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沈衝用力把撕成兩半的雜誌摔在會議桌上,冷着聲音問道:“這個專題,是誰做的?”
一個五六十歲的禿頭老外無視沈衝的憤怒,他抽着菸斗,很酷的擡了一下右手食指,然後用英國人特有的傲慢語氣說道:“沈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沈衝冷笑,咬着牙說道:“你被解僱了,現在就滾”
那個男人一愣,他放下菸斗,帶着明顯的不屑,說道:“沈先生,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知道你是豬。”沈衝毫無風度的罵了一句,然後對坐在門口做會議記錄的秋絲雨說道:“叫保安過來,十分鐘之內,他還不走,讓保安用棍子趕他走。”
“沈先生,你不能解僱他,他是我們雜誌社的主筆。”坐在沈衝下手的《亞州週刊》聯合創始人,喬治幫腔說道:“他如果被解僱了,下一期的雜誌就無法按期出版了。”
“下一期?沒有下一期了”沈衝雙手按着桌子,大聲說道:“從現在開始,《亞州週刊》停刊
會議室裡十幾個編輯面面相覷,那個一臉傲慢的老男人,也愕然的放下手中的菸斗。
“沈先生,你不能這麼做。”喬治激動的也了站起來,大叫道:“爲什麼?”
“爲什麼?你跟我說爲什麼?”沈衝擡頭,用要殺人的眼光看着他,說道:“收購之前,協議上清清楚楚的寫着,任何有關香港臺灣和內地的新聞內容,都必須要我審閱簽字之後,才能發行。”
他隨手抓起散落在桌子上的一張雜誌紙,嘩嘩嘩的抖動着,用更大的聲音說道:“這五篇狗屎一樣的文章,發行之前,你拿給我看了沒有?有沒有?”
“沈先生,這是意外。”喬治聲音小了半截,他辯解道:“當時找不到你,雜誌印刷時間即將截止,所以我臨時做了決定。”
“是嗎?”沈衝呵呵冷笑,說道:“秋絲雨,你過來,把我的日程表念一念,看看雜誌發行前三天,我都在於什麼。”
秋絲雨立刻上前兩步,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表單,照本宣科的唸了一遍,然後總結道:“月ll日,日,13日三天,沈總早上七點上班,晚上8點下班,除了號下午去打了兩個小時的高爾夫球之外,其餘時間,一直在灣仔的辦公室正常上班。”
“號下午有沒有人送稿子去辦公室?”
“沒有。”秋絲雨收起表單,換了一個本子,說道:“日下午,一共有七個電話,兩個訪客,均有登記。”
“喬治先生。”沈衝毫不客氣的嘲諷道:“我是隱形人嗎?還是送稿件的是瞎子?”
“這個,可能是工作失誤,忘記把稿子送過去了。”一個東方面孔的編輯給喬治找臺階,說道:“畢竟雜誌剛剛交易完成,很多程序都還沒交接好,失誤是難免的。”
“失誤?是故意不送的吧”沈衝坐了下來,用手指彈了彈手中的紙,說道:“你們心知肚明,這種狗屎文章,送過來肯定會被我砍,所以搞先斬後奏,直接發行,是吧?”
“沈先生,這份專題,我不覺得有什麼質量問題。”喬治也跟着坐了下來,說道:“請你尊重我們的工作。”
“尊重你們的工作?”沈衝帶着諷刺的笑容,說道:“那誰來尊重我的智商?誰來尊重我的金錢
他猛的一拍桌子,又站了起來,說道:“來,來,把原始採訪記錄拿出來,告訴我,許信良,施明德,呂秀連這些人裡,哪一個說他們是受內地指使故意搞暴亂的?哪一個說他們是接受內地資助的?通篇的相關人士,匿名人士,消息靈通人士,糊弄鬼呢?”
“《亞州週刊》好大的名氣,在座的各位號稱媒體精英,我看全是浪得虛名你們是怎麼做雜誌的?《美麗島》搞了這麼大的事,還是我去參加金馬獎發現的,我讓你們提前去臺灣做採訪,做專題,結果做來做去,弄出來這麼個狗屁玩意,還好意思跟我說尊重你們的工作?”
