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長情的秘密

就在沈流螢和晏姝鬧得正開心時,屋外傳來敲門聲,伴着衛風那笑眯眯的聲音傳來,“哎呀呀,沈小姐很精神嘛。”

方纔晏姝進屋時未掩門,是以這會兒正倚在門框上,懷裡抱着他的小貓小烏黑,正一邊捻着小烏黑的鬚子一邊笑看着正在和晏姝玩鬧的沈流螢,沈流螢當即輕咳一聲,裝出一副正經模樣,道:“四爺這一大早上的就來我屋門靠着,不太合禮數吧?”

“我自然是有事找沈小姐了,否則我纔不稀罕來你這破屋靠着。”衛風面帶嫌棄。

“……”她這屋和他那屋都是上房,沒差別吧?沈流螢心裡很是嫌棄找刺的衛風,面上卻還是客氣道,“不知四爺找我何事?”

“小事。”衛風伸出手,指了指這會兒正跑到沈流螢腳邊來的白糖糕,笑道,“借這隻胖兔子給我玩幾日。”

沈流螢順着衛風手指的方向低頭看向自己腳邊,見着蹲在自己腳邊的白糖糕,而後才又擡眸來看向衛風,沉了沉神色,道:“四爺要白糖糕做什麼?”

雖說白糖糕本就是衛風的,但這小東西與她相處了這麼些日子,她完全是把它當做自己的寵物來養着了,衛風想要回去,當然是沒門!

晏姝則是用一種怪異的眼神將衛風打量一遍,這個四爺,自己養小貓不算,居然還對姑娘家養的小兔子感興趣,他到底……是不是真男人啊?

“實話跟沈小姐說吧,這隻胖兔子呢,是家師所養,家師對它可是稀罕得不得了了,偏生這胖兔子貪玩,家師便讓我帶着它好好玩玩兒,沒曾想這胖兔子賴上了沈小姐。”衛風邊說邊爲難地擰起了眉,“但是呢,我方纔收到家師的來信,道是讓我回去一趟,順便帶上這隻胖兔子一塊兒回去,我想,沈小姐不會讓我做一個有違師命的人吧?”

晏姝這會兒扯了扯沈流螢的衣袖,附到她耳畔小小聲問道:“流螢,這兔子不是你的嗎?怎麼成了他師父養的了?”

沈流螢暫未理會晏姝,而是默了默後問衛風道:“不知四爺何時再將白糖糕帶回來?”

這隻黏在她身邊白吃白喝她還好生伺候着的兔子大爺,她可是對它有了點感情的,怎麼可能就這麼說還給衛風就還了?她纔沒這麼好說話。

衛風忽然一笑,一臉不正經道:“那要看家師還放不放它跟着我出來咯。”

喲?看來這沈姑娘挺在意這隻死胖兔子呢?不過對小饃饃那傢伙來說也沒用,人家沈姑娘在意的是這隻胖兔子,而不是他莫長情這個人。

沈流螢聽着衛風這麼一說,當即躬下身將蹲坐在她腳邊的白糖糕抱到了懷裡來,冷着臉對嬉皮笑臉的衛風道:“那就沒得商量了。”

管他是四皇子還是天王老子,想搶她的東西,就是不、行!

“哎唷,我不過是和沈小姐開個玩笑,沈小姐不要這麼當真嘛!”衛風的桃花眼只要一笑,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總似帶着無盡的風流,“這隻胖兔子這般稀罕沈小姐,自然會再到沈小姐身邊來,至於家師,也只是想看看它而已,過不了多少日,四爺我呢,一定將這隻胖兔子帶到沈府給沈小姐的,如何啊?”

沈流螢覺得衛風的話不大可信,不如問問白糖糕自己?

這般想着,沈流螢低頭看向自己懷裡的白糖糕,揉揉它的腦袋後問道:“白糖糕,他說的可都是真的?”

衛風只笑不語。

只見白糖糕點了點頭,很明顯,它聽得懂他們的話。

晏姝一臉吃驚,雖然她知道這隻兔子很精明很不同尋常,但特別到能將人的話全都聽得明白,還是着實讓她覺得震驚。

這兔子沒像話本子裡那樣成妖成精,沒道理啊!

