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責的苦澀在心中蔓延，封小於心情不安地看着處在惶恐狀態中的小珠子，抿了抿脣，還是給顧七七打電話，讓她來幫忙帶走孩子。
可小珠子也擔心爸爸，紅紅的眼眶跟小兔子似的，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
“嫂子。”
“嗯？”
姑嫂兩人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表情凝重。
“你罵我吧！”
“爲什麼？”
“是我害了他！”
“……”顧七七伸手，抱抱她！
愛情路上，又有誰對誰錯呢？
她吃醋，只能說明她深愛着季凡。再說肇事者不是她，顧七七又怎麼忍心責備？
“會好起來的！別擔心。”
“真的嗎？”
“別忘了這裡有全國最好的醫生！這只是一場小車禍而已，再不濟，我們到國外去！小於，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能難倒你和季凡的，對不對？”
“嗯。”能難倒他們的，是他們的心魔。
……
那一天一夜裡，季凡也夢見了許多，想了許多。
半睡半醒時，聽到了小護士無意間的談話：“封小姐太委屈了！你看看人家，有錢有勢有顏值，隨隨便便都能找到個愛她的男人。結果卻被人放了那麼多年的鴿子還癡心不改，我看了都心疼。”
“就是！你說要是他真的起不來了怎麼辦？那麼一大朵富貴花，難道就這樣毀了？”
“要不然呢？不過說起來這季凡也挺倒黴的，受個傷，除了封小姐，身邊再沒個人來照顧他了！這有錢啊，也不是萬能的！”
“封太太不是也來過嗎？”
“你也知道她叫封太太啊，來了又能怎麼樣？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傻瓜纔會揪着別人的老婆不放！”
……
啓明星劃過天空，留下一室的孤寂。
季凡的耳邊充滿了各種嘲笑的聲音，他們像魔鬼，一聲聲，淒厲而尖銳地割裂着他那殘破不堪的心！
他覺得自己就像被浪打着的海上小船，盤旋着，漂泊着……
突然一聲開門的輕響，將他從無助的黑夜裡拯救了出來。
封小於開了燈，安靜地走到牀頭前，給他掖掖被子，查看額頭上的體溫。
季凡緊閉着雙眼。
那一刻，他竟然沒有勇氣睜開雙眼來看看她。
“對不起……”女孩的聲音低低的，帶着濃重的鼻音。
季凡腦補着她因爲擔心他而哭泣的畫面，心一揪，下意識就想坐起來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
可是，他不能……
在突然意識到雙腿動彈不得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如墜漫無邊際的黑獄中，慌亂，害怕……
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卑賤，卑賤得，連擁抱她的資格都沒有了！
“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女人的聲音柔柔地從他的頭頂上方傳來，她似乎又在默默流淚了，因爲他好一會兒都沒有聽到她的聲音，隱約傳來的，是用力剋制着的吸鼻子！
他狠着心，強迫自己不要“醒”過來。
然後，在久久之後，趁着女人趴在牀沿上睡着時，他掙扎着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
封小於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
一個個似真似假的夢在她的腦海裡如電影般播放着，她的心好似被放飛在高空中的風箏，既掙扎着想要自由，又害怕自由後的沒安全感！
一整晚，不知怎的，意識忽近忽遠！
難道是生病了？
不，她可不能在這個時候生病，她還得照顧季凡的啊！
再用力地掙扎，幾乎是用上了她的洪荒之力，這才勉強將自己從昏沉的泥沼中拔了出來。
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往病牀上看去，一心祈禱着能見到他安好的模樣，誰知，當他擡眸看去時，只見得病牀上整整齊齊地疊着被子，枕頭套已經被拿去換洗了。
“人呢？”
她心跳加速地問一旁的保潔員阿姨，阿姨正想拿牀單呢，見封小於醒了，正好，也就不客氣地直接過來收拾了。
一邊忙碌着，一邊回答：“轉院了。”
“轉院？怎麼可能，他傷勢那麼嚴重……”
“是病人執意要求的啊，哦，對了，他們可能還沒走遠……”
保潔阿姨的話還沒有說完呢，突然女人瘋了一般奔跑了出去。
從這vip住院部到樓下出口有兩條通道，她跑到電梯前按了按，又嫌棄電梯速度太慢，轉而向着樓梯安全出口跑去。
噔噔噔！
腳上跟裝了風火輪似的，她發了瘋地往樓下跑。但，還是慢了！
在她氣喘兮兮地跑到醫院門口時，正好見到了被助理推着上車的某人。
“季凡！！”她大喊。
季凡回過頭來了。
沉默的目光，明明什麼話語都沒有說，可她卻敏感地讀懂了他眸底深處的訣別。
“爲什麼？”她喃喃地問，問不來他的答案。
因爲，車子已經發動了，載着那個眸光復雜的男人，漸漸遠去！
“你要去哪兒？”
她回過神來時，車子已經開出了老遠。
季凡在助手的攙扶着扭過頭來，透過潔白如洗的玻璃，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個沒命奔跑追來的女人。
她很慌，他知道！
