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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醜會選擇這樣的高手,實在出乎柳青芙意料。

許墨似是看出了柳青芙了驚訝,笑着解釋道:“這不難理解,阿醜擅長的是劍法,選擇一個以身法見長,實力又超過他的武者作爲對手,顯然是不明智的;姚百順雖然厲害,但並不以身法見長,腿功紮實,卻被劍法剋制,比試起來,阿醜的勝機會很大。”

柳青芙眼神一閃,詫道:“你認爲阿醜能勝?”

許墨笑了,道:“他爲什麼不能勝?”

柳青芙道:“可他的實力——”

許墨搖搖頭,笑道:“你看錯了,阿醜的實力絕不簡單。”腦海裡浮現出阿醜那將幻字演繹到巔峰的劍法,心想:“你要若全力釋爲,姚百順自然不是你的對手,可你若是想隱藏劍法,誰勝誰敗就不一定了。”

心中如此想,但潛意識裡,許墨依舊認爲阿醜能勝,哪怕隱藏真正的劍法。

場中

被點名挑戰的姚百順臉色一變。

他本以爲被挑戰的應該是排名第十的白燕,沒想到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於挑戰自己。

看向阿醜的眼神裡,不經帶上了一層陰鷙之色。

“有何不敢!”

他大喝一聲,身體如同蒼鷹一般展開,躍上擂臺。

“小子,選擇我是你最大的錯誤!”姚百順冷冷的說道。

阿醜眼睛擡也不擡,似是隨意的道:“我卻認爲,自己的選擇剛剛好。”

凌落風聽的此言,也不禁搖搖頭,心想:“這醜小子未免也太囂張了。”卻不見柳恆博欣慰的一笑,他和許墨一眼,具看出了阿醜選擇姚百順的深意。

鐵腿無敵姚百順不是核心弟子中最弱的那個,卻是最可能被擊敗的那個。

錚的一聲,長劍出鞘,劍鋒在空中顫動,發出嗡嗡的劍鳴。

這不是一把普通的劍,連普通的劍都不如。沒有劍格,劍鋒和劍柄一路貫通,最主要這是一把竹劍。

沒錯!

這是一把竹子削成的寶劍。

阿醜真正的佩劍,是見不得人的,就像他的真實面孔,永遠不能展露於活人面前,所以他選擇了一把竹劍,一把親手削成的竹劍。

聶青青一見這把竹劍,不禁心頭一顫,腦海中頓時印入了一個名字:蓮花。

儘管阿醜的相貌與蓮花差了十萬八千里,可她依舊不自禁的將兩人聯繫在一起,因爲他們不殺人的時候,用的都是竹劍。

姚百順一見阿醜拔出的是一把竹劍,不經心頭一火,大怒道:“小子,快快去換一把好劍。”

不得不說,若是普通武者,可能會欣喜對方以竹劍對敵,但青竹宗的核心弟子皆是心高氣傲之輩,見對手以竹劍應敵,難免以爲對手是輕視自己。

阿醜撥弄了一下竹劍劍鋒,微微冷笑,說道:“我沒有輕視你,竹劍就是我的武器;對弱者用竹劍,對強者也用竹劍,無論強者弱者,在我眼中一視同仁。”

其實他還有一句話沒說,在他心中,對手只有兩種人,能活之人和必死之人,對付能活之人,用竹劍,饒人性命;對付必死之人,用墨劍,取人性命;這是阿醜的原則,劍客都有自己的原則。

姚百順沉默了下來,彷彿正咀嚼着這句話的含義,半晌之後,終於擡頭,直視着阿醜,朗聲道:“我收回剛纔的話,你是個不錯的對手。”

此刻。他眼神裡的輕視之情盡去,剩下的唯有肅穆而已。

劍在手,阿醜就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依舊是那張不堪的醜臉,但醜臉上的一對眼睛,卻綻出了兩朵森然的光。

劍光。

姚百順瞳孔益發收縮,就看到一支長長的劍,向他刺來。

沒有浩大的聲勢,也沒有絢爛的劍光,這一劍咋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卻如瓊華池中綻開的一朵睡蓮。