“還有你,就是你,你這個主筆,怎麼還不滾?”沈衝越說越氣,他指着菸斗男,叫道:“搞這種毫無職業水平的文章出來,和在牛奶裡注射氰化鉀沒什麼兩樣,這是故意搞商業破壞,你不僅被解僱了,還等着法庭的傳票吧”
沈衝狂風暴雨般的咆哮,讓辦公室裡的十幾位編輯噤若寒蟬,創始人兼總編的喬治也不敢再說話
等菸斗男狼狽不堪的離開之後,沈衝才重新坐下來,心情稍稍平復了下來。
1979年月10日,臺灣《美麗島》雜誌社以國民黨黨外人士爲核心,組織羣衆進行示威遊行,其間發生暴力衝突,最後以政府派軍警全面鎮壓收場,這是自1947年“二二八事件”後,臺灣規模最大的一場官民衝突,史稱“美麗島事件”。
“美麗島事件”在社會在政治上社會上文化上都產生劇烈影響,是臺灣從封閉走向開放的一次歷史大事,是國民黨在臺灣一黨獨大局面瓦解的開端,也是蔣家王朝開始崩塌的,如陳水編,呂秀連,陳菊等民進黨成員,都是從這次事件裡撈取了第一桶政治資本。
如此大事,沈衝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關注,他匆匆忙忙的收購《亞州週刊》,主要是爲了能趕上這件事,因此去參加金馬獎頒獎典禮的時候,就刻意打聽有關《美麗島》的消息。
《美麗島》是以楊祖的同名歌曲命名的,是國民黨外人士的大本營,9月創刊,等到ll月份的時候,發行量已經超過8萬份,在臺灣影響力非常大。
月10日是國際人權日,《美麗島》雜誌社打算舉行集會活動,在ll月底,以“慶祝世界人權日四十一週年”爲名義,提前向政府遞交了遊行演講活動申請書,一切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只不過沈衝是穿越黨,知道有大事發生,所以金馬獎頒獎典禮結束,回到香港後,立刻安排《亞州週刊》的記者去臺灣做採訪,提前下手做準備,打算從中渾水摸魚。
“美麗島事件”的當事人,很多日後都成了臺灣政壇的大人物,沈衝這麼做,除了爲日後佈局之外,還別有心思——這些人中,有的是統派,有的是獨派,趁着他們還不成氣候,利用穿越者的優勢,扶持統派,毆打獨派,豈不是很爽?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沈衝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正如汪洋所說的,他太年輕,資歷太淺,很多人不拿他當回事。
買回來的東西,就是不靠譜,《亞州週刊》在“美麗島事件”爆發後的第一期裡,瞞着他炮製了一個專題,一方面指責內地煽風點火,把遊行示威變成暴力衝突,另一方面,又大肆報道參與遊行的民衆是暴徒……
見過坑爹的,但從沒見過這麼坑爹的,所以沈衝非常憤怒。
不僅是憤怒,還有一種焦灼煩悶的情緒堵在心頭。
這種顛倒是非的專題報道,對沈衝來說,殺傷力並不大,臺灣那邊,“美麗島事件”的餘波,還要持續很久,有的是機會去折騰,而內地,他只要拿出誠意去解釋,問題也不大。
問題的關鍵在於,這是沈衝穿越之後,第一次感覺到局勢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巨大的失落感和危機感,讓他焦躁不安。
財富累積的太快,社會資源和人脈資源又積累的太慢,彷彿一隻巨大的風箏,看似美輪美奐,卻沒有根基,一把剪刀,就能讓他摔的很慘。
比如這次,《亞州週刊》是亞洲最頂級的新聞雜誌,即使沈衝不收購,過不了幾年,也會被《時代》集團收購,如此優秀的媒體,它的主筆,會炮製出來質量如此低劣而且偏向明顯的專題嗎?
背後必然有人指使……
只不過沈衝無法去追究,很明顯,背後的指使人,要麼是臺灣政府,要麼是香港政府。
臺灣政府還好說,沈衝可以毫不猶豫的和他們決裂,雜誌分社和電影分公司,都不是什麼大投資,丟了也不可惜,臺灣的電影市場,對別人來說很重要,對他來說,毛毛雨而已,只要臺灣電影人能來香港拍戲,他就高枕無憂。
要是香港政府在後面搞鬼,就一團亂麻了。
現在中英談判還沒開始,英國對香港還抱有很大的幻想,沈衝越出名,資產越多,港府就越不希望他和內地牽扯太深,故意從中使壞搞離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收購《亞州週刊》的時候,開過一次新聞發佈會,很多人都知道這本雜誌是他旗下的資產,在上面發表攻擊內地的文章,最適合用來離間。
香港是根基所在,丟不得,也離不開,這件事要是牽涉到香港政府,就必須得小心應對,要是不退讓,日後發展肯定處處受制,要是退讓了,一來自己的民族感情接受不了,二來內地也不好交代。
這是個超級大麻煩……而且沈衝暫時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所以他情緒失控,不足爲奇。
沈衝表情放鬆了下來之後,喬治試探着問道:“沈先生,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沈衝沒好氣的說道:“追回所有雜誌銷燬,雙倍賠償讀者損失,小雨,告訴朱家鼎,把香港幾個大報明天的頭版都給我買下來,我要登廣告公開道歉”
“沈先生,這麼做,我們雜誌損失很大的。”
“你知道就好”沈衝雙手交叉,盯着他說道:“喬治先生,你是雜誌的創始人,我給你個面子,這次的事,就不追究了,要是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我就告你商業欺詐,你要賠償一切損失。”
“還有你們,都記好了,我不是政府,我是你們的老闆,是你們的金主,所以都記好了,別在我面前拿無冕之王的架子,也別跟我說什麼新聞自由。”沈衝站起來,環視了一圈,說道:“發工資的時候,你們會驗驗是不是假鈔,所以稿子寫好之後,我也要驗一驗合不合我的口味,不同意的,趁早走人”
說完之後,沈衝隨手指着剛纔給喬治解圍的那個東方面孔,說道:“我現在任命你爲新的主筆,下一期的雜誌,由你來搞,你行不行?”
天上掉餡餅,那人又驚又喜,立刻站起來,點頭說道:“沈先生放心,我一定好好做的。”
“喬治先生,銷燬雜誌和善後的事情,你去負責。”沈衝整了整衣服,說道:“至於道歉的事情,我親自負責。小雨,走吧,我們去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