“那成,你便和四爺回去吧。”沈流螢又揉了揉白糖糕的腦袋,這有脾性的小東西沒有強烈反抗,證明它許也是想去看看把它養大的人了,既然這樣,她又何必阻攔一隻兔子的……意願?

衛風很大方地誇讚道:“沈小姐可真是溫柔可人善解人意。”

沈流螢壓根未理會衛風,這麼不要臉的誇獎,明顯是違心。

就在這會兒,只見白糖糕用它毛茸茸的小爪子輕輕扯了扯沈流螢的衣袖,而後在她的臂彎上站立其身,將兩隻前爪搭在她右肩上,正掂着兩隻後腿朝沈流螢的臉頰靠近。

白糖糕突然的親暱讓沈流螢用手指戳了戳它的臉頰,笑問道:“怎麼了白糖糕,是不是不捨得我呀?”

算這小東西還有良心。

而就當沈流螢笑着說完這話時,白糖糕竟是將那輕輕動着的小嘴湊到了她臉頰邊,就這麼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沈流螢怔住。

晏姝目瞪口呆。

衛風也微微怔了一怔,隨即卻又笑得兩眼快眯成了一條縫兒,哎喲喲,不得了不得了。

如此還不算,只見這小東西竟還用它那毛茸茸的小爪子朝沈流螢的脖子上輕輕一抱,同時用下巴在她臉上輕輕蹭了兩下,還不待沈流螢回過神,它便從她懷裡跳了下來,跳到地上,咻的一下便竄出了門外,衛風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笑着轉身,往樓下去了,衛子衿拎着包袱緊跟其後。

衛風一走,晏姝便抓着沈流螢的手一臉激動地對她道:“流螢流螢,剛剛那隻胖兔子……那隻胖兔子親了你!它竟然親了你!”

“它還用下巴在你臉上蹭了蹭!我聽說兔子用下巴蹭一樣東西的話,就表示打上它的標記,表示這個東西是它的了!”

“呀!那隻胖兔子的意思是流螢是它的了!”

沈流螢被晏姝這好奇又激動的話給逗笑了,非但不覺有何不對,反是擡手搓了搓自己被白糖糕親過的臉頰,笑道:“這叫認主,白糖糕這是認了我這個主人了,證明它還會回來找我,不然我這些日子可是白養它了。”

晏姝撇撇嘴,“我可沒見過哪隻兔子這樣來認主,我覺得流螢你的這隻霸道兔子是恨不得要把你當做媳婦兒來對待的呢!”

“對待你的頭。”沈流螢點了點晏姝的腦門,“我可是人,一隻兔子能想着找一個女人當媳婦兒?你這腦子又想多了。”

“纔不是。”晏姝努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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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會兒,沈流螢忽然想起了什麼事情,使得她着急地跑出了屋,往樓下跑去。方纔被白糖糕那麼一親,讓她給忘了問衛風那個阿呆的事了!

然當她跑到客棧門外時,門前車來人往,早已沒有了衛風的身影,問了店家,道是方纔就已經走了。

沈流螢眉心緊擰,心有不安。

*

因爲“採花大盜”事件已經查實,顧皓已死,臨城的姑娘不再有危險,是以晏姝沒有再催着沈流螢啓程回京,也因爲沈流螢昨夜一夜未得好好休息,是以白華也未着急趕回京城,而是讓沈流螢休息一夜再走。

不過雖說顧皓已死,但晏姝還是說什麼都不肯自己去睡,非要和沈流螢睡不可,加上今夜沈流螢也是無事,亦沒有長情的阻攔,遂晏姝樂呵呵地和沈流螢躺到一塊兒,聽她說顧皓的事情。

當然,沈流螢沒有將自己如何救的顧皓告訴晏姝,而是編了個謊把事情給圓了以不讓晏姝有所懷疑,畢竟昨夜顧皓出現及死的時候只有她一人在,任她怎麼把過程圓說都無人知曉。

她是個詭異的存在,若是說出事實,怕是根本沒有人能接受得了。

晏姝趴在牀榻上,腦袋枕在手臂上,聽罷沈流螢說的話,只聽她嘆氣道:“說來顧家少爺也是一個可憐人,被心愛的女人設計失去了雙腿,也難怪他如此痛恨女人,可是他殺了那麼那麼多無辜的姑娘,死了也是罪有應得。”

“可是,那個被顧家少爺殺掉的名叫玫禾的姑娘,怎麼狠得下心砍下自己心愛男子的雙腿?她是不是因爲顧家少爺是鹽幫的少主才故意接近他的?其實她並不愛顧家少主?”

