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得追根究底，如果一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事情最終還是解決不了。”高冬至不同意戚媚兒的意見，說這話的時候，還白了戚媚兒一眼。
戚媚兒不甘示弱，回道：“馬上就要開庭了。你不是大偵探嗎？怎麼找不到當事人？就會說這些好聽的。這麼簡單的道理，誰都知道。可眼下，兵來不將擋，水來不土掩，還能怎麼辦？”
見戚媚兒發怒，高冬至立馬軟了下來。他和戚媚兒交鋒過多次，每次都以失敗而告終。不管是東方青藍還是戚媚兒，都不是他這種笨嘴人能說得過的。也不知吳蔚是怎麼把這倆女人收服的，看着兩個女人對吳蔚百依百順的樣子，高冬至哀嘆：人比人，就得死啊。
“只能到時候再看了。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談不攏。我也跟她見過面，什麼好話都說了，強硬的態度也拿了，人家就是軟硬不吃，就沒見過這樣的女人！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幹什麼！”東方青藍氣哼哼地說道。
高冬至眉頭一皺，沉聲道：“我還得說兩句。”
戚媚兒瞪了他一眼，“沒人堵你的嘴！有話趕緊說。”
高冬至攤攤雙手，無奈地朝吳蔚聳了聳肩，吳蔚笑道：“肩膀再聳就快脫臼了。”
“能把那女人給拿下，就是脫臼了也值得。”高冬至正想再說什麼，段榮譽開口說話了。
通過與他的相處，吳蔚發現段榮譽這個人雖然是個律師，給人的感覺應該是特別健談的一個人，但他的健談只表現在法庭上，生活裡的段榮譽是個很無趣的人，沒什麼興趣愛好，只抱着大部頭的法律書研究，跟他說起什麼，有時候甚至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有幾個疑問，青藍，吳蔚，你們能不能答得上來？這第一個疑問，這個女人爲什麼不接受你們的條件，非要打這場官司？你們的條件已經不錯了，如果打官司，通過司法途徑計算賠償金，她得不到那麼多的錢，難道只是爲了出一口氣？第二，這件事已經被炒得沸沸揚揚，這個女人從中得到了什麼好處？我想，除了聽說這件事情的人知道她被毀容以外，恐怕再也沒有其他的影響了吧？”
段榮譽說話的時候，手指不停地敲擊着桌面，不時用眼角的餘光觀察着青藍的反應，停了一會兒，他接着說道：“這第三點，這個被毀容的女人這麼大張旗鼓地告你們，誰會在其中受益？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如果從這件事的結果是幾敗俱傷，這場官司打下去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第四，你們是不是有仇家？如果有仇的話，我想，會不會你的仇家請了這個不知什麼時候被毀容的女人告你們，目的就是想讓你們身敗名裂，最起碼是你們的生意受到損失？”
東方青藍眉頭緊皺，同行都是冤家。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些年，她在化妝品這個行業裡浸潤，雖然取得了很大的成就，要說起冤家也不是沒有，比如老對手藍橋公司，就曾經在化妝品行業座談會上攻擊過她，但要說起實質性的表面化競爭，兩家還真沒起過什麼衝突。——即使有衝突，也是暗地裡的。
“你說的這四個問題，我也不是沒有想過。榮譽你也知道，我們倆一個在政一個在商，潛在的敵人不會少，可單從這件事上來看，我覺得跟對手的關係好像不大。”吳蔚說道。
“那好吧，我準備一下，到時候就得看臨場發揮的了。那個女人是故意躲起來的，從告你們那天起，那女人就沒想接受調解。我會好好分析一下案情，採用最合適的辯護手段。”段榮譽說道。
吳蔚相信段榮譽。關於他的一些情況，吳蔚瞭解不少。他是一個有良心的律師，人也很正直，雖然他對律師這個職業沒有什麼好感，覺得這個行業就是鑽法律的空子爲違法者開脫，但從段榮譽身上，他卻看到了另外一種律師氣質。
正式開庭的日子。吳蔚請了半天假，看着東方青藍越來越憔悴的樣子，他的心裡實在放不下。關鍵時刻，作爲丈夫的他，必須堅定地站在青藍一方。他根本不相信青藍會用工業原料製造化妝品。
法官還沒有到，只有書記員坐在椅子上。二人握着手，坐了下來。戚媚兒、高冬至也跟着過來了，還有青藍廠子裡、店裡的核心員工。他們都是青藍親自請來的，她想讓她的員工們看到，他們的老闆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青藍臉上的肌肉因爲緊張而微微顫抖。吳蔚輕輕地揉捏着她發抖的手，試圖使她輕鬆下來。
一陣騷動過後，一個戴着口罩的女人走了進來，青藍的目光一直盯在那個女人身上，似乎想把她看穿一般。
