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一邊聽着周圍街坊對她們說的話，心裡一邊疑惑。
到了地方，金家老太太又是一陣哭，金家的幾個妯娌跟着嘆着，幫忙將小翠的屍體放到了帶來的推車上。賀白卿之前給人家解剖過，後來也算識相，又給人好好的縫起來了，此刻小翠身上穿得好好的衣服，外人也看不出什麼問題。
賀白卿覺着心裡過意不去，想來想去，決定跟金家老大坦白，說兩個孩子是他從小翠肚子裡破出來的。
玄薇見人都圍着那邊，忍不住拉了拉馬氏的袖子，低聲問道：“馬姐，你覺不覺着奇怪？”
馬氏早就跟着紅了眼圈，氣鼓鼓地時不時瞪着金家的一羣人。她聽玄薇這麼說，問道：“什麼奇怪？”
玄薇歪了歪腦袋，聲音更低了些：“金家老四的態度啊……我覺得太奇怪了。大夥都說，小翠是個好姑娘，平時勤快又老實，跟街坊妯娌關係都不錯，爲什麼就光金家老四這麼恨她？金家老四不僅恨她，還恨他自己的孩子……你剛纔也聽見了，他說那兩個孩子是‘雜種’！”
玄薇這話一出，馬氏也覺得奇怪起來。她倆正納悶，卻不想兩人的話被旁邊人聽了去。
旁邊一個女人，看起來有四十多歲，臉上有顆大痦子，眼睛也大，看起來挺精明的樣子。她人湊了過來，小聲對玄薇二人說道：“小姑娘問的這事，或許還真有個由頭。我也只是聽說，不曉得是不是真的。”
馬氏好奇，趕緊一臉疑惑看了過去：“啥由頭？”
那女人臉上帶了點兒猶豫，似乎是不好意思開口。可又想了想，嘆了口氣朝小翠的方向雙手合十拜了拜，這才扭頭對馬氏小聲說道：“我就住金老四家旁邊，你瞧見外頭有兩個大石頭那戶，便是我家。因着離着近，所以晚上聽見了不少動靜。”
馬氏趕緊點點頭。
“你們可曾想過，金家老四在外頭欠了這麼多銀子，爲何到分家之前，卻一直沒有人來找他麻煩？”
馬氏皺了皺眉，搖頭道不知。
“還不是小翠！金家老四那個畜生，知道沒法子拖過那些賒的賬，便拿小翠去抵。賭場收賬的人睡了小翠，自然吃人嘴短，一次次放過金老四！到分了家時，小翠也就懷上了，那時候金老四恨得不行，這才見天兒打媳婦！”
玄薇一聽，頓時大怒，忍不住罵出了聲：“這個畜生！”
馬氏震驚，嘴裡只念叨着老天爺，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那婦人嘆了一聲，才繼續說道：“金老四不是個東西，小翠也是倒黴。半夜三更金老四打小翠的時候，小翠叫得那叫一個慘。有多少回，小翠邊哭邊交換‘孩子是你的，孩子是你的’，可金老四哪裡能信，就是覺得自己成了個烏龜老王·八，頭上戴着綠！可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女人都推出去讓人睡來抵賬，本不就是畜生王八蛋做的事情？”
馬氏與玄薇一陣唏噓，隨着金家，一塊兒將小翠帶了回去。
兩個孩子暫且由老大媳婦養着，到了快日落了，玄薇三人才一臉唏噓，回到了柳老爺子家。
回了家，馬氏趕緊擼了袖子，開始做飯。柳老爺子還未從地裡回來，玄薇覺着自己耽擱了馬氏幫忙農活，心裡也有點兒過意不去，趕緊跟着一塊忙活。
賀白卿跟着要進廚房幫忙，玄薇見他一身白衣，一瞧就是個不會做事的公子哥，氣不打一處來地將他往外頭推：“你來湊什麼熱鬧！別在這兒添亂，趕緊出去！若是想幫忙，就將桌子從屋裡搬出來放在院子裡，然後擦乾淨了等開飯！”
賀白卿卻笑：“我來幫忙做飯，怎麼就添亂了？”他說着，看了眼廚房地上放着的涼薯，笑眯眯說道：“這涼薯要燙了剝皮不？生着吃還是煮煮？”
玄薇一聽，倒是覺得稀奇：“你會做飯？”
賀白卿身子一側，閃進了廚房，一邊往角落堆菜的地方走，一邊挽起袖子笑眯眯說道：“一個人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連飯都不會做，豈不早就餓死了？”
說罷，他從一旁水缸裡撈起一條魚，扭頭便問：“這魚肉緊，片了魚片燙了吃，如何？”
過不了多久，玄薇便知道，原來賀白卿竟然不是在說大話。他雙手透白好看，手指修長有力，將菜刀一提，彷彿一個劍客提起了他的寶劍一般有些耀眼。賀白卿表情雲淡風輕，可手裡動作很快，魚片去鱗去內臟，而後水裡一過，手起刀落間，片片透如紙片的魚片便被齊齊碼在了案板上。
饒是玄薇這樣的廚藝高手，都對賀白卿這一手刀工讚歎不已。
這樣一雙手，還真是太適合拿手術刀了！
玄薇一邊瞪大了眼睛看着，一邊心裡不自覺嘀咕。如果這個賀白卿是個現代人，那麼肯定是個技術非凡的外科醫生！那雙手用刀簡直太過精準，就連切個菜，都像是在琢磨一個藝術品，那切人肉更不在話下了吧！
她又想到，師父生前曾經說過，她的小師兄是個實打實的醫術天才。
怪不得，賀白卿會對她的手術刀一見鍾情。那樣的好刀，還真的就合適被舞動在這樣天才的指間！
想着想着，玄薇忽然有些自慚形穢起來。
賀白卿片好了魚片，又將地上的涼薯拿了起來。他將涼薯放在水裡一衝，泥土沖掉，提起菜刀輕鬆削着皮。削好一個，將涼薯放在案板上，無意中一擡眼皮，看見玄薇有些發愣的眼神，頓時笑得春光燦爛：“小師妹，怎麼啦？”
玄薇回神，默默撇了撇嘴，過去開始燒火，不搭理賀白卿。
這人可煩。她本以爲，師門裡雖然她最不濟，但好歹有一副好手藝，也算得師父得心。誰知道，原來上頭曾經還有個小師哥，不僅比她天分更高，連做飯的手藝都比她更好。
煩人。
玄薇蹲在竈臺前頭生火，癟着嘴不樂意說話。可馬氏卻沒發現玄薇這點兒小心思，見賀白卿刀工了得，驚訝無比：“哎喲，公子還有這樣的好手藝呢？真是了不得！不過……你們讀書人不都是說……說什麼……君子遠庖廚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