晏姝疑問很多,沈流螢卻是嘆着氣回了她一句,“感情的事,誰又說的準。”

或許起初玫禾是因爲某種原因故意接近顧家少爺以騙取他的感情,卻不想在朝夕相處中真的對顧家少爺動了情,人啊,無情無心時可以無堅不摧,可一旦動了心生了情,就什麼都亂了,或許玫禾並沒有真的想害顧家少爺,偏偏又迫不得已,可又陰差陽錯,害得顧家少爺失掉了雙腿。

顧家少爺因愛生恨,對玫禾亦愛亦恨,致使最後走上了殊途。

而事實究竟是如何,無人知曉,唯能知曉的,便是他二人之間的情意是真真切切的。

若情不真切,顧家少爺怎會用灰飛煙滅的代價來束縛玫禾的魂靈,究其實,他不過是想要他心愛的人留在他身邊而已,因爲被背叛過,所以他害怕背叛害怕失去,所以才用如此極端的方法留住玫禾。

若情不真切,玫禾又怎會受盡折磨後還爲顧家少爺着想爲他哭泣。

這世間,情之一字,最是難解。

而不管愛也好恨也罷,臨城的事情也已結束,罪孽深重的顧皓也好,慘死在他手中的姑娘也好,都將去往輪迴井,他們的下一世如何,便不是她再管得了的,她放顧皓這一回,已經是極爲對不起那些慘死的姑娘,其他的,她不能再多管。

“也是。”晏姝點了點,又是嘆了一口氣,忽想起什麼事情,又問道,“流螢,你今天急急跑下樓去追那個四爺,你還沒告訴我是因爲什麼事呢,總不能是因爲你不捨得那隻霸道的胖兔子吧?”

“當然不是。”她沒有戀兔癖好不好,“我只是想問問他,那個阿呆哪兒去了。”

晏姝這也纔想起長情這號人物來,驚訝道:“對呢!昨夜流螢出事之後和今天一天可都沒有看到那個大傻呢!他不是黏流螢黏得緊,怎麼這種時候就不見了?”

沈流螢沒有回答晏姝的問題,因爲她根本不知如何回答,那個阿呆怎麼樣了,心底在想什麼,她根本不知。

沈流螢擰起眉心,神色很是凝重。

已經快一整日沒有見到那個呆萌傻面癱了,不知他如何了,他的容貌,可又恢復了沒有?

不見他的隨從秋容,本以爲可以問問衛風,現下便是衛風都離開了臨城,她該怎樣才能知道那個傻面癱的情況?

雖然那個呆萌傻面癱總是說些讓她無言以對甚至想跳腳的話,但她覺得出他是真的想待她好,否則他也不會捨身保護她,但她現在卻連他情況如何了都無從知曉。

那個呆萌傻面癱別出什麼事纔好,不然她可真是良心不安哪。

在沈流螢察覺不到的暗處,自衛風離開後便一直守在她附近。

不是旁人,正是長情與衛風的隨侍,秋容與衛子衿。

長情始終是放心不下沈流螢,故將秋容留下,連帶着衛子衿也被他徵用了,與秋容一道留下,倘有萬一,好以應對。

*

召南國有一雲夢山,地處京城之北,距京千里,雲夢山因爲連綿數百里,是以有南雲夢與北雲夢之分,此山奇特,南雲夢四季如春鳥語花香,是以召南國最爲盛名的望雲觀便建在這南雲夢之上,雲霧繚繞,仙鶴盤飛,真乃道人修道的好地方。

北雲夢則是終年處於嚴寒之中,山上積雪終年不化,放眼望去,除了蒼松,盡是皚皚,便是動物都鮮少,人更是不用說,與溫暖的南雲夢直爲霄壤之別。

也正因如此,雲夢山才被稱爲最爲奇特的山,春與冬並存,又怎能不奇特?