花瓣有多少,劍便有多少。

花瓣無窮盡,劍便無窮盡。

而剎那間,這睡蓮彷彿又染上了一層血氣。

紅色,本是一種令人感覺歡愉的顏色,而此際的紅,卻令人覺出了一絲淒涼,就像璀璨綻開之後的凋萎。

一片血紅,紅的像血,花瓣零落凋萎之中,一支長劍無聲無息的遞到了姚百順的胸口

——衆人驚呼起來。

就在這時,姚百順忽然動了。

腿動了。

鐵腿禪功,重在一個禪字之上,以禪借勢,以勢迫人,以後發而求先至。

姚百順後動,不代表他晚了,你覺得他慢,不代表他真的慢,眼睛會騙人,鼻子會騙人,心也會騙人,不會騙人的只有事實。

一腿動,萬千腿影出,就像青峰之上的巨石,石不盡則腿無窮,腿無窮則攻不止。

不止則不敗。

蓮花血輪對上磊磊青峰,誰能勝?誰又會敗?

幾乎是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顧通天已經收斂了笑容,他必須收斂笑容來觀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決鬥,易地而處,他不認識自己有百分百的把握勝過兩人中的任何一個。

無論是劍,還是腿,都到達了一個極其玄妙的境界,勝負似乎只在一念之間。

耳畔響起了梅霜雪的聲音:“他們誰會勝?”或許對那把重劍的關注已經超越了一切,但面前的戰鬥,依舊吸引了她的目光。

梅霜雪用劍,與阿醜的劍道類似,但她卻不敢肯定,自己就勝過阿醜,因爲阿醜的劍,太特別了。以花入劍,與她類似,但阿醜是蓮而她是梅,花不同則劍也不同。

所以她問,她尋求在結果出現之前,就知道答案,但沒有人能回答他。

顧通天不能

——他正一臉嚴肅的盯着場中。

燕青飛也不能

——他眯着眼,似乎沉浸在劍和腿勾勒出的高明意境之中。

她自己更不能

——同樣用劍的她,無法回答自己的問題。

驚訝的人似乎還不止於此,主席臺上,柳恆博瞪大了眼睛,口中不停的唸叨:“這不可能,這劍法怎麼會?”他明明記得阿醜的劍法是直來直去的劍,而此刻竟似將幻字用到了巔峰。

沒人在意他說些什麼,因爲所有人都被這高明的劍法所吸引。

在一羣人中,或許只有凌落風一人保持着清醒,只聽小聲問道:“恆博,這人的劍法比之許墨的快劍又如何?”

柳恆博沉默不語。

這是兩種風格截然不同的劍法,孰高孰低,無法比較,或許只有兩者生死相搏時,才能看出一些端倪。

但是——

柳恆博笑了起來。

許墨的劍早不是快劍那麼簡單,他現在的劍,已經與天下間大多數的劍法,截然不同。

擂臺下

柳青芙幾乎用同樣驚訝的目光,盯着場中,她原以爲阿醜不過是上場求一些經驗,現在看來,他甚至可能取勝。

取勝?

多麼誘惑的詞語,但其中的艱難,幾乎所有人都明白。

“你們說他會勝嗎?”

“也許吧。”許墨笑了,一臉溫柔的看着柳青芙,在他來看,阿醜還沒用出全力,至少他還沒用出自己真正的劍術,此刻露出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許墨和柳青芙被場中的比武吸引,沒注意到身旁聶青青的表情,如此的怪異。

這絕不是因爲阿醜的實力超過預期而表現出來的怪異,而是一種——一種對熟悉的人的怪異。

“原來真的是你,蓮花。”聶青青小聲的唸叨。

“什麼?”許墨像是聽到一些什麼。

“沒、沒什麼。”聶青青慌張的回答。

許墨笑了,道:“沒想到阿醜隱藏了這麼多東西,蓮花血輪,真是超乎我的預料。”此刻阿醜已經展露了武魂,血蓮展開,如法e輪一般旋轉。

聶青青定了定神,露出一抹尷尬的微笑,說道:“是啊,我也沒想到,他竟然隱藏了這麼多東西。”

與擂臺下的衆人相比,擂臺上的阿醜進入一種奇妙的境界。

在他眼中再沒有觀衆,沒有那喧鬧的嘈雜,也沒有對手,沒有那漫天的腿影,只劍,自己的劍。

只見自己的這把用瀟湘紫竹削成的劍。

漫天劍光與腿影交錯,忽然發出了當、當、當的金屬碰撞的聲音,火星四濺,如驚芒掣電,長虹掠天。

連阿醜自己,也不知道劍與腿究竟在空中碰撞了多少次,也不知道這樣的碰撞還會持續多久。

他只是依照本能,出劍,收劍,再出劍……

“太不可思議了。”顧通天說道。

這是他近些年見過的,最不可思議的一戰,以他高傲的個性,也不得不承認,在劍法和腿法上,他實在難以勝過這兩人。

與這兩人交戰,或許他可以憑藉龍鱗通天甲幾乎無物可破的防禦取勝,但沒有等對手出手千招,幾乎是不可能的聲音。

至於他?

