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我們走吧!”
藍翎羽看了眼深陷痛苦自責的夜未央,又看了眼滿臉憐惜關切的玉傾顏,打斷他們二人之間的脈脈溫情,開口道。
是啊!如果召喚不到亡靈之軍,他們留在這裡也沒有任何意義!倒不如儘早趕回去,省得讓白曉月、鳳喻離和綠君柳爲她擔心。
玉傾顏站起來,“既然這些亡靈不願意履行他們的諾言,那麼,就讓他們繼續困在這冷酷的地宮中永不超生!我們走吧!回去再想辦法!”
夜未央站起來,收拾心情。他沉默,緊握黑龍佩,心底百味陳雜。既然他無法召喚這些亡靈,那麼,他回去又有什麼意義?追風寨里人人都看他不順眼,玉傾顏又不肯信任他,他跟白曉月的賭注他沒有贏,他一無建樹地回去有什麼意義?難道,等着那些人去嘲笑他譏諷他嗎?
看見夜未央還站在那裡發呆,玉傾顏從後面推了夜未央一把,催促,“夜未央,走吧!”
藍翎羽一眨不眨地盯着夜未央,從夜未央那看似平靜卻極其複雜的目光,他洞悉了夜未央內心的糾結。不知道從哪裡拔來的小草,放進嘴裡嚼啊嚼,雙手背在身後,吊兒郎當的聲音傳來,“你雜念太多了,做事情太過目的性,根本就不是真心悔過!”
夜未央驀然擡頭直視藍翎羽,接收到藍翎羽睨來的漫不經心的目光。雖然看似漫不經心,然而卻迥迥銳利,一眼望進他心底最深處。夜未央赫然驚醒,他忽然懂得了洛霽楠曾經再三給他的暗示。
任何帶有目的性的悔過都不是真心悔過,因爲他不夠誠心,所以黑龍佩纔不願意原諒他嗎?
可是誠心……他應該怎樣誠心……他來這裡召喚這些亡靈,確實有所圖謀,他又怎麼可能做到心無旁物……
藍翎羽突然問:“傾顏,你原諒夜未央了嗎?”
“我?!”
突然扯到她身上,玉傾顏一臉驀名地瞪大眼睛,詫異地看着藍翎羽,不明所以。“我是否原諒夜未央,跟你有關係嗎?”
藍翎羽不答反問:“你可以原諒夜未央嗎?”
“我……”
玉傾顏歪着腦袋,很認真很認真地思考良久,一字一句認真回答:“不是不能夠!而是需要時間!”
“你爲什麼不肯原諒夜未央?”
玉傾顏忍不住翻白眼,這個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嘛,“如果夜未央曾經背叛你,害得你幾乎命喪黃泉,你會一句話不說就原諒他嗎?”
夜未央聞言,心情迅速灰沉下去。
傾顏說的不錯!如果有人膽敢背叛他,甚至害得他幾乎喪命,別說要他原諒那個人了,他鐵定會殺了那個人報這一劍之仇!
所以,他根本沒有資格要求玉傾顏原諒他!
藍翎羽說:“玄少鋒要殺夜未央,我們都不打算出手相助,你卻執意要救夜未央,不是嗎?”
“是!但是……”
那僅僅是因爲,她不能夠容忍夜未央死在自己面前!她不能夠容忍夜未央死在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手上!
“傾顏,你還想自欺欺人多久?”
自欺欺人……
“月究竟爲什麼要跟夜未央訂下這樣無聊的賭局,你難道真的不懂得嗎?”
“什麼……”
“月這樣做根本就是在爲你找臺階下,你真的體會不到他的良苦用心嗎?”
玉傾顏驚愕,不敢相信。
月跟夜未央訂下的這個賭局竟然是爲了我……
“傾顏,你是七玉薔薇認定的主人,如果你無法原諒夜未央,那麼,黑龍佩的封印就不會解除,這支亡靈大軍也不會聽從夜未央的召喚。無論夜未央做再多的事情,那都是徒勞無功的!你自己看着辦吧!”
什麼?!這支亡靈大軍不聽從夜未央的召喚竟然是因爲我……
因爲我不肯原諒夜未央……
“爲什麼師傅明知道你身懷六甲,行動不便,仍然執意要你陪同夜未央前來,還要我做你的保鏢,你恐怕從來都沒有想過吧……”
霽楠……
可是,如果讓我就這樣原諒夜未央……
玉傾顏垂眸,陷入沉默之中。藍翎羽搖頭,他推了仍在發呆的夜未央一把,朗聲道:“走了走了走了!還傻呆在這裡幹嘛!回追風寨了!”
“回追風寨……”
夜未央錯愕,尚未來得及答應,便被藍翎羽硬拽着往外面走去。
夜未央轉身欲看玉傾顏,藍翎羽一掌拍上他的肩膀,催促他離開。他哥們兒地搭住夜未央的肩膀,說:“別瞧了!她會想通的!走了走了走了!這裡又悶又冷,還是早點回山寨喝酒吧!”