但此時,北雲夢山上厚厚的積雪上留上了一串長長的腳印,天氣晴朗,腳印在雪地裡顯得非常清晰,腳印偏大,且深淺相同,顯然是男人的腳印,還是身手上乘的男人。

寒天凍地,只見此人除了腳上蹬着一雙頗爲厚實的鹿皮靴子外,身上並未着厚實的衣裳,只是披着一領不薄不厚的暗紫色斗篷,雪地裡,他的腳步非但不顯沉重,反倒像是如履平地一般輕鬆。

“哼,我說你這隻該死的胖兔子怎麼會這麼老老實實地跟我到雲夢山來,原來是知道白華那小子留在臨城處理事情沒打算和那沈家小姐一塊兒回京城,不然你這隻死兔子定非要摻在其中阻攔不可,就生怕那沈家小姐和白華小子跑了。”只聽爲首身披暗紫色斗篷的男子哼哼聲,一雙桃花眼裡滿是嫌棄之色,不是衛風還能是誰人?

然,這茫茫雪地裡只有他一人,卻又是在與誰說話?

“白華小子可是堂堂白家家主,你以爲會和你一樣看上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小商家的小姐?嗯?”衛風說完,雙手從斗篷裡擡起來,只見他雙手裡託着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竟是白糖糕!

衛風盯着手裡的白糖糕,將它用力晃了晃,又是一臉嫌棄道:“臭饃饃你說話,你爲何將那沈家小姑娘當個寶?嗯!?”

誰知白糖糕非但沒有理會他,反是突然使出毛茸茸的小爪子朝他手背上用力一撓,而後趁着衛風鬆手之際跳上他的手臂,藉着他的手臂和肩膀朝他背上的風帽鑽去,在裡邊窩好,壓根不理它。

“小饃饃你居然撓我!?”衛風跳腳,將手伸到自己背上的風帽裡欲從裡邊抓過白糖糕,只見白糖糕忽然站立其身,用兩隻毛茸茸的前爪猛撓衛風的後腦勺,撓得衛風牙癢癢,“你這隻死兔子每次到雲夢山來都是從上山之前變成這副死模樣就怎麼着都不願意再變回來,偷懶不自己走路就算了,還要窩到我斗篷後邊取暖,甚至還讓我抱着你!現在居然還撓我,你真是良心被狗吃了!有你這麼虐待自己師弟的!?”

白糖糕任衛風將它抓到了手上也毫不在意,只一副懶洋洋的模樣撓撓自己的耳朵,讓你說螢兒的不是,不撓你撓誰?

“死兔子,待到了老頭兒的破屋,將你扒了皮來油炸着吃!”衛風對白糖糕咬牙切齒,明明一副很想將它扔到雪地裡不管的模樣,偏偏只是使勁地揉搓它而已,“你個見色忘義的死饃饃!”

忽一陣寒風來,衛風將白糖糕收回了斗篷裡邊,繼續往前走,好似絲毫不覺這忽來的寒風透骨似的,依舊走得輕鬆。

他們自小就生活在這雲夢山上,看盡了這山上的皚皚白雪,早已習慣了這山上的嚴寒。

約莫又走了大半個時辰,天忽然陰沉了下來,好似暴風雪將要來襲,衛風擡頭看一眼突然間就變得黑壓壓的天,一邊加快腳步一邊抱怨道:“那老不死老頭兒是不是換了地方住了,怎麼走了大半晌還不見他的那幾間破屋,真是的,多少年了,那老傢伙居然還不捨得搬離這冷嗖嗖的雲夢山,萬一哪天自己凍死在這山上白雪裡,咱可不來挖他。”

就當衛風抱怨的話將將說完,前方忽然一陣凌厲的劍氣卷着地上的白雪朝衛風直面而來,勁氣之強,速度之快,好似要將衛風直直劈做兩半一般。

可這寒天凍地的地方,怎突然來的劍氣?

