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衝很快見到了更多的老鼠，它們背上都長着蘑菇，赤、橙、黃、綠、青、藍、紫。司馬衝隱隱覺得不妙，他立刻掉頭往回走。還是老鼠，數之不盡的老鼠。它們揹着繽紛的色彩，時而出現，時而消失。司馬衝迷路了。不，他被困住了，洞穴通道始終只有一條，他不可能走到別的通道去。有什麼東西在作怪。
“砰！砰！砰！”司馬衝揮拳轟散了一羣鬼魂。但是這一次被打散的鬼魂居然重新在司馬衝面前凝結成型，同時悠悠地開口道：“又多了一個……又多了一個……”司馬衝陰沉着臉，揮起拳頭再次將他們一一打散。但是沒有用。散去的鬼魂很快又聚集。
司馬衝盤膝坐下。無數鬼魂在他身邊盤繞。有的甚至從他的身體穿過。他對此不管不問，專心開始思索怎麼才能從這鬼地方出去。但是想了半天他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如果是有人想對付他爲什麼不出手，難道想讓他困死餓死？唯一可以商量的金眼雕又睡得死沉。
司馬衝看着周圍的鬼魂開口道：“你們是怎麼死的？”
“又多了一個……又多了一個……”
司馬衝又道：“你們的老大是誰？”
“又多了一個……又多了一個……”
司馬衝目光一沉，突然揮起拳頭，狠狠一拳砸向地面。碎石四濺。“砰！砰！砰！”一拳接着一拳，司馬衝兩隻拳頭掄得像風車一般。地面很快出現了一個大坑，越來越深。突然，喀嚓喀嚓之聲不絕於耳，司馬衝腳下的石頭出現了數道裂縫。司馬衝目光一閃，雙拳更快。順着裂縫砸下去。
“轟隆！”司馬衝一拳竟然砸穿了地面，地面之下還有一個廣闊的空間，無數碎石和他一起墜落了下去。砰！司馬沖人穩穩地站在了地上，地面被他踏碎了一大片。他剛纔竟然從十幾丈高的地方掉落下來。司馬衝舉目四望。這是一個廣大的橢圓形的洞穴，幾乎一眼望不邊。洞頂上有一個小洞，上面正是他剛纔呆的通道。
洞穴的地面和四周長滿了鮮豔的蘑菇，這些蘑菇自動地發出熒光，把洞穴照映得亮如白晝。而在一大堆蘑菇中間有一朵超大蘑菇，幾乎如同一座小山。蘑菇頂上坐着一奇怪的人，這人一身灰袍，矮小的身子，一張老鼠臉，尖尖的嘴，小小的眼睛，長長的八字鬍。他的面前有一支長長的隊伍，隊伍的成員全是老鼠，這些老鼠安安靜靜，首尾相接。
此時怪人正抓起身前一隻老鼠，用一支畫筆在老鼠背上塗畫。很快，一朵白底紅斑點的蘑菇出現在了這老鼠的背上。怪人畫完立刻將老鼠一拋，老鼠在離開他的手之後，背上的蘑菇立刻從畫圖變成了實物。
司馬衝目瞪口呆。眼前的情形實在讓他不知道作何表示。應該說是神蹟、還是荒誕？這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太多了。老鼠，蘑菇，洞穴，神奇的畫筆，神奇的畫師。自己來到這，本身就是一件奇蹟。這裡每一件事情都透着荒誕怪異。
“你是怎麼想到我在地下的？”一個柔柔的聲音到。聲音很柔，聲線中性，聽不出男女。
司馬衝下意識倒退了一步纔開口答道：“我猜的。”
“你怎麼猜的？”這個柔柔的聲音又道。
司馬衝道：“我看到老鼠往地下鑽。我猜下面應該有出路。”
怪人停了筆，擡頭看着司馬衝笑道：“這麼說，你相信老鼠？”他一擡頭，就可以看到他竟然有四隻眼睛，在眉毛上面還有兩隻細長的眼睛，眼睛又黑又亮，只能看到瞳孔，看不到眼白。
司馬衝想了想道：“是。”
怪人笑了：“你殺了我朋友，我本該殺了你。但是你相信老鼠，又找了這裡，我就饒你一命好了。”
