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厲南其實對顧成川的感情很是複雜。
他們兩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曾經好到同城同住，但是長大之後，卻因爲各種關係而逐漸疏遠。
甚至後來，因爲公司的事情，還因爲雲念離的事情，他們逐漸反目。
但是這些話，冷厲南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以後也不會對任何人說。
所以他在跟雲念離說起第一次見到顧成川的時候，並沒有提到自己的心裡活動，只是很平淡地描述着。
在顧成川表示不願意回到城裡去之後，冷厲南什麼都沒有說，讓人在醫院照料了一段時間之後，將他接到了這個位於山腳下的療養院。
在這裡，顧成川可以做腿部的復健，也可以調整心態，畢竟人跟自然多接觸之後，心胸都會變得開闊起來。
冷厲南並不是經常來看他，因爲顧成川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下落。
當然，冷厲南也不希望別人知道。
所以顧成川來了這裡之後，這五年來，除了冷厲南，竟然真的沒有其他的人知道。
甚至，冷厲南給顧成川重新辦理了身份。
在這裡，他一邊做着復健，一邊開始做珠寶設計，現在已經是業內有名的設計師。
“你至少，至少……”雲念離喃喃地嘟噥着，但是卻又沒有說下去。
因爲她想說的是，你至少應該告訴我，他還活着，也不至於讓我這麼些年來，一直在黑暗的深淵裡面遊走。
但是她在說的時候，突然意識到，這五年來，冷厲南不是也不能聯繫上自己麼。
或許他有心告訴自己，但是因爲自己的消失不見，所以才一直沒有能夠告訴她的。
雲念離的腦子有點亂，所以一直看着冷厲南，聽他說這些話，沒有吭聲。
而冷厲南其實說得很是簡短，裡面太多的細節他並沒有說——他本來就不是那種會說細枝末節的人。
但是他透露的東西還是太多，所以雲念離聽完了之後，也很久很久沒有說話。
首先，顧成川失去了一條腿。
雲念離幾乎不敢相信，那個一直溫潤如玉的男子，在醒來的時候，面對自己空蕩蕩的右腿，他到底是什麼心情？
“他有提起過我嗎？他恨不恨我？”雲念離雖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但是眼淚還是不斷低落下來，聲音也一併變得顫抖起來。
冷厲南沉默了很久，然後才說道：“我剛纔說的失去一部分記憶那個，其實主要是失去了關於你的記憶。”
雲念離這次倒是沒有太過驚奇。
因爲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從Lisa的事情，到現在來見顧成川，她的神經好像已經有點麻木了。
“醫生說是重創之後的應激反應，但是直到現在，他也沒有想起來，後來，我就沒有再在他面前提過你。”冷厲南難得解釋，或許是害怕雲念離過於傷心。
但是雲念離的表情看上去卻很是淡定，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說道：“其實那也好，記得我，對他來說沒什麼好的。”
她跟顧成川認識了很多年，從大學的時候就一直認識，但是一直以來，都是顧成川照顧她，甚至最後爲她不惜獻出了生命。
所以雲念離既感激他，又對他覺得愧疚。
如果顧成川忘記了她的話，也好，至少不用再擔心她，也不用在想着以前的那些不好的事情了。
冷厲南看了她一眼，然後淡淡地說道：“既然這樣，那你還要見他麼？”
雲念離倚在車窗上過了很久才說了一句：“見。”
雖然這個男人已經不記得她了，但是總歸是要見一面，確定他真的還活着，而不是一個美好的幻想。
在她說了見之後，冷厲南也沒有再說話，兩個人在車裡坐了很長時間，久到雲念離以爲對方都已經睡着的時候，他卻又突然說道：“雲念離，你說實話，你對顧成川，到底是什麼感情？”
雲念離沒有回答，卻是轉過臉來，聲音有點破碎地說道：“你覺得呢？你覺得我是對他什麼感情？”
“是我先問你的。”冷厲南直直地看進對方的眼睛裡，看上看不出表情。
雲念離蒼白着臉，但是卻輕笑了一聲，說道：“其實我一直說過很多遍，我對他，一直是當做哥哥看待的，他也知道，我也跟你說過，但是你一直都以爲我在說謊。”
“可是他愛你。”冷厲南的聲音一下子降下了八度。
雲念離卻再次笑起來，從剛纔一直默默流着的眼淚，也沒有減少的趨勢：“他愛我，是，可是怎麼辦，我愛的人是你，就像你愛的人是那個我不知道的女子一樣。你看，這些根本已經是個死結，解不開了，你知道嗎？”
雲念離流着淚，但是嘴角又帶着一抹微笑，看上去卻有着一股動人的悽美。
她幾乎沒有當着冷厲南的面說過愛他。
或許以前說過，但是對方也覺得她是在撒謊。
而這一次，冷厲南終於相信，她其實一直說的，都是真心話。
一時之間，欣喜，懊惱，痛苦，後悔，各種滋味都涌上了心頭，但是他卻還是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
雲念離也沒有期盼着對方會給自己什麼迴應，所以說完自己的話之後，便低下頭去擦眼淚。
但是下一秒，下巴卻被人擡起，然後他傾身過來，吻住了她的脣。
兩個人並不是第一次親吻，五年前，之前在倫敦，他們都有過長長的親吻。
但是這一次，雲念離卻又覺得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他的嘴脣很冷，像他給人的一貫感覺，但是在她脣上輾轉的時候，卻又很是輕柔。
雲念離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之後，便回吻了過去。
她不知道現在該如何想冷厲南。
如果五年前的那次追殺真的是他主導的話，那她和顧成川，大概都活不到今天。
而他是第一個找到顧成川的人，甚至這五年來，一直還將他保護得很好。
是的，作爲一名律師，她的職業敏感讓她突然意識到，在這件事情背後，似乎還有另外一個陰謀，當初傷害他們的，應該不是冷厲南的人。
雲念離的心頭略過這些念頭，突然覺得對眼前這個男人有點虧欠。
雖然不知道他在這件事情裡面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但是就衝這麼多年來，他對顧成川的這份照顧，她也終究不能再恨得起來。
眼淚順着雲念離的眼角重新流了下來，滑過她蒼白的臉頰，低落下去。
而她的主動，讓冷厲南的親吻變得炙熱起來。
這一刻，不需要語言。
雲念離這麼想着，也不去管自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般的眼淚，而是伸出手來，攬住了冷厲南的脖子，更加加深了這個吻。
外面還是漆黑一片，但是在東方，已經微微泛起了一點白色的光。
黎明即將到來，將會刺破這片黑暗，將溫暖和光明重新帶到人間。
真好，雲念離想着，她從來沒有一刻覺得，活着是一件這麼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