卻見衛風非但沒有避開,反是停下了腳步。

劍氣朝衛風直面劈來,帶起的烈風捲得他身上斗篷翻飛,也卷得地上白雪直撲他身上面上。

就在這凌厲的劍氣就要劈到衛風面上時卻陡然停了下來,與此同時只聽白雪翻飛的前方傳來一聲怒吼:“阿風小兒,你居然敢說爲師是老不死的!?看爲師不打死你!?”

本是紛紛飛落的白雪之中忽又爆發出無數凌厲劍氣,由四面八方朝衛風捲來,衛風不僅不驚不詫不慌不亂,反是輕輕一笑,同時一個輕點足,迎着直面而來的劍氣掠了進去。

他可是有許久沒和這老頭兒交過手了!

白糖糕則是在此之前從他懷裡躥了出來。

*

屋外暴風雪正在猛烈地拍打着門窗,狂風呼嘯的聲音不絕於耳,屋內燃着明亮的柴火,偶爾發出“噼啪”一聲,暖洋洋的。

但這暖洋洋的屋子裡並不安靜,因爲衛風正在嗷嗷叫,“你這老不死的!下手知不知道輕點!我可是你的徒兒!寶貝徒兒!”

“哎喲喲喲,小饃饃你輕點,我的臉要被你戳壞了。”

燃着柴禾的火塘旁,長情正在給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衛風上藥,面無表情,非但沒有同情衛風,反是落井下石道:“活該。”

“就是!阿風這混賬小兒就是活該!”長情的話音才落,坐在一旁的一男子當即附和道。

只見此男子瞧着不過二十左右的年紀,樣貌很是英俊,年紀明明與長情及衛風不相上下,卻是滿頭華髮,身穿一件粗布麻衣,大寒的天,竟還身穿短褐,腳蹬一雙單薄的棉布鞋,穿得如此單薄,竟不見他有絲毫寒冷的表現,反像是處在溫暖的春日似的精神抖擻,若非有着極深厚的內力,又豈會這般精神抖擻不懼嚴寒?

此時這男子正在怒瞪哎喲喊叫的衛風,瞪眼道:“就是打你這個沒禮數的混賬小兒!別以爲你是爲師的寶貝徒兒爲師就不敢打你?爲師照打不誤!把過去一年你和小饃饃都沒有好好孝敬爲師的份兒給一塊兒打回來!哼!”

“那隻死兔子沒來孝敬你關我什麼事兒?”衛風也回瞪男子。

“哼,爲師不管。”男子傲嬌地擡了擡下巴,像極了一個賴皮的小孩兒,“反正你從小都喜好護着小饃饃來受爲師的打。”

“混賬老頭兒!”衛風說着又想要和男子動手。

明明是弱冠年歲的年輕男子,衛風竟稱其爲“老頭兒”!?

“混賬阿風小兒!”男子顯然是個爆脾性,只見他捋起衣袖,作勢也要和衛風動手。

就在這會兒,沉默的長情忽然用力揪住衛風的耳朵,揪得衛風一個分神,使得男子揮出來的一拳非常順利地揍到了他眼睛上。

“哈哈哈!小饃饃幹得好!”男子樂得不行。

衛風則是將拳頭猛掄向坐在他身旁的長情面門,邊掄邊憤憤道:“你個死饃饃!前些日子剛揍了我一個黑眼圈不算,今兒又讓這老頭兒揍我個!看我不打死你!你們是嫉妒我這張臉長得比你們都好是不是!?”

只可惜,衛風的拳頭掄得快,長情避得更快,衛風掄了老一會兒,硬是一拳都沒揍到長情面上,反是長情將手中的小藥罐朝他臉上砸去,使得藥膏糊了衛風滿臉。

男子見狀,又是哈哈大笑,就差沒指着衛風的鼻尖嘲笑他了。

衛風怒瞪男子,同時只見他長腿一伸,踢倒了火塘上撐着的銅壺,銅壺裡的水傾倒出來潑到柴火上,激起一陣嗆鼻的菸灰,男子登時笑轉大怒,吼道:“阿風小兒,你又給爲師添亂!”