身後,玉傾顏靜靜呆站,就彷彿靈魂出殼般,她靜靜地站在那裡良久良久,直到隱約聽見石道里傳來藍翎羽的喊聲,“喂——傾顏,你在哪裡——走了——走了——”她才猛然驚醒,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抖擻精神,沿着來時的路走去。
……
回到追風寨,迎接她的是綠君柳和鳳喻離火熱的懷抱。相互問安之後,玉傾顏向他們訴說了在地宮裡發生的事情。在談到始終無法解除黑龍佩的封印召喚修羅十八騎的亡靈後,所有人都沉默了。
“藍翎羽說,黑龍佩的封印之所以不肯解除,是因爲我始終不願意原諒夜未央。”
說這話時,玉傾顏的眼尾餘光忍不住飄向此刻正躺在院子裡的大榕樹上翹着二郎腿悠哉遊哉地吹風的藍翎羽。
綠君柳冷哼,嗤嘲道:“像夜未央這種反口覆舌的小人,召喚不到亡靈之軍就不用召喚了!若是他成功召喚到亡靈之軍後,反過來幫助鳳無殤對付我們,那可如何是好!”
裴葉凱同意綠君柳的觀點,他也認爲,夜未央不值得信任。
鳳喻離不語,目光投向一直捧杯靜靜品茶的白曉月。白曉月輕輕吹着水面飄浮的茶葉沫子,神色淡淡,似乎根本就沒有聽見他們的討論。
玉傾顏閃亮閃亮的目光投向白曉月,滿懷期待地問:“月,你不打算說些什麼嗎?”
“說些什麼?”
白曉月緩緩重複着這四個字,端起茶杯輕輕呷了口,放下,蓋上蓋子,放在茶几上,擡頭直視玉傾顏,淡笑着問,“你希望我說什麼?”
“咦!”
玉傾顏被白曉月問得啞口無言。她抓抓頭髮,一臉抑鬱。的確,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希望白曉月說些什麼。
“月呀,你是不是也覺得這支亡靈之軍沒有比有更好?”
“哦?爲什麼這樣問?”
玉傾顏理所當然地回答:“因爲這支亡靈大軍的主人是夜未央呀!如果沒有這支亡靈大軍,那麼我們就不用擔心夜未央背叛……”
白曉月淡笑回答,“既然從一開始你就認定了夜未央會背叛,那麼說其他話還有意義嗎?”
玉傾顏被白曉月堵得啞口無言,她立刻就明白了問題的癥結所在。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是啊!她從一開始就認定了夜未央會背叛他們,所以,無論夜未央說任何話,做再多的事情,她都視而不見,一心認定了這些都是夜未央爲了討好他們爲了欺騙他們而耍的手段!因爲猜疑,沒有了信任!從一開始,她就把夜未央劃入敵人的範疇!她根本從來不曾信任過他!
所以,無論夜未央如何努力,他都無法解開黑龍佩的封印!因爲,不想讓黑龍佩解開封印的那個人根本就是她自己!
所以,難怪,藍翎羽說所有問題的癥結都出在她身上!
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可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也是因爲受到的傷害太多,所以纔會害怕……
“傾顏,我只問你一句話!”
白曉月目光清亮朝玉傾顏看來,瞳眸中流露出睿智的光芒,“如果十年後的今天,你再次回想起今天的事情,你是否會後悔從來都不曾再給他一次機會再次信任他?”
玉傾顏如遭電擊,驀然瞪大眼睛,張口結舌,啞然無聲。
如果十年後的今天,她再次回想起今天的事情,她是否會後悔從來都不曾再給他一次機會重新再信任他一次?!
她好像……明白了……
“月!”
綠君柳張口打斷了白曉月的話,他板起臉孔生氣地質問:“你爲什麼要說服傾顏原諒夜未央?!難道你就不怕夜未央再次背叛我們?!”
裴葉凱也和綠君柳抱有同樣看法,“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當背叛成爲一種習慣,他就會不斷地背叛我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能夠信任!”
“第一次,算不上背叛,他只是被鳳無殤利用了,做了鳳無殤的替罪羔羊;至於第二次,……”
白曉月沉默,沒有再說下去。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他心裡明明白白,第二次的背叛,是因爲夜未央想要獨佔玉傾顏……
而今……
而今,夜未央只想求得玉傾顏的原諒,一心想彌補自己曾經犯下的罪孽,所以,夜未央絕對不會再次背叛他們!
不過這些話,他並沒有說出來!
因爲有些話多說無益,需要他們自己用心去體會,去感受!
如果夜未央最終無法撼動綠君柳和裴葉凱那堅如頑石的心臟,那麼,就只能夠證明,夜未央還不夠誠心,他還不夠努力,他不配留在玉傾顏身邊!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也沒有什麼好可惜的!每個人的路途和命運都由他們自己把握和爭取,夜未央能否重新贏回玉傾顏的信任,解開黑龍佩的封印,召喚亡靈大軍,一切,就都看他自己了!
……
明月西斜。
夜涼如水。
高高的屋頂上,幾壇封泥完好的酒靜靜地躺在那裡。
“一起。”
當夜未央肅冷的黑色身影落在屋頂房檐上,躺在酒罈子堆裡的藍翎羽懶懶遞上一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