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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墨一聽這語氣,便知道穆正平心中所想,當下板起臉說道:“穆家家主,這東西得來不易,製作更是不易,我身上也只有兩張,你就不要打它們的主意了。”若是平常東西,送了也就送了,但這兩張面具卻是聶青青所贈,聶妄心所制,稱之爲千金難易也不爲過。

更不用說還有變臉的作用,如此利器,若非情非得已,他也不會暫時借給穆森。

穆森一聽許墨語氣有異,連忙賠笑道:“父親,我早說了,許大哥是不會割愛的。”

穆正平也明白其中的奧妙,立刻尷尬的一笑,說道:“原來如此,那我就不再強求了。”說是如此,可眼神卻不離人皮面具。

許墨無奈的白了他一眼,說道:“好了,我來是討論正事的,我的題意各位怎麼看?”

一時間,房間裡鴉雀無聲,就連呼吸的聲響也被壓到最低。有那麼幾分鐘,誰也沒有說話,最後還是穆恆林開口:“你廢了這麼大力氣,就是想調郡兵去明溪村支援?”

“不錯。”許墨道,“我的朋友都在明溪村,所以絕不能讓明溪村陷落。”

穆恆林沉吟着,說道:“原則上是沒有任何問題,但你也應該爲我北山郡考慮。郡兵人數本就有限,妖獸潮來襲,北山郡保住自己尚且不易,又怎能保住別人?”他想了想,又低聲道:“不如將明溪村的村民遷進北山郡如何?”

對於穆恆林來說,這毫無疑問是最好的處理方法,一方面充足的士兵能在獸潮來臨時保護自身,另一方面也能保護明溪村的村民;可許墨顯然不這樣想。

他微微冷笑道:“穆長老恐怕不知明溪村在明溪村人心中的地位,你們寧願死恐怕也不願搬離故土。

若是能搬,恐怕許墨早讓他們搬走了,面對妖獸潮的威脅,沒有任何人能夠保證明溪村的安全,就連許墨也只敢說自己能保住少數一些人,對大多數人無能爲力。

但故土難離的情緒在明溪村中顯得格外濃烈,先是大山表示要抗爭到底,無論許墨這樣勸解也沒有作用;接着是顧老爹也權他放手,說明溪村的人就是這樣,無可奈何之下,許墨也只能想出向北山郡求援的辦法。

只是現在看來,這個辦法也收到了不下的阻撓。

穆恆林皺了皺眉,說道:“既然如此,那派去一些郡兵也是可以的,你看一隊如何?”

許墨笑了,笑的譏諷而冷酷。

“穆長老,我幫你們穆家度過危機,可不是爲了來求這一點打發叫花子的東西。”

“十隊,至少十隊裝備精良,訓練有數的巨臂郡兵。”

“十隊!”穆恆林還未說話,穆正平便率先反對:“這不可能,你知道十隊郡兵意味着什麼嗎?”

“當然,”許墨笑道:“不過是鞏衛北山郡士兵的三分之一,對於穆家來說,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損失。

穆正平還想說下去,卻被穆恆林打斷:“若是別的事情,我這裡就可以給您答覆,但若調動郡兵,不是我穆家一個家就能說的算的。”

穆恆林也是老謀深算之輩,並沒有反覆強調他們這邊的困難,而是以退爲進,說自己無法調用郡兵,不過任誰來看,都是一句推脫之詞。

許墨冷笑道:“穆老頭,你們穆家有多少勢力,我可比你們清楚的多,別說是小小的十隊郡兵了,就算全部的郡兵交給我,穆家也不會眨眨眼。

穆恆林臉色一沉,道:“許兄弟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說的什麼意思,你心裡清楚。”他雖然沒有選擇幫助夢如煙搞垮穆家,卻從夢如煙那裡得到了不少關於穆家的情報,首先就是穆家蓄養私兵的事情。

本來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就連蒼瀾國皇室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睜眼閉眼之間,也有個限度,限度就是私兵的速度不能超過本地的郡兵,穆家顯然違反了這一點。