衛風賊笑着跳起來,將屋裡擺放着的東西全給掀了下來,使得男子一時間顧不得去教訓他,只着急着去一一接過被衛風掀倒的東西以免被摔壞了,本是平和的小屋登時亂成了一團。

就在衛風和男子鬧騰得厲害時,那一臉看熱鬧的長情毫無徵兆地忽然就變成了毛茸茸的兔子白糖糕!

衛風和男子同時停下手上動作。

只見白糖糕心口位置的符印正隱隱發着赤紅的光,瞬間驟變成長情,卻又在剎那間變回兔子模樣,身體蜷着,模樣痛苦。

男子那本是樂呵的面色瞬時沉了下來。

*

天黑了,山上的風雪呼嘯得愈發猛烈,堂屋裡的柴禾多增了一些,照亮了不算大的堂屋。

火塘邊上,已經變回人形的長情正在慢慢穿上一身不合身的衣裳,只見這身衣裳穿上連手腕腳踝都遮不到,他那精瘦緊實的胳膊看着好似要將衣袖給撐破似的,男子這會兒正瞪着他,耍小脾氣似的哼聲道:“哼!爲師就知道你們這倆混賬小兒沒事不會到山上來看爲師,滾滾滾,立馬都給爲師滾蛋!”

“嘿呀,你這老頭兒,來看你你還覺得不舒坦了是不是?那成,你自己呆着吧,我和小饃饃下山去了。”衛風也瞪了老人一眼,作勢就要站起身。

男子登時急了,衝衛風警告道:“阿風小兒,你這會兒要是敢跨出這屋門一步,爲師打斷你的腿!不對,是把你逐出師門!”

衛風當即重新坐好身,而後竟是朝男子伸出手,扯着他的臉頰,一邊用力往外扯一邊嫌棄他道:“你這老頭兒,想我們了不捨得我們走就直說,還裝什麼裝,你以爲我們不知道你這顆老黑心裡都想着什麼?嗯!?”

只見男子也擡起手,猛扯衛風的臉,如他一般用嫌棄的口吻道:“知道爲師想你們這兩個混賬小兒卻那麼久纔來看爲師!簡直就是兩個沒良心的混賬東西!白養白教你們了!”

“沒良心也是你這個黑心老頭兒教的!”衛風將男子的臉扯得更用力。

誰知男子這會兒竟是又看向長情,插入一句不相干的話道:“小饃饃,你能不能別找你少年時的衣裳來穿啊!?那可是爲師的藏品!”

男子說完後纔將衛風的臉頰更用力地往外扯,繼續方纔他的話道:“你還有膽怪爲師了!?爲師把你逐出師門!”

“老頭兒你這話都說十來年了你也不嫌膩!”衛風怒說完這前半句,竟笑得樂呵地回答男子方纔嫌棄長情的話,“哈哈,我給那隻死兔子拿衣裳來的,他要麼找小時候的衣裳來穿,要麼就光着!”

“要你這混賬小兒管我!?”男子先罵完衛風后嘲笑長情,“哈哈,阿風小兒做的好!就應該這麼對小饃饃!”

就在這師徒倆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不可開交時,穿好衣裳的長情忽然擡起手,同時用力揪了一把他倆的耳朵,面無表情道:“一個是早過半百的老頭兒,一個是堂堂帝王血之人,能不能來點上得了檯面的爭吵?”

“要你管!”衛風和男子兩人異口同聲,同時瞪向長情。

不過話是這麼吼,但在吼完之後這倆人竟同時收回了手,同時瞪對方一眼,再同時“哼”了一聲,只聽男子先對長情道:“小饃饃,管管你這混賬師弟!”

衛風也立刻道:“也管管你這老不死的混賬師父!”

長情再一次用力扯了扯這兩人的耳朵,先盯着男子道:“當年是你死活要收阿風當徒弟的。”

長情說完,轉頭盯着衛風道:“當年也是阿風你死活要賴在這兒不走,硬是要給這老頭兒當徒弟的。”

長情說的是事實,偏生男子傲嬌着不肯承認,“爲師那是看着小饃饃你自己一個人太過孤單,特意爲你找了一個師弟!”

