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蕭方纔還在納悶兒,爲什麼這老先生對自己的敵意這麼重,這下全明白了:敢情以爲自己是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紈絝子弟啊!
“你們的父親讓我最近幾天好好教你們《女經》,我看應該都是準備臨時抱佛腳去參加迎春節的盛宴吧,”老先生說話十分犀利:“我倒是覺得沒什麼大用處,你們按照我平日裡教你們的,管好自己的手腳和慾望。”
整間屋子的人放佛都有些懼怕這個老先生似得,一個個悶着腦袋不敢做聲。就連平日裡最飛揚跋扈的北堂小蠻都裝模作樣地拿了本書在看。
凌蕭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看來也不是所有的老夫子都是迂腐的嘛,眼前就是一個不爲五斗米折腰的人。
“那位新來的嫡女小姐,你告訴老夫,你在笑什麼。”
老先生一眼就瞅見了凌蕭嘴角的笑意。這姑娘身上帶了股刻意隱藏起來的銳氣,這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裡是非常危險的。
“我?”凌蕭一愣,急忙收住了笑:“之前一直都是在家裡唸書,現在有先生教,感覺自己以後會學得更多,所以很高興。”
凌蕭說得滴水不漏,順便還拍了一把老先生的馬匹。
老先生“哼”了一聲,沒理會。
“昨日讓大家回去完成的功課都寫了嗎?按照上次檢測的結果分配,甲等生做一篇古文練習,乙等生兩篇,丙等三篇。都交上來,我看看。”
凌蕭憋着笑看着老先生絮叨。沒想到在這麼落後的古代,居然也有作業這種東西,而且無論到哪裡,都有人不喜歡寫作業。看北堂小蠻在包裡掏來掏去,硬是什麼都沒能掏出來。也是,只顧着跟她吵架了,哪有心思去做作業?
“北堂小蠻。”
老先生一眼就看到了滿臉窘迫的北堂小蠻:“你的功課是不是又沒有完成?算上上次積欠的,你應該已經欠我十二篇文章了。早就提醒過你們事情要放在一開始做,非要拖拖拖!明日再不交過來,罰你不許去迎春節宮宴!”
老先生說得斬釘截鐵,北堂小蠻低着頭絞着手指不敢作聲。
凌蕭則是暗自吃驚,這老先生是什麼來頭,迎春節的宮宴是三品大員及以上官員家裡的女子必去的宮廷盛宴,每個女孩子都會收到請帖,這也是另一種方式的聖旨。這老頭子好大的口氣,居然可以讓人不去,豈不是犯下了欺君之罪?
“你溜兒圓的眼睛瞪着我作甚,之前沒來也不是你不做功課的理由。這樣吧,既然迎春節就快來了,你現在就做一首寫春日的詩給我吧。當場。”
老先生話音剛落,下面又是一陣騷動。
呵,當真是想給自己一個難堪啊。
凌蕭冷笑着站起身,好歹自己也是念過那麼多年書的人,唐詩三百首也會那麼點,如今竟然在這種情況下派上了用場。今日不殺殺這老先生的銳氣,她北堂凌蕭就把名字倒着念!
“不會?”老先生看着凌蕭皺起的眉頭,擡了擡眼皮:
“也是,宰相家的嫡女哪裡會三步成詩呢,功課能有時間做完就算不錯了。”
“先生,您也太小看我了。”
凌蕭微微有些着惱,她理解文人的迂腐酸味,可是這樣下去可就有些過頭了。
“您方纔說宰相家的嫡女沒法三步成詩,我今兒就來跟您打個賭,如果我可以在三步之內做一首您滿意的詩來,以後就免去我做功課的事情,再給我私下教教宮裡的規矩,畢竟我之前足不出戶的,什麼也不明白,冒冒失失地去了宮裡只怕會鬧出什麼笑話來。”
“狂妄!”
老先生的鬍子氣得一抖一抖。
“先生,您不如讓她念念她的詩,她可是連初級私塾都沒有念過的丫頭,能知道些什麼呀,不狂就不是北堂凌蕭了,您瞅瞅,一下子跳到了高級私塾裡來,還真把自己當神童了。”北堂小蠻端坐在位子上高聲譏諷。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
凌蕭腦子裡第一個冒出來的就是這首清代詩。正巧和春天也有些聯繫,當即背了出來。這種流傳千古的詩,你再好的先生也不可能不放在眼裡。
果不其然,凌蕭話音未落,老先生的眼睛已經瞪得溜圓。
“這、這是你寫的?”
老先生的鬍子翹了起來。
“不然呢?”凌蕭挑挑眉毛,總不至於這個空間裡也有這首詩吧。
“好詩啊!好詩!”