據夢如煙提供的資料來看,穆家在北山郡至少蓄養了一千私兵,比北山郡的正規郡兵還多。

而且個個是武道高手,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絕不是郡兵所能比擬的。

許墨道:“穆長老,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穆家蓄養私兵的事情瞞不住有心人,我正好有一個朋友,知道了這件事情,就告訴了我。穆家的私兵至少有一千之數,遠遠超過了郡兵的數量,妖獸潮就算再猛烈,有這一千私兵打底,北山郡也能固若金湯。”

“我穆家從沒有私兵。”穆恆林冷冷的道,“我不知道許兄弟從哪裡聽到了這則消息,但我穆家絕沒有蓄養私兵。”

那一千私兵可是能在北山郡屹立不倒,威脅皇室的重要籌碼,若是在妖獸潮中順損失過大,恐怕棉衣壓制蒼瀾城的貴族,正是因爲此,穆恆林纔不願意將這些私兵擺在明處。

當然,還有一點。雖然各大家族蓄養私兵的事情並非秘密,但也沒有道人盡皆知的程度,若是將其擺在明面上,皇室迫於壓力恐怕也會對穆家出手。

穆家的確很強,特別是在北山郡,關係盤根錯節,但若皇室真的狠下心整頓,恐怕穆家也唯有衰敗一跳。

要知道現在的國王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穆家沒有融魂期的高手,真要相鬥起來,一定會落於下風。

正是出於此等考慮,穆恆林纔不得不冒着得罪許墨的風險,拒絕了他的要求。要知道,許墨就算再強,也不過一個人而已。

許墨眉頭緊皺着盯着穆恆林,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一掌劈死這個不上道的老頭,但考慮到這樣做對明溪村沒有任何好處,還是按捺了下來。

他目光落在穆恆林身上,忽然眼神一亮,有了主意。

“既然如此,那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穆恆林楞了愣,顯然沒想到許墨會說出這句話,在他看來,自己已經很正面的拒絕了許墨,對方就應該知難而退,可許墨非但沒有知難而退,反而繼續試圖說服他。

“呵呵。”他笑了笑,說道:“你說說吧。”

許墨微微一笑,緊緊盯着穆恆林,一字一字的道:“我可以幫你醫治隱疾。”

穆恆林沒有說話,但眼睛裡卻迸射出了金光。

北山,月圓夜。

森冷的氣息隨着月光傾瀉而下,在山嵐之上結出了一片浮冰。小屋的亮着燈,屋裡有兩個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有北山妖王之稱的石源,女的自然是與他形影不離的玉姬。兩個人在小屋裡待了兩天,就這樣相互對視着,誰也沒有說話,彷彿語言並非是必備的交流手段一般。

這一夜月正圓,圓月掛在中天,霜色落下,投進木屋之中,玉姬終於開口:“石源,你決定了嗎?”

石源和玉姬兩人早在幾天前就已經到了明溪村旁的山中,妖獸部隊也已集結完畢,只需石源一聲令下,就會開始衝擊。

但石源並沒有這樣做,反而下令所有妖獸偃旗息鼓,藏在山中,這讓一向桀驁不馴的妖獸們心中不忿。但無人敢在他旁邊進言,因爲是石源,北山妖王石源。

北山有許多妖王,但公認的北山妖王卻只有一個,那就是實力在融魂後期的石源。

妖獸雖然擁有得天獨厚的天賦,但升級之難,絕非人類所能想象的,甚至許多門類,若沒有大氣運,根本就不能晉升。

類似石源這樣,以普通的大力猿猴之軀晉升到融魂後期的,簡直絕無僅有。甚至已經不能僅僅用氣運來形容,說是奇蹟也不過分。

石源的存在就是一個奇蹟,應該說在十年前,奇蹟戛然而止時,他一直都佔有着這個稱呼。十年前的那一次失敗,不但讓他失去了心愛的女子,失去了北山的王權,更動搖了他的武道之心。

這一次,石源前來明溪村,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爲了了斷當年的一樁心念。所以他在等,等那個人找上門來。

可他失望了,沒有人找上門,沒有一個。

“我不知道,我以爲他會上門的。”石源嘆息道,“沒想到他竟然躲了起來。”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玉姬搖搖頭,道:“你比我更瞭解他,你應該知道他的性格。”

石源愣住了,愣在原地。

過好久,才頹然道:“沒錯,我瞭解他,他不像是會臨陣脫逃的人。”語聲稍頓,y又換上了一副咬牙切齒的語氣,“可他卻沒有出現,我已經在這裡了,已經給了他機會,可他卻沒有出現!”

