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就眼前的湖很小，與其說是一個湖，不如稱其爲一個水池，更爲恰當。
而仰面沉浮在水池中的高景明，已經血肉一團，辨不出本來面目了。
池水異常清澈，連池底的累累白骨都清晰可見。
封就嘖嘖兩聲，沒想到都這樣了，還死不了。
道修，倒是也有一些硬骨頭。
忽然間，他胸口沒來由的一痛，在他心裡，小藍纔是自己見過的最堅韌的人。
所以，就算她的魂燈滅了，自己卻知道她沒有死，她只是換了一副樣子，一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知道的樣子，再次出現在了自己身邊。
他取出一根長索，纏住了高明明的腳。
就在這時，大地動了動，封就不僅沒有將高景明拉上來，險些連自己也被帶入水池之中。
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一團，封就驚魂未定，雖然自己修爲比這人高出不少，可他不敢想象，若是自己真的落入池水，可能會和這個人一樣慘。
見四處穩固，他又甩出一個鉤子，纏繞在一塊突出又結實的石塊之上，防止自己跌入池中，才用之前的鞭子再次纏上了高景明的雙腳。
……
“師姐，您不怕麼？”陶凌華身邊一個與她修爲相當，卻對她口稱師姐的男修問。
此時，冷月蕭瑟，夜涼如水，衆修各自安座於自己的飛行法器、法寶或者飛劍上，默默地等待着天明。
或許是因爲等待，這一夜顯得格外的漫長。
冷風簌簌吹來，陶凌華對發問的男修笑笑，反問道：“有什麼好怕的？”
那男修一噎，再看陶凌華姿態凌然、臨危不亂、胸有韜略的樣子，只覺自己氣短。
難怪了，明明修爲不是最高，才華也不是最出衆，卻能成爲這一屆弟子中的第一人。
陶凌華，果然不是等閒之輩。
可他不會知道，陶凌華心中有多忐忑。
她不會忘記，試煉場內的驚變，是由何而來。
當初，芝草秘境中自己有多狼狽，想改變現狀的心就越強烈。
雖然最後莫名被傳送出秘境，安然無虞，可那人交代的事情，陶凌華沒有完成。
本以爲那人會放棄與自己的合作，卻沒想到，自己的“夢魘”，竟被那人解開了。
他不但沒有嫌棄自己，反而幫了自己。
如此，自己怎麼能拒絕得了他的要求？
於是，進了試煉秘境後，陶凌華按照那人的吩咐，將一粒種子埋入了這裡的最高處。
接着，天地驚變。
暴雨不止，地動山搖，巨龜出現。
事先，她並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那粒種子和巨龜之間有什麼關聯麼？巨龜死氣沉沉，但那粒種子並沒有什麼異常。
她不敢細想。
她想逃離夢魘帶給自己的恐懼，想殺了陶紫，想站在嚴身邊，站在辰華界的頂端，但她也害怕被人利用。
若真是那粒種子將試煉秘境變成這番模樣，那他的目的是什麼？
爲何今夜如此漫長？自己會不會跟着這些人一起葬身於此？
車市，陶凌華才惶惶然想起來，直到現在，她都還不知道與自己交易的那人姓名。
陶凌華對現在的處境，越來越不自信。
不僅因爲她埋下種子的忐忑，還因爲，按照刻漏的計算，現在應該已經是天明時分，但四周卻仍舊漆黑一片。
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一輪滿月。
一陣風吹來，滿月就支離破碎了。
就像是，半空中遲遲等不到天亮的人，心也焦了。
……
封就在和池水角力。
那片池水看上去不大，但他每每想將池中的那一團血肉拉起來的時候，就有一股子力量，緊緊的將人拉住。
死死不鬆手。
“呵，有趣有趣！”封就將腳下的一塊石頭踢進水池。
噗通一聲，水面泛起一陣浪花。
明明是清澈見底的池水，但飛濺起來的水珠確實如墨汁般濃稠的黑色。
封就心中大駭，連連後退兩步。
那池水漸漸了恢復了平靜。
封就做出想要離開的樣子，卻忽然將一塊更大的石頭揣進了池中，接着手中的長索一拉。
那一團露出白骨的血肉，終於被拉到了半空。
但方纔是池水一時不察，被搶了人，現在反應過來，哪裡會罷休？
只見不大的一灘池水化出一隻巨大的手，一把將那團血肉拉住。
本就不堪重負的高景明，微微的睜開了眼睛。
眼珠忽黑忽紅，神智卻似清醒。
“救我……”
封就這個人愛較勁，現在他拉着高景明不放手，早不是因爲徐的請求了。
他只是單純的不想比不上一灘池水。
封就繼續運力，高景明便靠近了他一分，池水似有焦急，接着又化出一隻手來，高景明便又靠近了池水兩分。
封就皺眉，再顧不得壓制的魔氣和修爲，迅速取出一把剪子。
那剪子魔氣森森，閃着青黑色光芒，一張一合間，就斬斷了那雙黑手。
說時遲那時快，封就恢復修爲，祭出魔剪，斬斷黑手，接住高景明，再到修爲放開後，遭到反噬。
不過只有三息的功夫。
還不待黑手再次凝聚，封就已經用個黑布袋子將高景明帶走。
沒錯，正是當年他裝從珊和陶紫的那種黑布袋子。
人沒了，池水暴怒。池中黑水洶涌。
……
轟隆隆！
咕嚕嚕！
只見原本平靜的湖面，再次翻涌起來。
陶凌華心頭一跳，又怎麼了？即便沒有了夢魘的折磨，她還是會害怕。
半空中的衆修齊齊看向湖水，接連向上數十米。
因爲湖面上，傳來一陣強大的吸力，似乎想將人都拉下去。
咕嚕咕嚕。
是那巨龜，緩緩浮出水面。
……
差點就要睡去的徐，被轟隆隆的地動聲驚醒，接着就見封就一臉蒼白的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地面還在動，但過了最開始的劇烈顫動之後，就相對平緩。
“怎樣？”徐問的有些焦急，看封就不答，又急忙補了一句：“你可還好？”
封就這纔將那黑布袋子丟在地上，雖然放開修爲的空檔不過三息，但這反噬的滋味，卻足夠自己品味三年。
無人控制，黑布袋子自動打開。
“啊！”徐鎮定盡失，捂嘴驚叫。
這袋子中，血肉模糊的一團，是高師叔？
怎麼辦怎麼辦？徐顫抖着不敢摸一下現在的高景明。
畢竟是修士，雖然徐驚駭交加，卻也慌亂的掏出幾個小瓷瓶，似是想給高景明服下。
但此時的高景明身上，只能區分出頭顱四肢，眼睛算是身體最完好的地方，嘴巴就有些難找了。
見此，封就取出一把匕首，對着眼下四寸之處捅了進去，對徐道：“動作快些。”
徐哆嗦着雙手，將一連三瓶丹藥都灌入了高景明的被切開的口中。
而她自己眼中，不自覺留下一行淚水。
這便是修士麼？
徐以爲自己夠努力，吃的苦也足夠多了，但現在看高景明這番模樣，她才意識道，自己到底選了一條怎樣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