看着那襲黑衣走遠,臉上卻忽然現出一抹略顯無奈的笑意,拂袖轉身,眼中一抹落寞閃過。
還是沒有忍心把真相說出來……這算是善意,還是……
年輕人終究還是年輕人,沒有經歷過那麼多的事情,又怎麼能這樣直接去面對一個無比殘忍的現實呢……
過了六百年,本來以爲可以沖淡一些事情,可沒想到當年的那些場景卻以另一種方式呈現了出來,無論是神仙還是人,爲了自己的慾望,卻是無所不用其極,不惜從存在的那一刻起便毀掉一個人……
那一襲黑色在夜幕蒼茫中隱沒,瑩藍色的桫欏種子-緩緩在眼前落下,伸手接過,緊緊地攥在掌心,再攤開來,血色瀰漫。
那桫欏種子柔軟的絨毛竟然變成了一根根尖刺,深深地扎進了掌心,血液順着尖刺一點點流進中心的種子裡,妖異透明的緋紅色。
臉上的笑意一點點的變冷。
說什麼神聖之樹,可以超度死人的靈魂,事實上,在這種沒有陽光沒有新鮮空氣更沒有人間肥沃土壤的魔界土地上,只有靠拼命吸附四周的能量和生命源纔可以存活。
那些超度之說,不過是由於娑羅樹種子吸取了那些魂魄裡糾纏不休的執念,讓魂魄變得澄澈輕盈,可承載了那些冤魂執念的氣息,還能算得上是神聖麼?那些人也只是看看錶象罷了。
黑暗不息,無晝無夜。
屋門輕輕的響了一響,衣袂擦過地面發出悉索的碎響,側身進門,袍袖輕輕帶過,拂落一地的疲憊。
“重明,你回來了。”
目光一滯,身形停住,隨後便帶着些許探尋看向黑暗中立着的那人。
“師兄在此處等我,可是有什麼事?”
“有些事情我要同你細說。”
眉頭微微蹙起,總覺得氣氛有些詭異,他的心情本來便有些沉重,聽到重羲那樣的語氣心不由得微微收緊了。
二人坐下,重羲心中緊張軒轅雪的病情,也沒有多想,便把他看到的聽見的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不出他所料,重明果然臉色就變了,神情動盪,半晌才緩緩道,“此事不知真假,還需要斟酌。”
而重羲卻是心如火燎,咬牙,沉聲道,“若是那女子說的是真的,那我們這般豈非坐以待斃?而且你若是顧念師父當年的恩情……”說到這裡,猛地想起重明正是被軒轅雪逐出師門,便再也沒有說下去。
重明倒是十分平靜,半晌才緩緩道,“界石的開闔關乎六界安危,若是這般不管不顧妄然而行,只怕並非師父平日的教導。”
“也罷,我知道你現在心是向着那個人,你不幫我我不怪你,只是在這三日之內,無論是否尋得到解藥,我都會回崑崙去看師父。”
沉默……
“既然師兄如此,我也無話可說。”
琅琊閣
冰寒之意已讓無雙難以動彈,咬着牙一步步向前挪動,即便這樣會耗費更多的靈力,但若是不動卻也更沒有一絲生機。
一道道的牆,一個個的走廊,也不知道轉了多久,眼中充斥着那冰寒的青白色,幾乎連呼吸都要變成冰。
手指在堅硬的牆壁上劃出一道道痕跡,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