司馬衝道：“那我怎麼出去？”
這怪人笑道：“你怎麼進來，就怎麼出去。這還用問我麼？”
司馬衝立刻閉嘴，他四下望了望，突然選定一個方向走了過去。這怪人畫的老鼠有一隻停在那裡。他跟着老鼠進來，自然要跟着老鼠出去。
怪人又笑了：“你是個有趣的人。這麼多年，你是第一個讓我覺得有趣的人。”
司馬衝本來不想再搭腔，他卻有些不敢，只好道：“有趣的人很多，只要你走出去，很容易遇到。”
怪人搖頭道：“我不信。”
司馬衝不說話了。他不知道怎麼接這話茬了。
怪人沉默了一陣突然又道：“你若想出去，還要答應我一件事。”
司馬衝道：“你說。”
怪人道：“你答應我，山河社稷圖永遠不要封印老鼠。”
司馬衝一驚。他怎麼知道山河社稷圖？就是改造他身體的魔族都沒發現。沉吟了一下司馬衝道：“因爲老鼠是你朋友？”
怪人點頭道：“因爲老鼠是我朋友。”
司馬衝想了想道：“若是你的朋友來找我的麻煩，我怎麼辦？”
怪人一聽，點點頭道：“有理。這樣吧，我告訴所有朋友，不要與你
做對。如果還有朋友和你作對，你怎麼對他我都不管了。”
司馬衝鬆了口氣道：“我答應了。山河社稷圖永遠不封印老鼠。”
怪人笑了。他突然又道：“我喜歡你。所以，我還可以給你畫朵蘑菇。”
司馬衝一驚，連忙搖頭道：“我不喜歡蘑菇。”
怪人嘆了口氣道：“好吧。你不喜歡就算了。你走吧，走吧。別妨礙我畫蘑菇。”說完，不再理會司馬衝，重新坐下，抓起身前一隻老鼠畫了起來。
司馬衝跟着眼前的老鼠一路前行。眼前除了岩石就是蘑菇。完全沒有別的東西。司馬衝的背心已經完全溼透了。他恨不得把眼前那隻老鼠提溜起來飛奔。但是他不敢，身後那怪人也不知道有沒有在看，他不敢做太出格的事。
奔出了數裡地後，眼前的老鼠已經累得爬不動了，司馬衝也只好停下等它喘息。什麼山河社稷圖，什麼蘑菇。司馬衝心中苦笑。自己以後出門一定要先看黃曆。哪知道在前面喘息的老鼠突然開口說人話了，把司馬衝嚇了一跳，只聽那老鼠道：“喂，人類，有沒有吃的？我餓得跑不動了。”
司馬衝怔了一會才道：“肉乾你吃不吃？”他今天遇見的怪事夠多了，也不差再多一件。
老鼠側頭想了想道：“什麼肉的幹？”
司馬衝道：“鹿肉。”
老鼠兩眼放光道：“鹿肉好啊，拿出來，拿出來！”
司馬衝把手伸入儲物袋，取出了一把肉乾，丟了幾根給那老鼠.老鼠立刻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司馬衝自己也吃了些，還從儲物袋取出酒囊喝了幾口酒。老鼠這時候已經把那幾根肉乾吃完了，它滿意地點點頭道：“人類，看在肉乾的份上，我給你一個忠告。”
司馬衝道：“哦？”
老鼠道：“你別在這裡說大人的壞話，連想都不要想。大人可以聽到哦。”說着，一轉頭，再次朝前竄去。
司馬衝當然明白老鼠說的大人是誰。但是它不提還好，一提起來，司馬衝總忍不住去想那個怪人，他究竟是什麼？他爲什麼會有四隻眼睛？他爲什麼要在這裡畫蘑菇？他……司馬衝搖頭強將想法壓下，將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眼前不遠處多了一條河。河水綠油油的，還不時冒出綠色的水霧。
老鼠道：“我只能帶你到這拉。你只要順流而下，就能回去了。”說完，不等司馬衝再問，身子就地一滾，消失不見。司馬衝看了看這怪異的河水，心道，順流而下？沿河岸走也一樣吧？只是才沿河走了一段司馬衝就鬱悶的發現，前面已經沒有河岸了，河水兩岸都是黑色的懸崖峭壁，峭壁光滑無比。
