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瞳回頭一看，竟然看到小女孩也在抹着眼淚。
鄔瞳連忙把碗放在段安城手裡，看着小女孩，問道：“你怎麼了？阿姨說錯話了嗎？”
小女孩卻表情倔強的擦了擦眼淚，說道：“我經常在路上聽到別人的媽媽叫自己孩子叫寶寶的，我覺得阿姨您的女兒好幸福，可以有一個媽媽，而且阿姨您一看就很疼愛您的女兒吧。”
都是幾歲的孩子，鄔瞳彷彿看到了當年想要有一個家的自己。
“你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知道自己家在哪裡嗎？”鄔瞳問道，心裡卻酸楚的厲害。
小女孩搖了搖頭，說道：“阿姨，我一出生就在這裡了，他叫阿楠，他是上個月被送到這裡的。”
鄔瞳有些驚訝，“所以他不是你親生的弟弟是嗎？”
小女孩點了點頭，“阿楠很可憐，他的爸爸媽媽都不在了。”
鄔瞳聞言微愣，怪不得——這麼可愛的孩子怎麼會有父母捨得遺棄。
段安城開始喂着阿楠的飯，阿楠很乖，一口一口的吃着，鄔瞳就這樣蹲在旁邊看着。
只不過他們都不知道的是，他們的身後還站着一個人。
一碗飯吃完，鄔瞳欣慰的笑了笑，摸了摸阿楠的頭，誇讚道“阿楠真乖，阿姨等會兒去給你買很多很多好吃的。”
“可是姐姐，我們沒有錢。”
突然，鄔瞳只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她蹲的太久已經發軟的腿有些支撐不住她一下子站起來。
她扶着牆，看着已經三天不見卻恍若半輩子的人，“天凌——”
她覺得她聲音都沙啞了，嗓子疼的厲害，就像吞了一杯純烈的檸檬汁下去一般，好酸好疼。
段安城端着碗站起來，也看着季天凌，卻並沒有說一句話。
鄔瞳定了定心神，突然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
“你剛剛——叫我什麼？”鄔瞳笑着問道。
季天凌也扯了扯嘴角，並沒有說話兒，這才走過來，卻低頭看着那個小男孩。
鄔瞳這才發現，季天凌手裡竟然拎着兩大袋零食。
季天凌蹲下來，摸了摸那個小男孩的頭，溫柔的說道：“阿楠，這些都是叔叔給你買的，和姐姐可以吃一陣子了，叔叔以後每星期都來看你和姐姐，嗯？”
阿楠還是沒有表情，可是目光裡卻有季天凌的影子，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兒。
季天凌拉着小女孩兒的手，說道：“照顧好弟弟，有什麼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就是前天給你的號碼，知道嗎？”
小女孩點了點頭，“謝謝叔叔。”
鄔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天凌，說道：“天凌，原來你一直都在這裡。”
季天凌沒有擡頭看她，整個人突然有些陌生起來，鄔瞳有些覺得慌亂，也很害怕。
直到小女孩牽着阿楠進去之後，季天凌才站起來，看着鄔瞳。
指着小男孩的背影，問道：“瞳瞳，有沒有覺得他好像一個人。”
鄔瞳點了點頭，“很像我們小時候。”
季天凌笑開了，“那個時候，你逢人就說這是我弟弟，你們不準欺負他。”
鄔瞳也笑了笑，只不過，笑着笑着眼睛裡卻淌出了眼淚。
“我還記得，你幫我取了一個好難聽的名字。”季天凌的手微微撫摸上鄔瞳的臉，默不作聲的幫她擦乾了臉上的眼淚。
“開心，真難聽，哪有人叫這名字的。”季天凌笑着說道，眼睛裡卻都是悽迷的顏色。
“哪裡難聽了，你當時不挺高興的嗎？”鄔瞳嘀咕道，笑着反駁。
兩人之間，此時此刻充斥着一種詭異的氛圍。
“瞳瞳，我好想你。”季天凌終於控制不住，一把把鄔瞳抱在了懷裡，眼眶已經溼潤。
他季天凌這輩子好像沒有哭過，可是這一次卻破例了。
“傻瓜。”鄔瞳抱着季天凌，輕拍着他的背。
段安城見狀默不作聲的轉身離開了，他知道這種時候應該給他們一點兒獨立的空間。
幾分鐘過後，季天凌才放開她。
他捧着鄔瞳的臉，俯身就吻了上去，鄔瞳卻沒有讓他持續很久，淺嘗了一會兒便把他推開了。
看到他慾求不滿的模樣，鄔瞳笑道：“這裡有很多的小朋友。”
季天凌看了看周圍，果然有幾個小孩子正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疑惑的看着他們。
似乎在說，這個叔叔阿姨好奇怪啊，他們在幹什麼？又是哭又是親的！
不得已才作罷，季天凌突然嘆了口氣。
鄔瞳看着他，“怎麼了？”
“我看到報紙了。”季天凌笑道，扭過頭來看着她，“瞳瞳，你知不知道，季家這樣大張旗鼓的來找我，可不是第一次了。”
