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傷覆蓋着舊傷,滲着紫紅的血,下襬再往上拉,露出一根根肋骨,胸口依舊佈滿傷痕,還未來得及檢查他的後背,騰揚抽身站的離她遠遠的。
“揚揚——”羚抖着脣,無法想象一個才六歲的孩子,怎麼能承受得了這樣的毒打。
騰銘是瘋了嗎?怎麼可以打他?
羚憤慨地朝臥室走,卻被騰揚撲過來抱住,她回頭,心疼地看着騰揚,騰揚抿着脣角,對着她用力地搖頭。
心裡一疼,羚眼淚落下來,伸手推騰揚,“我要找你爸爸理論,問問他爲什麼打你。”
“不要,姑——不要找他說。”騰揚死死地抱着羚的大腿,整個小身子掛在她的身上,拼了命的不讓她去找騰銘。
羚見他如此堅持,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低頭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走,“走,去我的房間。”
騰揚抗拒地掙了掙,偷偷看了一眼流淚的羚,不再試圖掙脫,隨着她去了她的臥室。
臥室裡,騰藝坐在一旁,安靜地看着熟睡的莫莫。
看到羚拉着騰揚進來,露出驚訝之色。
羚關上臥室門,強拉着騰揚來到騰藝面前,強行解開了騰揚的衣釦,露出他的胸脯,問騰藝:“爸爸,你知不知道大哥一直在打揚揚?”
騰藝看清騰藝胸口的傷痕,臉上除了吃驚,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莫辯之色。
羚挑眉,“這麼說,爸爸是知道嘍?”
既然知道,怎麼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心中,對騰銘的好感和憐憫開始慢慢瓦解。
“自從阿銘的腿斷了後,他的脾氣就變壞了,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騰藝扼腕,神色間隱有慚愧。
羚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牽着騰揚,帶他進浴室,一隻手做什麼都不方便,但她仍然堅持用盆接了熱水,拿毛巾準備給騰揚清洗一下傷口。
騰揚彆扭地往後退,不讓羚碰他。
羚嚴肅開口:“你的傷口不處理,有可能會感染,你會病的很嚴重。”
騰揚低着頭,雙手扭絞着拉着自己的衣服下襬,不說話。
羚走近他,他後退,兩人僵持了好久,大概是看羚太過堅持了,騰揚忽然囁嚅着說:“我自己洗。”
羚聽清了,“那好,你在這兒洗,我去給你拿一套睡衣,水髒了,你叫我來幫你換。”
“我自己換。”羚出去時,聽到騰揚靦腆彆扭地說。
羚回頭,看了看他,心裡酸酸的,笑着說:“知道了。”
出來時,騰藝已經離開,她到外面的衣帽間給騰揚拿衣服,隱約聽到騰銘的房間裡傳來爭吵聲,不自覺走近,忽地聽到騰銘厲聲說:“我打他,關你什麼事?”
“他是你的兒子。”騰藝的聲音高高揚起,聽起來非常生氣。
騰銘一陣不屑冷笑,“他是我領養來的,跟我什麼關係都沒有,我賞他一口飯吃,他挨我打幾下,也不行?再說,是他做錯事,我纔打他的。”
“既然你不好好愛他,當初爲什麼要領養他?”騰藝冷冷叱責,語氣裡自是不贊同的。
騰銘看着他,陣陣陰陽怪氣的笑,“這是我自己的事,不勞您操心。”
騰藝冷哼一聲,往外走來。
羚條件反射地抽身進了衣帽間,拿了一套棉質睡衣才慢吞吞地走出來,出來時,騰銘的房門已經關上了,她看了眼,回到臥室。
房內,莫莫還在沉睡。
衛浴間裡傳來放水的聲音,羚走過去,剛要推開門進去,驀然聽到騰揚大喊:“不要進來。”
她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騰揚是個男孩子,已經六歲了,而自己是個女的。
她便站在門邊,“你洗好了嗎?我給你拿了睡衣。”
羚把睡衣遞進去,騰揚接了,她站在門外等了一會兒,騰揚還沒出來,忍不住問他要不要幫忙。
那些傷痕,明顯是剛打不久,一定疼死了。
“我後背夠不着。”房門拉開了一點,騰揚穿着睡褲,赤着上半身,怯怯地露出一雙眼睛。
羚見了,心裡一抽,笑着說:“我幫你呀。”她走進浴室,看到地上放着盆,盆裡是新換的水,冒着絲絲熱氣。
她走過去,用一隻手拿起毛巾,發現擰不幹,不免尷尬,這時騰揚接過去,像模像樣地用力擰乾,再把毛巾遞給她。
羚看着他細瘦細瘦的小身板,想到莫莫胖嘟嘟的身子,心裡陣陣難受。
騰揚低了頭,背過身去,她看到了他傷疤宗橫的後背,心裡又是一揪,一邊輕輕給他擦洗,一邊問:“疼不疼?”
騰揚搖頭,羚不信,側身,定定地去看他,發現他緊咬着牙關,臉上害羞的紅了。
“要是疼,你就告訴我。”羚溫柔出聲,手上的動作特別的輕柔起來。
騰揚站着,一動不動,連哼一聲都沒有。
“揚揚真是堅強。”等到徹底清理好他的傷口,羚忍不住稱讚,騰揚的小臉更紅了,低着,拿起睡衣默默穿上。
之後又把水倒掉,接了乾淨的水把毛巾洗乾淨,遞給羚晾好。
他做這些事時,出奇的嫺熟,流暢,好像從會走路開始就學會了,顯得特別的招人疼。
羚領着他出了衛浴間,讓他就睡在莫莫的邊上,他羨慕地看了一眼莫莫,卻是搖了搖頭,“你上去睡吧,牀很大,夠我們三個人睡的。”
騰揚還是搖頭。
羚蹙眉,問他爲什麼不肯,他把頭低到胸口,半天不說話,在她的再三逼問之下,他才聲若蟲蚊的說:“我夜裡要給爸爸倒水喝。”
羚不可思議地哈了一聲,脫口而出:“他一個大男人,憑什麼要你三更半夜倒水給他喝?”