可他們說他的腿可能廢了……辜負了她這麼多年的他，又怎麼可以再連累她呢？
“小於，給我點時間！”他吶吶地啓動蒼白的薄脣，說出來的話語，只有自己聽得到！
……
一年後。
午後的陽光灑落在光潔的落地窗上，封小於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驕陽，看着驕陽下一張張熱火朝天的笑臉。
隊裡的小張就要和相處多年的男朋友結婚了呢！在這普天同慶的日子裡，她卻得了一種只有自己知道的心病！
那個該死的季凡，他居然給她消失了整整一年！
這一年裡，無論她怎麼發動老哥的力量去找人，那傢伙就是躲得嚴嚴實實的。如果不是每年的節日裡都能收到他從不知名的地方寄來禮物和明信片，她差點就要懷疑那幾個月的相處是出於她的幻覺了！
小珠子很想念爸爸！
她，也很想他！
不知道他的雙腿現在怎麼樣了……
“小於姐，走啦，我們鬧洞房去！”
一個憨笑着的小夥子跑到她的辦公室門口來叫她，興高采烈的臉上洋溢着對幸福的憧憬。
封小於搖搖頭：“你們去吧！”
“哎，一起呀小於姐！你看上次曉通的訂婚你沒參加，他都鬱悶了好久呢！走吧，讓小張高興高興也好啊是不是？他平時最崇拜你了，你可不能讓他失望！”
封小於拗不過他，被他半拖拉着從窗臺前站了起來。
“好好好！”她無奈地嘆氣。
跟着他走了幾步，突然見得人家低頭看了一眼她一身灰塵還來不及換的衣服，“等等，小於姐，你這一身好像……”
“我換件衣服吧！”
“行，我在樓下等你，你快點兒啊！”
封小於看着人家樂呵呵地跑下樓去，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怎麼隊裡一向最沉穩的小夥子今天也火急火燎的呢？
工作室裡有一個簡單的衣櫃，只放了封小於的工作服和一套牛仔裝。雖然在人家的婚禮上穿牛仔裝有點兒耍酷的嫌疑，但封小於已經習慣了。
就如同隊裡的人給她的最新評價一般：酷！冷！都不像個女人了！
她看看鏡子裡帥氣而獨立的自己，整整衣領，下了樓。
因爲心不在焉的，所以也沒有注意到原本還挺熱鬧的樓下在突然之間變得鴉雀無聲了。
一路向着小張的婚禮現場走去，見得，早上就開始着手佈置的大紅喜臺，現在還是一塵不染的。
她有點兒奇怪：隊裡的保潔工作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神速了？新人才剛剛轉移了陣地，他們居然就收拾好了！
深呼吸，她想着，既然來了，那就到人家的洞房前去看看吧。
轉身，忽然音樂響起。
突如其來的喜慶樂聲把她嚇了一大跳，她張口正要罵是哪個淘氣鬼在搗蛋呢，目光不其然撞上一雙熟悉而熾烈的眼眸！
他深情而含笑地看着她，金黃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映照得那張迷人的笑臉很不真實。
“季、季凡？”
她有點兒懷疑自己的眼睛。
懷疑是不是因爲她太想念他了，所以纔會出現了這樣類似童話般不真實的幻覺！
幻覺裡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帥氣而隆重的白色西裝。修長而穩健的步伐中，一手牽着小珠子，一手抱着滿簇燦爛的紅玫瑰向她緩緩走來。
她的世界隨着幻變的陽光瞬間成了空白。
迴盪在她耳邊的，只有他低沉而堅定的聲音：“小於，我回來了！你還要我嗎？”
她愣愣地，看着他忘了言語。
好一會兒，纔在險些窒息的心跳中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愛我嗎？”
很傻的問題！在之前無數次挫敗的答案中，她還是學不會聰明。
所以，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人家好不容易回來，又爲什麼要問這麼煞風景的問題呢？
其實這一年裡，她想清楚了：只要他還願意回來，願意留在他們母女倆身邊，那麼，她可以不要愛情！
是的，只要他好好的，她可以學着不去吃醋，不去計較。
然而，男人突然單膝跪在了她的面前，高舉的大鑽戒下，他鄭重告白：“我想，我已經愛上你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封小於不知不覺地住進了我的心裡。開始的時候，份量或許不是最重的，但經過時間的沉澱，你的影子不知不覺地填滿了我的整個世界。小於，我已經愛上你了！這個發現可能有點遲，但請你原諒我的坦誠！現在的我只想和你過一輩子。嫁給我，讓我們早該完整的家庭圓滿起來，好不好？”
“……”封小於紅了眼眶。
他說什麼？他愛她？
這句渴望了多年的告白啊！比天籟還動聽！她有點兒不確定，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答應他！答應他！！”不知何時從角落裡冒出來的同事們，他們久久等不到封小於的點頭，不由得開始慫恿了起來！
小張的新娘更是直接將手捧花送到了她的手中：“小於姐，你一定要幸福！”
“媽咪！爸爸回來了！”
封小於看着眼前一張張熱切的臉，祝福的眼。原來，他們之前還鬼鬼祟祟地瞞了她這麼一件事情啊！真是可惡又可愛！
季凡，他可知道，她的心其實早就對他投降了？
點頭！她抿着脣瓣一臉的嬌羞！
爆竹聲起，紅紅火火，幸福而美滿的一天！
當顧七七躺在懷裡收到封小於要和季凡結婚的好消息時，李念也發來賀電：“老大，我當爸爸啦！小躍給我生了個大胖小子，七斤八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