顧通天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可能連一招都發不出來,因爲根本不用出招——他根本跟不上兩人的速度。

或許他可以?

顧通天瞧了一眼身旁的燕青飛。

燕青飛用雙劍,一心兩用之下,雙手使出兩種不同的劍法,或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對攻中,擊敗這兩人。

忽然之間,劍光和腿影消失。

阿醜和姚百順,分別立在擂臺的南北兩邊,遙遙對視。

他們衣衫未損,也沒有受傷的痕跡。

誰勝?誰敗?又或是平手?

除了他們自己,沒人知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兩人身上,歡呼停止,鼓譟停止,演武場裡安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也能聽見。

啪、啪、啪。

三身個斷開的、分明的、而又清晰的掌聲,鑿進了所有人的耳朵裡,鼓掌的青竹宗的宗主凌落風,他的眼神裡閃爍着興奮的光。

“好劍法!”

這是什麼意思?是啊醜勝了?

很快就有了解釋,而給予解釋的人,正是姚百順。

“我輸了。”他微微一笑,嘴角溢出了一道血痕。

他受傷了,或許傷的不重,但就算是不重的傷,也決定了失敗的命運。比武總是殘酷的,總有人勝利,也必須有人失敗,平手只局只可能存在於說書人的口中。

可任他們舌生蓮花,也說不盡剛纔那一戰的兇險。

本來是個平手之局的,本來誰也奈何不了誰。

阿醜在劍招上佔據上風,而姚百順則勝在真氣雄厚,兩者無論誰戰勝誰,都絕對是一個一死一重傷的局面。

想要勝必須變,敢於先變,打破固有的平衡。先變者,最可能的結局是敗,但仍有很小的機會,反敗爲勝。

姚百順不敢變,因爲他是核心弟子,即使不勝不敗的結局,也不會令他失去核心弟子的身份和地位,所以他選擇穩,選擇不變。

這本是極好的選擇,因爲這樣一來,他不會敗,他的對手選擇的卻不是不敗,而是非勝即敗。

阿醜先變了,劍客出劍,一定要分出勝負,他看出姚百順不會變,所以他先變了,那一瞬間,血色蓮花徹底的綻開,紛飛的花瓣就像是刀,迎上了漫天腿影。

腿影的勢沒有壓住蓮花的勢。

最後,先變的人出乎意料的取得了勝利,而姚百順也沒什麼好說的,他因爲自己的保守而敗,敗的理所當然。

勝者傲立,敗者離場,不需要任何人宣佈,姚百順走下擂臺,走出了演武場,背影很快消失在遠方。

凌落風欣慰的看着阿醜那張別具一格的醜臉,此刻,他感覺這張醜臉彷彿也並不十分礙眼。

——那是自然,武者之間看的主要是實力,外貌怎麼樣,那都是次要的。

凌落風是越看阿醜越喜歡,終於忍不住道:“你叫什麼名字。”

阿醜淡淡的道:“阿醜。”

凌落風皺了皺眉,道:“沒有姓嗎?”

阿醜道:“人一定要有姓嗎?”

“大膽,宗主和你說話,你怎能用這種語氣回答!”陸伯寒喝道。

他知道阿醜是和許墨親近的人,所有和許墨親近的人,他都討厭,更何況阿醜有一張本就令人討厭的醜臉。

凌落風淡淡的掃了陸伯寒一眼,肅聲道:“陸長老不必如此,阿醜天性較冷而已。”

陸伯寒心下一驚,之前凌落風可從未當衆駁過他的面子,現在竟然因爲一個醜小子對他說這樣的話,這意味着什麼?

——似乎不言而喻了。

阿醜並不領情,自顧自的坐在姚百順離去之後的位置上,他身邊坐着的就是排名第五的嶽千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