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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年一度的內門大比,在嶽千橫看來只是一個擺設,自從他五年前晉升爲核心弟子之後,就沒人挑戰過他,所以難免對大比有些輕視,但今年,父親卻嚴肅的要求他用心準備大比。

一念及此,嶽千橫搖搖頭,道:“不知。”

嶽重樓沉聲道:“早在兩年前,三大宗門就收到了邪月宗重新活動的消息,而今年,邪月宗更是以一種橫掃雲州的姿態,出現在三大宗門面前,甚至連潞州白家都成爲了他們的附庸,三大宗門有感於邪月宗勢大,準備在這次演武之後,結成聯盟,共同對付邪月宗,而這聯盟的核心就是三大宗門的核心弟子。”

嶽千橫眉頭一挑,驚道:“原來還有這麼一會事兒。”語氣雖驚,但神色之間,卻頗不在意。

這也正常,畢竟三大宗門也不是沒有合作過,對門下的弟子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好處。

嶽重樓知道自己兒子心中所想,不僅嘆了口氣,心想:“千橫啊,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呢?要是這次合作是和以前一樣,我也就不會如此鄭重其事了。”

他心中如此想,嘴上卻道:“這次聯盟不同以往,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

嶽千橫惑道:“難道還有什麼特別之處?”

嶽重樓嘆道:“這次聯盟,三大宗門準備將核心弟子整合起來,每門取核心弟子中最優秀的五人,組成了一支誅邪小隊,專門用來剪除邪月宗的外部實力,宗門會對這個誅邪小隊百分之百的支持,”說着,瞧了一眼嶽千橫,又道:“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百分之百的支持。”

“百分之百的支持!”嶽千橫倒吸一口冷氣,話到這裡,他若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之前宗門對核心弟子的支持雖然巨大,但絕對算不上百分之百,可即便如此,他們的實力也高出內門弟子幾個身位;若再能得到宗門百分之百的支持,核心弟子的實力絕對會更進一步,所以這次核心弟子的名額,至關重要。

但是——

嶽重樓並不看好嶽千橫保住核心弟子的位置。

“爲父在這裡和你說句實話,你能以一己之力擊殺空家四兄弟和顏真嗎?”嶽重樓道。

空家四兄弟雖然擅長暗殺,但終究是化元后期的高手,顏真更是化元后期的佼佼者,這五人雖比不了核心弟子,但五人加在一起,就連核心弟子也不敢小覷。

嶽千橫心裡盤算了片刻,沮喪的發現,即便是他,也未必能對付的了五人合力。

嶽重樓看着有些猶豫的兒子,忍不住道:“以你的實力,即使能勝他們,也必定是一場慘勝。”

嶽千橫急道:“我還有嘯月天狼,若加上嘯月天狼,孩兒收拾他們不在劃下。”

嶽重樓瞧了嶽千橫一眼,冷冷的道:“那畢竟是外力,依靠外力算什麼本事?”

嶽千橫道:“外力也是實力的一種。”

嶽重樓搖搖頭,道:“那你可知今天這五人在許墨身上堅持了多久嗎?”

“不知。”嶽千橫低頭斂目道。

在他看來,這五人雖然不濟,但面對許墨少說也能堅持個半個時辰以上。

卻不想嶽重樓淡淡的一句話,打破了他所有的妄想。

“一刻鐘,五個人只堅持的一刻鐘。”

“這可不能!”嶽重樓驚呼了起來,臉上浮現了驚恐而慌張的神色。

嶽重樓搖搖頭,眼神裡流露出一杯悲哀,但轉瞬即逝,只聽他說道:“你不用懷疑這一點,從交戰開始,到我和宗主趕到,只用了一刻鐘,而且這其中,還包括許墨和陸伯寒交手的時間。”

“許墨還和陸伯寒交手了?”嶽千橫愈發覺得不可思議。

陸伯寒是誰?當年以一己之力獨戰邪月四劍,保得青竹宗基業的強人,雖然當時多少藉助了些主場之利,但他的實力也容不得任何人懷疑。

二十年過去,此刻他的實力只會比當時更高。

可就是這樣一名高手,竟然沒有拿下化元后期的許墨,這簡直不可思議。

不光在嶽千橫看來不可思議,甚至在嶽重樓看來,同樣不可思議。

嶽重樓很快又拋出一記猛料:“別不相信,這是真的,陸伯寒親口承受了他以三十三武魂加持發出了一記須彌掌,竟被許墨擋住了,你應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什麼?