司馬衝無奈地嘆了口氣，取出一把劍縱身跳了上去。他本來不打算御氣飛行，因爲會消耗法力。如今看來是避免不了了。哪知道才飛出幾尺，一到河水上空青鋼劍立刻朝下一墜，失去了懸空的能力。司馬衝大驚，連忙腳下一點凌空一個翻身重新落回了岸上。那把青鋼劍已經掉落到河水裡，瞬間變形融化，最後消失不見。
司馬衝倒抽一口涼氣，這是什麼水？他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朝河裡扔去，石頭更加不濟，才一接觸到河水，還沒落下去，就撲地一聲憑空消失了。司馬衝徹底無語了，好霸道。這般搞法，他要怎麼才能回去？難道要回頭去找那怪人？
就在司馬衝一籌莫展的時候，一葉扁舟突然從眼前搖過。司馬衝一見大喜，立刻大聲道：“船家慢走！渡我一渡！”
艄公聽到了喊聲，將長竹竿一點，定住了小舟轉過頭來。只見這艄公頭帶大斗笠，一臉白毛，聳拉着兩隻耳朵，長得人模狗樣。他看了看司馬衝道：“哦？你要上船？可有船資？”
司馬衝道：“船資幾何？”這分明是妖物，不過司馬衝如今也顧不得。
艄公上下打量了司馬衝幾眼道：“一隻耳朵，半邊胸膛。”他說得平平淡淡，彷彿就是在說，‘銅錢一吊’一般。
司馬衝沉默。
艄公卻不等他，拔起竹篙就要離去。
司馬衝連忙道：“不如換些物品如何？”
艄公再次停下小舟道：“金楠木一斤，烏鱗木一斤，黃粱夢半斤也可。”
司馬衝搖頭道：“沒有，再換。”
艄公又道：“那，天青石，鳳凰膽，仙靈茱可有？”
司馬衝心中一動。仙靈茱？他覺得自己好像聽過這名字，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於是只好再搖頭道：“還是沒有，再換。”
艄公笑了：“你這客人好不知趣，什麼都沒有，卻想坐船！”
司馬衝突然也笑了：“你這艄公，什麼客人都沒有，卻在擺渡。”
艄公不笑了。他看着司馬衝道：“你要坐船可以。不過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司馬衝一聽，突然領悟道：“山河社稷圖？”
艄公點點頭道：“山河社稷圖。”
司馬衝道：“你是想叫我不要封印什麼？”
艄公
搖頭道：“不是，我是想說，日後你見了那金鵬王，將他封印到你畫圖中。”
司馬衝想也不想就搖頭道：“不行。”
艄公愣住了，過了好一會才眨了眨眼道：“爲什麼？”
司馬衝道：“施恩可以不求報，報怨難免有禍根。我還是回去求人，等他把我送回去罷。”說着，轉身便要走。
艄公連忙叫住司馬衝道：“你回來！你回來！有商量！”
司馬衝轉過頭道：“哦？”
艄公沉吟道：“那你答應我，不要去救金鵬王。”
司馬衝心中更奇怪。這金鵬王到底是誰，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這古怪的艄公拐彎抹角地說，肯定有問題。想到這，司馬衝又搖頭道：“不行。”
艄公奇道：“爲什麼？”
司馬衝道：“我只是覺得可疑。”
艄公笑了，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司馬衝一言不發地看着。艄公笑了好半天，才止住了笑聲對司馬衝道：“你上船吧。我渡你出去。”
司馬衝沒有動。
艄公道：“怎麼，你不想走了？”
司馬衝搖頭。
艄公明白了司馬衝的意思，蒼涼地嘆息一聲道：“我在此地等你，就是想得到你的承諾。但是你既然不肯答應。我又何必強求。”
