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鉉崢到達鏖關已是七月底了,他一面派人觀察歐陽符的一舉一動,一面着手準備暗殺的事宜,就等着一個合適的機會。
很快地機會來了,這一天是八月十五秋祭節。西鎮王請了歐陽符去了西鎮王府參加火龍球比賽。去西鎮王府,歐陽符必定不能帶着大隊人馬,雖然西鎮王府也是戒備森嚴,但比起歐陽符整天混在軍隊中,要容易解決,何況,那麼重大的節日,歡快的氣氛,人也容易放鬆警惕,可趁之機也就多的多了。那一天,古鉉崢將自己關在房間裡,神情呆滯地盯着牀上的一套衣服,久久不動彈。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外面天已經黑了下來,歡樂的人羣也已早早聚集到城東的校場觀看一年一度的火龍球比賽去了,處在鏖關城北面的古溪山莊分部就顯得冷清許多。古鉉崢走到窗前將窗戶打開,晚風送來一縷月季的花香,淡淡然,似有還無。月色不是很好,淡淡地從雲縫裡穿了出來,轉眼卻又鑽進雲堆去,不一會又重新探出頭來,照在他的身上,拉出長長的,孤獨的影子。
深深地吸了口氣,他責怪自己,不該此時此刻還在猶豫。決絕地將窗戶關上,就像關閉自己心內彷徨的大門。他坐到鏡子前面,取下人皮面具,鏡子裡映出一張美豔的臉龐。解開束髮的玉冠,任長髮披肩,鏡中赫然出現的是一張傾倒衆生的伊人容顏。
他對鏡觸摸着自己的臉頰,虛弱地笑了笑,不禁自己都要被自己所傾倒,可是這張臉卻只能掩飾在那身男兒裝下,不得盡情釋放,就像滿腔熱火,被厚重的冰雪所覆蓋,不能噴薄而出。
簡單地爲自己挽了個髻,用白色的絲帶將兩鬢的秀髮固定住,拿起放在牀上的那套衣服換上,胸部的束縛被解開,此時站在鏡子前的已經是另外一個人,一個飄逸絕塵的美麗女子。
攬鏡自照,古鉉崢心緒無法平靜,還會有誰真實的面貌卻是自己的保護色呢,自己的女兒身裝扮往往是用在自己不想別人知道身份的情況下。是的,她是實實在在的女兒身,可是因爲自己不能控制的原因,她只能是個兒男。自己的親生母親爲了留住父親的愛,想要她是個兒子,便騙了所有人。可笑的是最後還是失敗了,她不明白一個人的心一旦不在你這了,是怎麼也挽回不了的。
她無法知道當孃親知道她其實是個女孩子時是怎樣的反應,只是她因爲國仇家恨而選擇了繼續保持這個秘密,幫她掩飾着,她說古家需要一個兒子來接下這天大的仇恨。二十年來她一直頂着古溪山莊大少爺的光環出現在衆人之前,這個秘密只有她,孃親,綠綺知道。現在,她已經是古溪山莊的莊主了,這個秘密將一直伴她到老。雖然孃親說,只要報了家仇就讓她回覆女兒身,可是心裡清楚,偌大的古溪山莊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江湖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古鉉崢輕輕戴上面紗,打開臨湖的窗戶,趁着雲朵掩住了月色,提氣施展她那出神入化的輕功將自己沒入夜色之中。
……
一切都結束了,一切又似乎纔剛剛開始。古鉉崢將自己藏在一棵濃蔭如蓋的大樹上,胸前赫然是一灘刺目的紅,在如雪的潔白上開出一朵絢麗的花朵,荼糜之後便要化爲一捧隨風而逝的塵土。她的嘴角有一絲未乾的血跡,映襯着她蒼白的臉色,虛弱的讓人心疼,那樣的她就像誤落凡間的精靈,孤獨而又無助。
輕輕地咳了幾聲,又有血往外冒了,這次她是受傷不輕,不敢強行運息調整,只能待在那不得動彈。她沒有想到歐陽少博會突然出現,武功還如此厲害。可惜了今晚功虧一簣,自己也受了重傷,躲在這裡不能出去,想到這眼淚就忍不住外流,擡手狠狠地抹着,卻沒有用,不明白是否換了女裝,就變得脆弱了,告訴自己不要哭,可心卻不受控制,總有酸水往外冒着泡,緊緊地抱住自己,默默留着淚,不敢大聲哭出來,那種感覺沒有人能明白。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古鉉崢一直坐在那棵樹上調整自己的氣息,傷勢才得已平緩。她緩緩睜開眼睛,此時已是斜陽西下,紅霞似火,只是遙寄天邊,渺渺難尋,而生命更似遠處那縹緲的煙雲一樣空茫無力,落盡歸塵!
莫道是前塵不知何處尋,仇愁依舊兩相生。古鉉崢仔細打量着四周的環境,那夜自己急於脫險,就一頭扎進這林子,不辨方向的一陣亂跑,現在也不知身在何處。西鎮王府處在鏖關西部,記得自己是往西逃的,那麼現在自己應該在鏖關城的西部岷山或者金州附近了。自己繼續往西北方向走,很快就能到達沂河了。那夜過後,鏖關城內必然戒備深嚴,不能輕易回去了,只是自己隨身帶着的那些東西都丟在了城內,別的到沒什麼,關鍵是人皮面具,少了就不知道會給自己惹來多少麻煩了。古鉉崢下了樹,朝着昏黃的落日方向走去。傷還未全好,行進的速度比較慢。再加上這片林子越往裡越是密實,走在其間可謂步步艱難,密佈的荊棘刮破了她的衣服,刮花了她的臉。一連走了幾天,她才走出這片林子。
這一天古鉉崢停在一處清泉面前,湖水映照出她狼狽不堪的身影。臉頰上火辣辣地疼,摸着有不少傷痕已經結了疤,癢癢地,像是被貓爪子撓了心似地難受。
用手捧起一捧水,古鉉崢就着喝了兩口,忽見泉底有魚在遊,她忍不住嚥了咽口水。幾天來她一直靠野果充飢,嘴裡早已寡然無味,便不做他想,折了根合適的樹枝,用匕首將一頭削尖,充當捕魚工具。可是忙活了半天卻一無所獲,原來自己並不是樣樣在行,這漁夫自己就做不了。無奈地丟下新制的工具,看着水裡本來遊遠的魚又大搖大擺地遊了回來,怡然自得,彷彿在嘲笑自己一般,她還真是不甘心。忽然靈機乍現,拿出自己的獨家武器--天絲金璉球,慢慢輸入內裡,一揮手一招鳳舞九天直擊向泉底,驚起白浪盈天,紛飛四濺,其間還分明有幾條青魚簌簌落地。站在泉邊的古鉉崢也被兜了滿頭滿臉的水,可當她看到躺在那裡的幾條青魚,便嘎嘎地大笑起來,一吐心中鬱悶之氣,直笑得百鳥驚飛,羣獸逃命,她自己也是滿地打滾……
一口氣將幾條魚全烤了,即使沒有鹽,古鉉崢也吃得津津有味,在她看來,那是世間再也難尋的美味了。吃飽喝足後的她也終於想起臉上的傷,便在附近尋了幾株草藥,用石塊砸碎後敷在了傷口處,此時的天色已晚,看着天邊的紅霞,她覺得那是自己看見過最美的霞光了,心情愉悅的她不準備再往前行了,今夜就宿在泉邊,明早再捕幾條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