凝神期高手的全力一擊,被一名化元后期的武者化解,這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卻真實的發現在嶽千橫身邊,而且故事的主角,還是他的生死大敵。

“這可怎麼辦?”嶽千橫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他終於意識到,許墨已經不是一個能夠小覷的對手,甚至在絕對實力還在他之上。

這樣的結果令他沮喪,但很快這種沮喪就被恐懼所替代。

他不想失去核心弟子的稱號,但此際看來,核心弟子的稱號,似乎正在逐漸遠離他。

這種遠離,已不在他的控制範圍內。

嶽重樓嘆了口氣,道:“許墨確實厲害,這也是他能得到宗主青睞的原因,想必宗主已經起了讓他誅邪小隊的意圖。”

嶽千橫一臉震驚的看着自己的父親,喃喃的道:“那、那我怎麼辦?”

嶽重樓沒有說話,只是盯着嶽千橫,兩人相互對視着,陷入了沉默之後。

過了好久,嶽千橫才擡起頭,只見他緊咬着嘴脣,彷彿要讓脣線消失無蹤。

“反正他被關在水牢裡,比如我們——”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嶽重樓冷冷的盯着嶽千橫,那冰冷的目光,令岳千橫忍不住顫抖。

他從未見過父親露出過如此冷冰的神色,就像站在面前的,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他的仇人。

“我——”

嶽千橫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嶽重樓打斷:“不用說了,許墨不能死,至少不能在這個關口上死!”

嶽千橫居高臨下的盯着水中的許墨,看着骯髒的、冒着腥臭味道的污水,淹沒了許墨的腰際,在本是極痛快的事情,但此刻在他臉上,卻看不到任何痛快的模樣,因爲許墨在笑。

這笑,譏諷而冷酷,讓他不禁想到了之後和父親的對話。

“許墨不能動,宗主已經記住他的名字,他就必須出現在內門大比的賽場,如果他沒出現,我們會有麻煩,很大的麻煩。”

嶽重樓的聲音裡,透露着無奈。

他不是傻子,凌落風也不是傻子,青竹宗裡沒有人是傻子,如同他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趁機擊殺許墨的話,等待他的一定是悲慘的結局,所以許墨非但不能死,還必須好好的活着走上擂臺。

但這一切嶽千橫並不瞭解。

他臉上的表情,因爲憤怒而變得猙獰,就像一隻來自地獄惡鬼。

“不!如果他上場,對我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危險,我一定要將這個危險扼殺在萌芽狀態!”

“如果你敢這樣幹,我一定會殺了你,”嶽重樓露出兇狠的表情,說:“不要懷疑我說的任何一句話,如果你膽敢殺他,我就殺你!”

“父親!”嶽千橫一臉悲苦之色,“我可是你的兒子啊!”

“正因爲你是我的兒子,我纔要會殺了你,因爲如果你動了許墨,你的下場絕對比死更難受!”

這陰惻惻的話語,就像一根鋒利的冰錐,鑿進了嶽千橫的心臟,他雙目無神的盯着自己的父親,半晌過後,終於說道:“難道就讓他來威脅我的地位,甚至取代我的地位?”

嶽重樓搖搖頭,道:“想要戰勝他,並非一定要暗殺。”

嶽千橫眼睛驟亮,盯着自己的父親,道:“有什麼辦法?”他呼吸急促,鼻翼因爲過度緊張而一張一收。

嶽重樓不禁想到了許墨面對凌落風時候的淡然模樣,只覺得自己的兒子,比他最大的敵人,不知道遜色了多少倍。

可無論如何,都是他的兒子啊,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嶽重樓悄悄握緊了拳頭,說道:“聽說過融筋散這種藥嗎?”