北堂小蠻的臉色開始變得有些難看。
凌蕭還以爲這老夫子會板着臉不承認自己的詩呢,沒想到是個十足的爽快人,立刻就認了輸:“老夫瞧了半輩子的人,沒想到今日也花了眼。好詩!沒想到宰相府里居然也出了一個如此了不得的姑娘。北堂凌蕭,從今以後,你的功課可以免去。放學後你留下來,老夫親自跟你說說宮裡的事情!”
這下,北堂小蠻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一間教室的人都安靜了下來,一個個眼神裡帶着赤裸裸的嫉妒和怨氣。
午間休息的時候,凌蕭終於也打聽到了這位老先生的底細:帝師!
老先生姓孔,單名一個合字。已經過了半百。學識淵博,胸懷大志,可是性格過於耿直,在官場上並不得志。不過孔合的才華引起了先帝的注意,雖然不能在官場上有所作爲,可是卻能做一個非常好的帝師。
孔老先生教了太子十二年,一直等太子即位才淡出。
當今的皇上對這位老先生是尊敬有加,一直想請他出山再做官,可是老先生怎麼都不願意再踏入這片污流,說什麼都不肯。無奈之下,皇帝只得給了一個掛名的一品官給他,同時讓他的兒子做了禮部尚書。
無論是勢力,還是影響力,在朝中都是巨大的。連當今皇上都要對這位老先生禮讓三分。難怪這老頭子一點都看不上宰相,也敢對這羣紈絝子弟加以呵斥。
孔先生對皇帝平日生活是瞭如指掌
,再加上年年的迎春節都是由他一手操辦,所以當老先生說出要親自教北堂凌蕭宮中禮數的時候,整間屋子全體少女的嫉妒心就跟爆炸似的膨脹了開來——有這位老先生教,何愁皇帝看不到你?
最嫉妒的除了北堂小蠻,還有兵部尚書家的女兒高雅。
這名字跟人可是一點兒都搭不上邊。
兵部尚書高元是前宰相的兒子,跟北堂堅是狼狽爲奸的典型。不過北堂堅比高元聰明一點,至少百姓平時說閒話罵街的時候只會罵高元而不會罵他北堂堅。
高元的兒子高力壟斷了京城大部分的估衣鋪,價格虛高不說,質量還特別差。利用自己老爹的權力,不許別人家開估衣鋪,巧取豪奪,弄得全城就剩下凌蕭去的那家老鋪子還頑強地對立着。
“沒想到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高雅一襲水綠色的拖地裙,款款地走到凌蕭的旁邊,笑不露齒地吐出一句格外欠揍的話。
“過獎了。”北堂凌蕭懶得理會這丫頭,臭名在外,跟她多說一句都覺得被玷污。
“喲,這才得了老夫子一句誇讚就嘚瑟成了這樣,你可別真以爲那糟老頭子能教你個一二三四五來,我可告訴你,我姐姐是當今的貴妃,她對迎春節宮宴的瞭解程度,那是除了皇后,其他人都不如的。怎麼樣,你還覺得自己抖得起來不?”
“我還以爲你說的自己呢,你姐姐的事兒都能被你拿出來嘚瑟,嫌不嫌自己幼稚?我對迎春宴沒多大的興趣,你們願意在宴會上爭奇也好,鬥豔也罷,我只是不想出錯,不想鬧出笑話罷了。但你若是非要跟我挑釁,那我也要告訴你,我北堂凌蕭一點兒都不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你!狂妄的丫頭!你給我走着瞧!”
……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北堂凌蕭和高雅之間的爭吵給吸引了過去。兵部尚書和宰相家處的不錯,北堂小蠻和高雅的關係表面上看也滿是和諧,沒想到宰相府的嫡女大小姐居然在教室裡跟高雅吵了起來。
誰都沒有注意到,孔老夫子正站在門邊若有所思地看着北堂凌蕭。
北堂凌蕭的一舉一動,以及剛剛說的話都被孔合聽了進去。
這個別人口中的弱智小姐,似乎真的跟那些每日專注於勾心鬥角的姑娘不太一樣。沒有花花腸子,說話爽快又耿直,像極了當初的自己。想到這兒,孔合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這樣的性子,在深不可測、吃人連骨頭都不吐的的宮裡,是無論如何都生存不下去的。
這個堪比新年的節日終於在千呼萬喚中來了。
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少了很多,北方已經出現了輕微乾旱的跡象。西涼國的母親河西涼河主要穿過的是西涼國的南方。西涼國的北方就是真正的靠天吃飯。
迎春節,不僅僅是爲了迎接春天,也是爲了祈禱新的一年風調雨順,有一個好兆頭。正因爲此,北方的百姓格外重視這個節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