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科長是多年基層培養出來的精英了，只是須臾之間，便想通了說辭。
“昨天我們在檢查中就發現，一院兒科有一臺手術的藥品使用記錄，缺少麻醉藥劑。”
“非止如此，我們覈對了手術人員名單，竟然也沒有麻醉科的醫生。”
“順着這條路子，我們着手向下一查.”
她按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講，重點凸顯了自己這些檢查人員的火眼金睛，見微知著。
哪知魏局長並不耐煩。高副會長他們還在後面站着呢，就算他有時間，也沒道理讓人家聽一耳朵這些雞毛蒜皮的檢查日常。
“講重點。結果是什麼？”他皺起了眉頭。
剛講到得意之處就被打斷，鄭科長心裡很不樂意。
但她就算再不滿，也不敢跟魏局長頂一句嘴。
“是，就是發現那臺手術違反規定流程，而且還有個規培醫，膽子大得很”
魏局長就看了一眼林院長。後者顯然是第一次聽說本院存在違反手術流程的情況，有點愕然。
魏局長就擺一擺手：“檢查方面的事，還需要進一步調查覈實，就不要在這說了。”
“說了這麼多，你還沒答我的話，你不好好地在組裡待着，來手術室做什麼？”
他語氣中的不耐煩之意，鄭科長哪裡能聽不出來，當下心裡就有點委屈。
明明是剛纔魏局長親自過問，我才認真講的，結果也不讓人講完話。
“我剛纔就是在解釋這個事兒。”她說道：“就是那個有問題的規培醫，今天竟然沒停職，還大大方方地來上臺手術了！”
魏局長一愣：“就是這間手術室？”
鄭科長轉頭看了一眼門牌，確認道：“對，就是心外科一號手術室。”
“這臺室間隔修補術，是三級手術吧，怎麼還有規培醫參加？”魏局長有點奇怪。
一旁的沈素芊說話了：“魏局長，您好，我是一院兒科的。”
手術室中的每個人，林院長都認得，所以他瞬間明白過來，鄭科長說的那人是誰。
但具體什麼違規，他還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會兒見沈主任主動上前，就猜到這事多半和她有關，所以也跟魏局長說道：“這是我們兒科的沈主任，您應該有印象。”
魏局長當然有印象。不光是因爲沈主任的形象出衆，也因爲當年她能在一院任職，他也出過不少力。
前幾年沈素芊回國的時候，京市海市的名院都邀請過她。
當時是林院長親自上門找他，又一起去向市裡申請了專家留用的特殊政策，才把人禮聘到了一院。
對於這樣得來不易的專家人才，魏局長的態度肯定不能和對下屬一樣。
當下他便和藹可親地道：“是沈主任啊，我記得你。在一院幹得還順心吧？要是有什麼要求，你就直接跟我說，我替你去找老林。”
說到這裡，他笑着看拍了拍林爲民的肩：“沈主任是我親自跑關係留下來的人，你要是欺負她，我可不依。”
林爲民也笑道：“哪能啊！有沈主任在兒科，我省了多少心，什麼事穩穩妥妥地。就差把人給供起來，哪裡捨得欺負她！”
鄭科長從他們字裡話間，聽懂了一點什麼。
原來一院的這個沈素芊，和魏局長關係這麼好，甚至是他親自找關係給落在一院的!
這個事，她以前可真不知道，要不然，哪能跟她那麼不客氣？
不過現在知道了這一層也算太晚，左右自己和沈素芊也沒撕破臉。
只要把她從這件事裡摘出來，把責任都推到陶樂一個人身上，不就行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她也是兒科的主任，下屬的規培醫出了問題被退培的話，也多少要負點領導責任。
只是這個責任多少，自己肯定得要好好想想，提出個不痛不癢的處理方法，萬萬不能讓魏局長對自己有意見。
這會兒大家寒暄已過，沈主任就進入了正題：“剛纔檢查組的鄭科長，說的那臺手術，是我帶着小陶上去的。當時事情緊急.”
她把情況具體地說了一遍。
鄭科長在一旁就憋着一股子氣。魏局長明明是自己條線的上級領導，可是自己說了兩句就聽不下去。
換成這個塗脂抹粉的美女主任，馬上就變成了好脾氣，認認真真地從頭聽到尾。
不過這事，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一樣別想翻過去。
“所以這事，不能怪到小陶身上。”沈素芊最後說道。
“所以。”魏局長聽明白了：“剛纔小鄭你說的，那個有問題的規培醫，就是小陶大夫？”
也不怪他之前沒往陶樂身上想。她都是被提名醫學會名譽會員的人了，又有那樣的名師，讓人很容易忽略她就是個規培醫的事實。
“對！”領導問話，鄭科長立即恢復了精神：“魏局您不知道，這個小陶可真不是個善茬子。我請她上來配合調查，她是一點都不認錯，說一句有十句等在那，根本不知悔改。”
就這麼一小會兒，幾位家屬就都將視線從可視設備上收回來了，也都走到了她的身邊，認真地聽着她說話——這令她心裡更有底氣，聲音也越來越高。
魏局長沒想到，自家檢查組裡，竟然夾了這麼一位翻江龍，偏偏在醫學會的專家面前，給小陶和自己上眼藥。
早知道她要說的人是小陶，剛纔就該一句話都不問，直接讓她先回去，省得在這麼多人面前鬧妖。
他沉默了一會兒沒說話，實際上也是因爲不知道該說什麼。
林院長倒是沒有生氣，而是和顏悅色地問道：“那你認爲，我們院的小陶，是違了什麼規，又應該怎麼處理？”
“自然是違反了你們一院自己制定的手術流程。而且就在剛纔，她又擅自使用了並未記錄在冊的專用手術器械，擅自給患兒下針。”
鄭科長心中有數，口中講得振振有辭：“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從醫。我建議取消她的規培資格，讓她退培回家！”
“有這麼嚴重嗎？”一直旁觀的高強民問道：“爲這麼點小事，就讓人退培，是不是有點過了？”
“當然嚴重！”鄭科長馬上答道：“比你們家屬想得要嚴重得多！”
“那我能不能問一下，先前那臺有問題的手術，患兒用了小陶的針刺麻醉術後，出現了什麼不良後果嗎?”蘇玉章也插了嘴。
“沒有。針刺麻醉很成功，患兒術後恢復得極好，不到一週就出院了。”沈素芊說道。
“哎，我說沈主任，你怎麼還是沒搞明白。患者本身怎麼樣不重要，問題在於她敢於違規操作本身！規定和流程，這是比天還大的事。這種錯，無法原諒，必須退培！”
“患者本身怎麼樣不重要？”高強民笑了起來：“魏局長，你們雲市衛生系統的人，原來都是這麼想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