嶽千橫搖了搖頭,他只關心見血封喉的毒藥,因爲那能讓他立刻殺死敵人。

“是毒藥嗎?”他問。

“沒錯。”嶽重樓回答:“是一種很奇怪的毒藥。”

“能殺人?”嶽千橫又問。

“不能。”嶽重樓回答:“不是所有的毒藥都會殺人。”

嶽千橫的眼睛暗淡下來,道:“那有什麼用?”在他看來,不能殺人的毒藥,根本算不上毒藥。

嶽重樓又怎會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禁咧嘴一笑,道:“融筋散不是殺人的毒藥,但用在這裡卻再適合不過。”

“有何效果?”嶽千橫道,聲音裡並沒有渴望,甚至沒有任何希夷的感覺,彷彿只是公式化的一問,僅此而已。

嶽重樓不在乎嶽千橫的想法,淡淡的道:“融筋散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毒藥,它並不能毒死人,卻能讓人無法發揮出應有的實力。”

聽的此處,嶽千橫不禁眼睛一亮,道:“真有此效果?”

嶽重樓笑了,道:“沒錯,服用了融筋散的毒後,筋脈會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脆弱,平常根本覺不出來,只是在全力釋爲時筋脈會忽然崩潰,我們雖不能在水牢裡將許墨殺死,但卻能給他下藥,下這種讓他永不翻身的毒藥。”

毫無疑問,嶽重樓的想法比殺了許墨更加狠毒,筋脈崩潰,武者也就廢了,一個廢掉的武者沒有任何價值,就連凌落風也不會再關注他;而且不會有人查到嶽重樓的身上,融筋散在體內沒有殘留,事後根本無人能想到是他下的手。

嶽千橫心中一喜,急道:“父親,哪裡能弄到這種毒藥。”

嶽重樓微微一笑,從懷裡掏出一直通體瑩白的瓷瓶,修長的瓶口就像天鵝的脖頸。

“我這裡就有這麼一瓶,僅此一瓶而已。”

嶽千橫滿臉激動的接過瓷瓶,雙手甚至因爲興奮,而不停的顫抖。

這不僅僅是一瓶毒藥而已,還是他勝利的希望,是通往成功的康莊大道。

他彷彿看到了許墨筋脈盡碎,一臉痛苦的倒在地上哀嚎的可憐模樣。

嶽重樓忽然道:“看守水牢的人廚子是我的人,怎麼下毒,不用我教吧。”

“是的,我明白。”嶽千橫說。

他雖然不擅長這種陰謀詭計,但下毒這麼簡單的事情,卻也做的來——簡單來說——人都要吃飯的。

嶽千橫討厭許墨的眼神,恨不得挖掉那對明亮的眼球,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動許墨,至少不能在這裡動。

“以後有你受的。”嶽千橫心想,淡淡的道:“許墨,說真的,我真想殺了你。”

許墨微微冷笑:“那就下來吧,莫非嶽公子還覺得這污水很髒嗎?我說句實話,污水再髒也比你乾淨。”

“你——”

嶽千橫剛要發作,忽然響起此行的目的,臉上的怒意盡去,代之以微笑,森然的微笑:“你就說吧,說的再多也不能改變你失敗的結局,先在內門大比時挑戰我?那就來吧,讓所有人看看,我們倆究竟誰更厲害。”

嶽千橫嘖嘖了兩聲,又笑道:“對了對了,我倒是忘記了一點,現在你只是一個階下囚,可憐啊,如果你能活着出來,再談挑戰我的事情吧。”冷哼一聲,關上了青銅大門。

昏暗的燈火照出了嶽千橫猙獰的臉,就像一隻地獄裡的惡魔。

一道人影忽然出現在他上身後,禿頭,僅有的幾根頭髮也花白雜亂,臉上滿是老人斑和褶子,這樣的相貌看起來令人作嘔。

人廚子,水牢的看守者,出現在嶽千橫身後,他沒有說話,沒有動,只是靜靜的在一旁,等待着嶽千橫的指示。

“有人看過他嗎?”嶽千橫道。

“除你之外,絕無他人。”人廚子的聲音有些沙啞,就像兩片金屬片摩擦的聲音。

嶽千橫點點頭,道:“繼續這樣,不要讓任何人來探視他,另外——”嶽千橫皺了皺眉,人廚子是他父親的人,但嶽千橫卻不能在人廚子的眼中,看到任何一絲尊敬。

甚至偶爾流露出來的目光中,還帶着一絲鄙視的神情。

如果是平時,嶽千橫不介意給這個不懂尊卑的傢伙一些教訓,但現在,他卻不能這樣做,因爲他有重要的任務要交給這個人。

嶽千橫從懷裡掏出瓷杯,遞給人廚子,冷冷的道:“記住,找個機會將這東西參進食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