衛風也一臉傲嬌,“我那是看着小饃饃你太寂寞,想給你做個伴兒,才拜的這老頭兒做師父的!”

這倆說完,又開始死死瞪着對方,緊着這二人的態度竟然同時來了個天上地下的大轉變。

只見男子和衛風忽然湊到一起,一起盯着長情,一起嘲笑他道:“老頭兒,你看看小饃饃這模樣,走出去別說是你徒弟啊,不然要連累我跟着你一起丟這個人。”

“就是就是。”男子用力點點頭,“小饃饃你要是穿得這麼猥瑣出去,當心嚇跑滿街的姑娘!到時可別說你是爲師的徒弟啊。”

長情壓根不搭理這兩人,誰知這兩人合夥嘲笑了長情一番後竟又繼續瞪着對方,卻又在下一瞬,男子忽然一把抱住衛風,用力拍拍他的肩,終於沒有再傲嬌,而是坦率地笑呵呵道:“爲師的小阿風,可想死爲師了!”

“臭老頭兒,別拍這麼用力,你不知道你的手勁很猛嗎!?”衛風一臉抱怨,卻也是笑了,“一年不見你這臭老頭兒,好像你這臭老頭兒又年輕了些。”

“那是!你以爲爲師是誰?”男子笑得得意,卻又倏地沉下臉,轉頭瞪向一旁的長情,哼聲道,“每年不到這個時候你們這倆小混賬都不會想着來看爲師,爲師今回不想搭理你們!哼!”

“當真?”衛風挑挑眉,而後用手指指長情,“這隻死兔子近幾次強行變回人形的時候可都吐血吐得頗爲厲害,指不定他哪天就把命給吐沒了喲。”

“什麼!?”男子聽罷衛風的話,忽地跳了起來,一把揪住長情的衣襟將他用力朝上拎,擰眉瞪眼道,“小饃饃你不聽話!?”

“對!”衛風笑着點點頭,“這隻死兔子爲了個女人,可是幾次嚷着我強行給他恢復人形。”

長情沉默,並不辯解。

卻見本是擰眉瞪眼的男子雙眼突然一亮,竟忽然變爲一副笑眯眯的模樣,盯着長情問道:“哦?這麼說來,我們小饃饃這是有鍾情的姑娘了?”

“嗯。”長情非但沒有支吾,相反,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甚至宣佈似的道,“徒兒已有心儀之人,此生非她不要。”

“這是有人要和爲師搶小饃饃了!?”男子的臉色翻的比書還快,說變就變,這會兒又變了臉色,變得一臉警惕,“什麼人竟能俘獲我們從不靠近女人也從來都對女人沒興趣的小饃饃的心?衛風小兒你來說!”

“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小姑娘。”衛風道。

“再尋常不過的小姑娘?”男子又擰起了眉心,將長情的衣襟提得更高,沉聲道,“爲了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小姑娘這麼來折磨自己的身子,值得?且莫說值不值得,一個尋常之人,小饃饃你認爲她能接受你這樣既非人也非妖的存在?”

長情垂下眼瞼,廣袖下的雙手倏地攏成拳。

男子並不在意長情的反應,只繼續道:“非她不要?也要看她是否接受你,這天下間,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像你爹那樣對你娘不離不棄。”

“徒兒明白。”長情雙手微顫,沉沉應聲。

衛風卻是在這時插話道:“不對不對,老頭兒,我還忘了告訴你一個事兒,那個姑娘,可是看到小饃饃突然變做白髮赤瞳的模樣了喲。”

“小饃饃還爲了她動用妖力了?”男子目光驟寒,連聲音都變冷了,“那還留着她做什麼?”