“就是這個女人嗎？”吳蔚低聲問道。
“嗯。就是她。她整天戴着口罩，現在是什麼樣子，我也不知道。她自己說，臉上有好多瘢痕，十分難看。”
“放心吧，我相信你。對自己也要有信心。”吳蔚的聲音十分低沉，男性魅力十足。
那個女人朝青藍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掃過吳蔚的時候，怔了一下，隨即坐到原告席上。
法官是一個40左右的女人，表情很嚴肅，一板一眼，十分周正。她進來以後，青藍起身，朝被告席走去。
一番舉證質證下來，法官開始主持調解。當問到那個女人是不是接受調解的時候，那女人沉吟半晌，仍然不同意調解。
法官宣佈休庭，擇日再行開庭。雖然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青藍還是有些失望。二人走出法庭，正好看到那個女人的背影，那個女人隻身一人，並沒有朋友或親人陪伴。
青藍掙開吳蔚的手，朝那個女人追了過去。
“你站住，我有話跟你說！”青藍拉住那個女人的衣服，大聲說道。
女人慢慢轉過身來，聲音聽上去有些奇怪，“我什麼也不想聽。你不要跟我說。有什麼話，跟法官去說吧。”
“我想請你坐一會兒，可以嗎？不管是不是因爲我們的產品，對你造成的傷害我深感遺憾。”
“到現在，你還不承認是你們的產品讓我毀了容，你們毀了我一輩子！我不想再看到你！”那個女人雖然說的話比較狠，但眼睛裡透出的，卻不是憎惡，而是微微的歉意。
吳蔚看這女人實在奇怪，便上前把東方青藍攬到懷裡，“您好，王女士，我是她的丈夫，對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這段時間，青藍一直吃不好，睡不好。青藍說的對，不管是不是因爲產品的問題，我們都不能置身事外。我們坐下來，認真地探討一下這個問題。王女士，您起訴我們，不也是爲了想解決問題嗎？”
女人的步伐遲滯了一下，停了下來，道：“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可我很難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這些事情。我想安靜，不行嗎？”
“有什麼比站在法庭上更讓您感到難受嗎？我和我妻子，是真地想讓您感受到我們的誠意。”吳蔚說道。
女人不自覺的左右扭了扭，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好吧！我答應你們坐一會兒，我也接受你們的道歉，但想讓我撤訴或是接受調解，想都不要想。”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青藍趕緊道：“謝謝您！上車吧，我們找一個相對安靜一些的地方。”
女人沒說什麼，徑直上了車。吳蔚讓戚媚兒和高冬至自行安排。——如果人太多的話，吳蔚怕會引起那女人的反感。
飯菜上來的時候，那個女人把口罩摘了下來，露出了已被毀的臉。吳蔚從沒看過如此可怕的臉——除了在電影上。據說已經經過了治療，但臉上道道粉色的瘢痕，一道道一塊塊伏在本來白皙的皮膚上，使她的整張臉看上去顯得有些猙獰。
“看到了嗎？醜不醜？都是假化妝品害的！女人爲了美，纔買化妝品，又因爲化妝品成了最醜的女人！而你，東方青藍，就是最醜的製造者。”女人的目光有些柔和，沒有吳蔚想像中的聲色俱厲。
“如果真是我們公司的產品，我會向您道歉並賠償。不管法院最終會怎麼判，我們都會認真執行判決，這一點您放心。我們向京城權威部門提交了樣品，檢驗結果已經出來了，根本就不存在您說的什麼工業原料的問題……”
東方青藍還沒有說完，那女人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你是說我冤枉了你們嗎？你們拿另一個批次的產品去作化驗，化驗出來的結果肯定跟我化驗的結果不一樣！話說的好聽，要我看你就是不想承擔責任！”
青藍剛想辯解，被吳蔚擡手製止了。吳蔚認真地看着這個女人，說道：“這位妹子——看你的年齡，應該比我小纔是，所以我叫你一聲妹子。真相到底是什麼，我想你比我們更清楚。我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但我真誠地希望你能好起來。不管這件事最後的結果如何，不管法律是不是判定我們承擔責任，我都希望你恢復以前的容貌。青藍，走吧，妹子心裡有數，多說無益。”
吳蔚拉起青藍，伸手拿起她的包包，青藍還想說什麼，吳蔚卻把她硬生生拉了過來，回頭對那女人說道：“賬我已經結了。我們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