司馬衝問道：“你在這等我？”
艄公點頭道：“不錯。等了一千三百一十二年八個月零七天。”
司馬衝道：“既然你等了這麼久，爲何不提別的要求？”
艄公搖頭道：“別的要求？我又有什麼可求的呢？你放心上船。我不會害你。大人也不會眼睜睜看我害你。”
司馬衝一聽‘大人’二字，立刻心動了。那艄公已經將船搖了過來。司馬衝一縱身跳上了船道：“不如我日後尋些金楠木、天青石、鳳凰膽給你。”
艄公已經開始搖船，他聽到司馬衝的話，突然神色一動道：“你若有此心，日後尋到這些物品，也不需齊全，有其中一兩樣不妨交給一個叫‘鈴鐺’的人。”
司馬衝點點頭道：“我記下了。只是‘鈴鐺’這名尋常得很，若是假名託姓，叫我給錯了，又當如何。”
艄公笑道：“你不會錯的。若真的錯了，那也是他造化一場。”說完，伸手抓住頭上的斗笠向下壓了壓，繼續搖船。司馬衝知道，他是不想再說下去了，當即閉嘴不言。
司馬衝盤膝坐在小小的船艙裡，這船一坐就是幾天，他已經看膩了兩岸黑色的岩石和綠油油的河水。突然，一股久違的天地靈氣讓他豁然睜開眼，他立刻走出船艙，清澈透明的河水，水裡是歡快的游魚，兩岸有了綠樹紅花，頭頂是藍天白雲，烈日當空。出來了！
司馬衝閉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過了好久才吐出來道：“多謝你。”他這話自然是對搖船的艄公說的。沒有迴應，也沒什麼搖船的聲音。司馬衝猛然睜開眼。他確實是在一葉扁舟上，但是哪裡還有搖船的艄公？扁舟在陽光下慢慢褪色，很快變成蒼白。司馬衝一愣，這蒼白的扁舟再變，木質的船體變成了紙紮船，河水慢慢滲入紙船，浸溼了司馬衝的腳。司馬衝縱身一躍，在紙船沉入水中之前躍到了岸上，那紙糊的小船打着轉，慢慢沉入了河底。
修者少夢。就算有，也多是警示。司馬衝不認爲自己在做夢。他的儲物袋裡還有那隻大老鼠的皮毛爪子。滿滿的酒囊確實少了幾口。而且，這一切如此真實。司馬衝看了看流水的方向。如果自己逆流而上，也許就能知道真相，不過司馬衝只是念頭閃了一下，立刻轉身離去。他不想知道答案。或者，他不願意知道。
“客人，你這東西不值錢。不信你拿到別的店去，看別人給的價錢怎麼樣。”一名夥計模樣的人搖頭道，他強讓自己別露出輕視和鄙夷，畢竟這客人是築基期的前輩。
司馬衝鬱悶無比，大老鼠的皮毛和爪子加起來才換了二十塊低階靈石。夥計看到司馬衝陰沉的臉，心中咯噔了一下又補充道：“恩，客人，我看你這妖獸材料很完整，不知道這老鼠妖獸的門牙呢？門牙就比這些皮毛爪子值錢了。”
司馬衝一愣，門牙？略一回想。哦，大老鼠的門牙被自己打斷了，當時沒撿。他只好搖頭道：“門牙被我打斷了，沒撿。”
夥計無語，這傻孩子。他想了想又道：“那肉呢？”
司馬衝道：“肉？”
夥計點頭道：“是啊！肉。這妖獸的肉也有靈氣，食樓都在收購。像鼠妖的肉味道就很不錯。比起大多不能入口的妖獸肉強多了。”
司馬衝又一愣，這他倒沒想過，只有又搖頭道：“肉啊。被我打成肉泥了。也沒要。”
噗哧。一聲輕笑從旁邊傳來，司馬衝轉過頭，就見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子連忙掩住了口。剛纔她實在忍不住了。她陪別人來這賣材料，夥計和司馬衝的對話她一直聽在耳裡。這傻蛋把值錢的東西都扔了，光把不值錢的帶了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