“師父!”長情無暇理會幸災樂禍的衛風,只見他忽然擡起眼瞼來定定看着一臉陰寒的男子,甚至抓住了男子的手腕,可見他對沈流螢的在意,“螢兒並無害我之心。”

當時情況危急,他一時情急,忘了身上的禁制,若非這般,怕是螢兒會受傷。

“爲師可是清楚地記得,爲師教出來的兩個寶貝徒兒可都不是什麼心慈之人。”男子神色冷漠,“別忘了爲師對你說過什麼。”

“師父曾叮囑,每逢帝王血咒印異常時,徒兒切莫隨意動用身上妖血之力,以免損毀師父以阿風之血在徒兒身上結下的第二道封印,屆時只怕是覆水難收。”長情一字一句緩緩道。

“我說小饃饃,你沒忘就好,你也別忘了師父爲了你身上這咒印耗費了多少的心血,才保得你的命與如今的常人模樣,別爲了一個女人毀了師父的心血。”衛風又插話道,這一回,他不再是笑嘻嘻的模樣,而是一臉嚴肅。

“不用你提醒。”長情看衛風一眼。

男子則是笑,“哎喲喲,爲師的小饃饃生氣啦?”

“師父,不管你們說什麼,長情這一生,非螢兒不要。”長情仍是一臉面無表情。

面無表情,心,卻很堅定。

“這麼堅決?”老人眨眨眼,“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嗯。”長情肯定。

“那你告訴爲師,你怎麼就非這姑娘不選了?”

“一見鍾情。”他也不知他爲何就把螢兒放到了心上,他只知,他在第一次見到螢兒時,見到樹影斑駁下她那盈盈一笑時,她便進到了他的心裡。

沒有徵兆,也毫無理由,亦不需理由。

他只需知,他一眼認定的姑娘沒有錯,便行。

“衛風小兒!”男子這會兒忽然瞪向衛風,態度說變就變,“你怎麼能有這樣的師兄!”

“死老頭兒,這是你自己教出來的好徒弟!”

“哎——”男子重重嘆一口氣,“別人家的徒弟成日成日地想着法子孝敬自家師父,爲師這倆徒弟倒好,不孝敬師父就算了,還成日地不讓爲師操心,怎麼就這麼同人不同命哪!”

“師父放心,待師父死後,我與阿風會厚葬您的。”長情很大方地拍拍男子的肩。

“哈哈哈哈——”衛風哈哈大笑,“老頭兒,你看看你教的好徒弟。”

男子狠狠地瞪着長情,長情無動於衷,任他瞪。

“小饃饃,可還記得你師兄弟二人第一次下山時爲師叮囑你的話?”男子的臉色當真變換得比女人還快,前一會兒還能嬉皮笑臉,這一會兒便又是一臉嚴肅正經。

“師父叮囑,徒兒不同常人,萬不能將頭上風帽掀下,更不能將頭上雙耳曝露在人前。”提及此事,長情的眼神有些晦暗。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情,那個時候,他不僅沒有尋常人的墨發黑眸的模樣,他的頭上,甚至還有妖身的雙耳,他知道他不同常人,他也記得師父的叮囑,只是,年幼的他把人心想得太過簡單,捨命救下一個幼於他的孩子,不當心讓風吹掀了頭上的風帽,露出他妖異的模樣,使得他險些慘死於人手,阿風拼命保護他,卻也奈不過敵衆我寡,最後幸而師父及時趕到,他與阿風才倖免於難。

還清晰地記得五歲那一年,他揪着自己頭上的長耳朵問師父,爲何大家都沒有這樣的耳朵,就只有他有?爲何大家的眼睛都是黑色的,只有他的眼睛是赤紅的?

師父說,他與尋常人不一樣。

他又問,那他怎樣才能和大家一樣呢?

師父只是嘆着氣,揉揉他的腦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後來,他明白了自己的不同,又問師父,他可算是人?師父說是。

他再問,那他算是妖麼?師父點點頭。

他接着問,那他是否能和人生活在一起?要是人不要他,他能否和妖生活在一起?

師父又是沉重地嘆着氣,又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再後來,師父撿回來奄奄一息的阿風之後,他終是隱約能明白,他和人不一樣,因爲人沒有他這樣的白髮赤瞳,更沒有他這樣的長耳朵,但他與妖也不同,因爲他根本就沒有妖的原形,他不過是一個於世不容的——半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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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長情只是半妖,不是人,也不是全妖,哦呵呵呵~

至於他爲何會有兔子形態,下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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