鄔瞳也在試圖緩解這壓抑的氣氛，笑着說道：“原來你還有前科啊！”
“我剛回季家不久的時候，偷偷跑出來過一次，二十年前的報紙，你有沒有見過？”季天凌突然笑着看着鄔瞳，問道。
鄔瞳有些啞然，卻看到季天凌從身後拿出來一張報紙，攤開一看，上面的尋人啓事——
“原來你那時候長這個樣子的，我差點都記不清楚了。”鄔瞳笑着說道，卻捂住嘴，生怕自己又哭了起來。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我爲什麼跑出來？”季天凌看着鄔瞳，問道。
他還記得那時候季家簡直被他攪得天翻地覆，回去後，他完全變了一個人。
“該不會是覺得福利院更好吧，哈哈。”鄔瞳開着玩笑說道。
季天凌卻認真的看着她，說道：“是，我當時就想偷偷跑回來福利院，可是我不認識字，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來，我甚至連福利院是在雲城還是葉海都分不清楚。”
鄔瞳不敢說話了，看着他聽着他說下去。
“我偷偷的躲在圍牆邊，看到當時季家的保安跑過去，夜晚好黑啊，我看到一個姐姐長得好像你，我去追她，卻看到她叫一個女人叫媽媽，然後我就回去了，因爲我知道，那不是你。我們都沒有家，哪裡來的爸爸媽媽。”季天凌看着鄔瞳，說道。
“
瞳瞳，我以爲——你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不聽話，你還記不記得你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鄔瞳看着季天凌，試圖在回想，卻發現想不起來。
“我在那之前見到你的最後一次，你就站在這裡，跟我說，開心，你一定要聽話，不聽話我會去打你的哦。”
鄔瞳微微一愣。
季天凌卻扯了扯嘴角，突然有些可笑的看着腳底下，他說道：“所以我就天真的以爲，只要我變得很壞很壞，你就會出現，來打我，罵我，都可以。我只想要你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給你一個家，給你最想要的家。”
可是他找不到她啊，哪怕用盡了辦法也找不到。
“天凌，你別說了。”鄔瞳的眼淚滾落下來，她覺得嘴裡好鹹，她試圖伸出手想碰他，卻悲哀的發現距離好遠。
季天凌卻在那一瞬間抓住她的手，緊緊的握在自己的手心裡，鄔瞳終於覺得心安。
“現在我們不也是得到了應該有的一切嗎？”鄔瞳笑着說道，眼淚還掛在臉上，說不出來的詭異。
她也不知道是應該開心還是難過，往事如煙，卻讓她放不下，心裡終究有一塊頑固的石頭擺在那裡，偶爾撞擊着心臟，發出來微微的痛感，提醒着她現實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瞳瞳。”季天凌笑了笑，卻只是叫住了她的名字，後面所有的話兒卻全部嚥了下去。
她如今是擁有了所有，他也可以給她所有。
可是，他給她的，只怕從今以後，都是多餘的那一份了。
“我們回家好不好？”鄔瞳問道。
季天凌拉着她的手，就這樣看着她，夜幕已經降臨了，她的臉微微隱在厚重的暗黑裡。
他將她摟緊在懷裡，緊緊的，很害怕就此失去。
“瞳瞳，我是一個壞蛋，徹頭徹尾的壞蛋，這輩子已經完了，你來的太晚，你這個騙子，你如果早一點來打醒我，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他頭埋在她的肩窩裡，狠狠的嗅着她的味道。
真好，這讓他覺得，她一直都在他的身邊。
“不，天凌，你不壞，我知道天凌一直都很乖的，一直都很乖。”鄔瞳不斷重複道。
季天凌卻一直搖着頭，喃喃道：“瞳瞳，回不了過去了，我是個壞蛋，是個變態，就像你第一次看到我時候的那樣，那纔是真正的我，我已經沒救了。”
季天凌在這一瞬間鬆開了鄔瞳，他看着鄔瞳，走遠了幾步，笑容慘淡，說道：“瞳瞳，我一直都配不上你，我給不了哥給你的唯一，我欠你的太多，或許從我們開始認識，就是我欠你的。”
“不——”鄔瞳一個勁兒的搖着頭。
季天凌卻突然轉身，一步一步消失在黑暗裡。
鄔瞳想去追，卻被段安城一把拉住了胳膊。
他一直都在不遠處看着他們，就怕出什麼事情。
“瞳瞳，我還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能讓天凌這樣逃避的還是第一次，你給他一點點時間吧。”段安城看着消失在過道里的季天凌的背影，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