騰揚低着頭,說:“爸爸是個殘疾人。”
羚呼吸一滯,“就算是個殘疾人,也不能這麼虐待你,揚揚,你是從哪個福利院被領養的?可以回去嗎?”
問到這些時,騰揚慢慢地慢慢地擡起了頭,可能是瘦的緣故吧,他的眼睛又大又黑,絲毫不比莫莫小。
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羚。
看的羚心裡毛毛的,不禁問他怎麼了,他卻又低下頭,小聲說:“我很小的時候就被領養了,不記得自己從哪兒來的。”
羚心裡一痛,有點束手無策起來。她不想讓揚揚再捱打,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讓他脫離現在的困境。
如果不做點什麼,總覺得對不起他。
“今天晚上我做主,你就睡這兒,明天我會找你爸爸說,跟他解釋一下。”羚拉住騰揚,堅決讓他睡在這兒。
騰揚再一次擡起頭看了看她,又羨慕地看了看莫莫,終於是禁不住誘惑,點頭,在羚的指揮下,爬上去,小心翼翼地躺到了莫莫的裡面。
羚看了看,叮囑他早點睡,自己回到衛浴間洗漱,出來時,騰揚已經睡着了,她關掉大燈,亮着牀頭一盞朦朧的小燈。
閉上眼,想着明天即將離開,不知道揚揚怎麼辦?
半夜時,羚動了動身子,發現頭髮被什麼壓住了,奇怪地用手摸了摸,卻摸到一隻小手,緊緊地攥着她的一縷髮絲。
這隻小手是騰揚的。
不知何時,騰揚捱了過來,緊緊地靠着莫莫,莫莫已經被他擠得睡到了下面,而他上半身就挨着她,另一隻手攥着她的衣角。
莫名的,在這深夜時分,鼻尖兒一酸,眼眶紅了起來。
她不忍心扳開騰揚的小手,便就着這樣的姿勢,繼續睡。
第二天,率先醒來的是早早入睡的莫莫,莫莫睜開眼,感覺有點不對勁,一骨碌爬起身,看到騰揚緊緊挨着自己,一手拉着她媽媽的頭髮,一手拉着她媽媽的衣服,頓時不高興地大聲喊:“揚揚哥哥,你怎麼睡在我們的大牀上?”
騰揚被她高分貝的聲音吵醒了,睜開眼,還未完全清醒時,雙手就被莫莫推開了。
羚緊接着也醒了,剛好看到莫莫很不高興地推開騰揚,還譴責他,“揚揚哥哥,你是男生,怎麼可以和女生睡一起,不要臉。”
雙手空了,莫莫不高興了。
騰揚習慣性地低下頭,像是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
“莫莫,不準這麼無禮。”羚趕緊出聲制止莫莫責難騰揚。
莫莫委屈了,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看着自己的媽媽,扁着小嘴,一副要哭的樣子。
羚傾身過去抱抱她,“莫莫乖,你揚揚哥哥昨晚受傷了,媽媽就讓他睡在這兒了,莫莫不生氣,好不好?”
莫莫扭開臉,對於羚的解釋,並不領情。
這時,騰揚已經下了牀,他看了看羚和莫莫,小聲開口:“姑姑,妹妹,我走了。”
他轉過身,赤着腳朝外走去。
羚一陣嘆氣。
“快點起牀吧,我們今天上午有事要做,你和媽媽一起,不能掉鏈子。”羚起身,催促。
見騰揚灰溜溜地走了,莫莫滑下牀,進了衛浴間洗漱。
等她們出來時,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騰藝今天穿了一身正裝,當大家都聚在餐桌邊,宣佈早餐過後,羚就會去祠堂祭拜,這話一出,陶柔和騰銘分明有片刻的錯愕,看起來他們沒想到會這麼快。
快的讓他們沒法阻止。
“要去騰氏祠堂嗎?我陪羚一起。”喬逸帆的聲音,朗朗響起。
他一臉清爽的笑容,朝着羚走了過來,自動自發地坐下,示意傭人給他端上一份早餐。
“外人怎麼可以去滕氏祠堂?”羚反對,她壓根不想讓喬逸帆再來煩自己了。
喬逸帆摸着下巴,一本正經地說:“誰說我不是滕氏的人?最起碼我是滕氏的乘龍快婿。”
羚真是無語了,拿牛奶時,注意到自己手上的玉扳指,立即把手遞到喬逸帆面前,“你把這東西弄下來。”
這玉扳指,真是奇怪,好像有什麼機關,牢牢地黏在她的手上,她讓莫莫幫她拔了半天也沒弄下來,自己用牙咬也沒用,真是氣死她了。
喬逸帆搖頭,“只要戴上去,就弄不下來的。”
羚蹙眉,她就真不信這個邪了,等到見到虞修白,她一定讓他幫她弄下來,而後還給喬逸帆。
早餐,在各懷心思中結束。
外面的車都備好了,大家依次上車。
喬逸帆拉着羚,想讓她上自己的車,羚扭開身子拒絕,他忽然伏在她耳邊,故弄玄虛地壓低了聲音說:“去祠堂拜祭就等於是認祖歸宗,你就是騰家一份子,騰家的家產也有你的份,你就不怕自己沒命到祠堂?”
羚被他唬的心裡一跳一跳的,“難道有人還想殺我不成?”
喬逸帆點頭,“就算你不關心自己,也要考慮莫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