重重的一掌拍在木桌上,桌未碎,卻在桌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掌印。

若是旁人看了,一定會無比震驚,想要震碎一張木桌並不困難,大約是武者都能做到,但想要不傷到其他地方,在木桌上留下一道如此之深的掌印,則需要對真氣的完美控制。

這種控制力,就算許多融魂期的高手也未必能做到。

但石源卻做到了,非但做到了,還是在漫不經心中做到,如此控制力,如此功力,端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但玉姬卻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表情,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石源,習慣了強大的石源,習慣不敗的石源,就算十年前那一場衆目睽睽下的失敗,其實也談不上什麼真正的失敗,不過是在點到爲止的規則下的一種痛惜而已。

“還按照之前的計劃去做嗎?”玉姬平靜的說。

石源停了下來,全身上下的所有動作都在這一刻驟然停頓,有那麼幾分鐘,他沒有說話,也沒人說話,小屋裡陷入了詭異的靜寂。

靜寂之後,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嘆了口氣。

“我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和他的一對一決鬥。”石源知道,一旦他動用了妖獸大軍,就意味着曾經的失敗不可挽回,所以他一直沒有這樣做,就是在等待着對手給他一個挽回失敗的機會。

可現在。

他深深的看了玉姬一眼。

“孩子們怎麼樣?”石源一向稱其他妖獸爲孩子們,他有這個資格,也有這個能力,無人不服。

玉姬道:“孩子們的脾氣暫時可以壓制,但如果再這樣下去,誰也不知什麼時候會爆發。”

玉姬深深的看了石源一眼,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壓抑的殘暴不可能堅持太久,而一旦爆發,會形成一個不可挽回的局面。

石源皺了皺眉。

“其他妖王的反應呢?”

玉姬道:“不開心,很不開心。”

就算是人,也不願意被當成槍使,更不用說妖獸了。各大妖王對石源這樣做的原因心知肚明,若是他們能從中得到利益還好,但問題就是,他們得不到任何利益,沒有利益趨勢的威嚴,終有一天會消散殆盡。

石源嘆息一聲。 шшш●TTkan●¢ o

“我也早就明白,事情不像我想象的那樣簡單,我只想挽回一次失敗,沒想到竟然這麼困難。看來——”他笑着搖搖頭,“看來李季甫是不願意讓我彌補這個心靈破綻了。”

玉姬皺了皺眉。

“既然他不願讓你彌補心靈破綻,那你就毀去他的心靈寄託。”

“明溪村?”石源笑了,“這是遲早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爲什麼不早一些呢?”

“你想早?”石源平靜的望着玉姬,這種平靜讓一向處變不驚的玉姬也露出片刻慌張。

但僅僅是一瞬,一瞬間過後,慌張消失,代之以一如既往的鎮定。

“沒錯,我希望早一些。”

“你希望的是什麼?早一些滅掉明溪村?還是早一些讓她死?”

玉姬沉默了下來。

“你知道?”過了好久,她忽然開口。

石源笑了。

他這一笑起來,眼睛裡的那份溫和消失不見,代之以赤裸而不加掩飾的冰冷,看起來更加慎人。

“你應該明白,我不喜歡別人在我背後搞小動作。”

“我沒有。”玉姬爭辯道,“我沒有搞小動作,我是爲了你好。”

“爲我好?”石源臉上的笑容轉爲譏諷。

“如果爲我好,就什麼別做,什麼也別問,什麼也別說。”

玉姬沉默下來,也不知是在思索着這句話背後的道理,還是覺得根本不值得辯駁,總之,她沉默了下來。

這種沉默傳染給了石源,石源也安靜了下來,什麼也沒有;傳染到了窗外,窗外的蟲鳴也從這一刻開始,變得靜默無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誰?”玉姬冷冷的道。

“是我。”門外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