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飛見狀,長長嘆出口氣,“明意,你去睡一會吧。”
“不用,我陪着他。”
明意搖了搖頭。這個時候,她一秒鐘也不想離開這個男人。
他的悲傷這樣的濃,自己幫不上什麼忙,陪伴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傅雲飛搖搖頭,站起來,“我去外面抽跟煙。”
墨君夜等他離開,伸出握着明意的手,看着她眼底的青色,柔聲道:“上樓去睡會。”
“不要,我陪你。”
“乖!”男人沉着聲,只說出了個字。
顧明意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像破堤的洪水般,來勢洶洶。
“阿夜!”
顧明意緊緊環着他的腰。其實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口頭,就是覺得心疼眼前的這個男人。
墨爺爺在他心裡,是一個燈塔一樣的存在,只要那座燈塔還在,他的心就是安穩的。
現在,他的心裡肯定空落了一塊,無人能填補,只有等它自己慢慢癒合。
“去睡吧,我也到外面抽跟煙。”男人透着濃濃的哀傷。
明意聽話的點點頭,輕輕推開他上樓。
臥室裡,阿澤睡得香甜,明意輕輕的躺在他身邊,一閉眼,竟然都是老爺子平常的樣子,根本沒有辦法入睡。
心裡像是被海綿堵住似的,透不過氣,她索性披了件衣服走到窗前,一擡頭,就看到暗影下,兩人高大的男人並肩立着,明明暗暗的菸蒂在兩人的指尖
明意輕輕將頭磕在玻璃上,目光落在其中一道身影上,眼神溫柔。
……
“你認爲,會是他嗎?”樹影下,傅雲飛開口。
墨君夜吐出菸圈,冷聲道:“希望要是他,如果是,我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傅雲飛眉頭一皺,悶悶的抽了一口,道:“明天消息一發布出去,整個B市震三震,墨氏那邊你要多當個心。”
“我會的。”
墨君夜知道自己沒有功夫沉浸在悲傷之中,爺爺走了,走得不明不白,他要查出真相的同時,還要讓墨氏安穩過渡。
“秦凡剛剛打電話來,讓我代他說一聲節哀。”
“他怎樣?”
“他也是焦頭爛額,那邊的事情很棘手,不是那麼容易的。”
墨君夜鷹鬱般的眼睛散發着凌厲的光,“等這邊的事情了後,如果他那邊還沒解決,我們過去幫他一下。”
“我沒問題,就看你舍不捨得你的女人。”
墨君夜擡頭,看了看樓上黑沉的房間,道:“會不得也要去,她會體涼的。”
傅雲飛輕輕發出一聲嘆,“阿夜,我從來沒有羨慕過你,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我有點羨慕。”
“爲什麼?”
“因爲,至少你悲傷難過的時候,最愛的人在你身邊,你一轉身,就看能到,摸到。”已經很幸福了。
墨君夜眸光一暗,語氣淡淡道:“你也會遇到的,時間而已。”
兩人就這樣,無聲的抽完了一煙,正要進屋時,阿離從夜色中走出來。
“少爺,監控拿到了,老爺子進的那個衛生間,除了一個酒店的工作人員出入外,只有沈韓進去過。”
墨君夜一聽,渾身寒毛直豎,只覺得頭昏目眩,恍惚中,有一雙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
墨君夜緩緩側過頭,看着雲飛關切的眼神,咬牙切齒的吐出兩個字:“沈韓!”
“少爺,我們還查到了這個……”
“什麼?”
“一張紙,這上面是沈韓的筆跡。”阿離把手中的紙遞過去。
墨君夜拿手機一看,怒意滔天,片刻後,他猛地推開傅雲飛的手,大步走到車旁。
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車子發出一聲轟鳴的加油門聲,便消失在夜色中。
傅雲飛驚得魂也沒有了,“快,快,他一定去找沈韓算帳了,阿夜,我們快跟上。”
兩人迅速鑽進另一輛車,緊追而去。
眼前的一幕,僅僅在幾分鐘時間發生,等明意反應過來時,院子裡已經空空如也,只有路燈孤零零的站着,散着幽幽的光。
明意直覺不好,立刻走到牀邊,撥通墨君夜的電話,電話響了無數響,卻沒有人接聽,她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
到底出了什麼事?
難道說,墨老爺子的死已經查出來了。
明意只覺得四腳冰涼。
……
暗夜的街角,空無一人。
一輛黑色的豪華車子像瘋了似的,連闖數個紅燈,向山上駛去。
兩分鐘後,又一輛豪車飛馳而過,快得像道閃電。
暗夜,慢慢歸於平靜。
路邊車子的車窗,緩緩搖下來,露出一張暗沉的臉,只見他拿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老大,墨君夜找沈韓算帳去了,就在剛纔。”
“很好,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
僅僅十分鐘後,車子開進沈家別墅。
墨君夜看着那黑漆漆的鐵門,眼中厲光一閃,轟大了油門,直直的撞了過去。
巨大的聲響,驚醒了沈家所有的人。
沈韓衝出別墅,還沒有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帶着憤怒的拳頭直接落在他的臉上。
他被重重擊倒在地。
然而,墨君夜根本不給沈韓爬起來的機會,接連出手,拳頭又狠又重,帶着厲害的拳風,一拳拳痛擊在沈韓的胸口。
沈欣彤衝出來時,就看到哥哥被打倒在地的那一幕,她急得眼睛都紅了,想了沒想,立刻拿起手邊的拖把,狠狠朝墨君夜身上打過去。
“墨君夜,你個神精病,你放開我哥。”
墨君夜冷不下捱了一下,赤紅着眼睛緩緩轉過身,目光像刀子一樣直直看過去。
沈欣彤被他眼裡的寒光,嚇得一動都不敢動。
如果那眼風真的是刀子的話,相信此刻她的身上,手就成了窟窿
就在這時,傅雲飛和阿離趕到,從車子上飛奔下來,一左一右的站到了墨君夜的身後。
沈韓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眼眸掃過三人,最後落在了墨君夜的身上。
“墨老爺子的死,我很抱歉。但是,如果誰敢把這盆髒水,潑到我身上,對不起,我沈韓不認。”
“除了,你會有誰?”
墨君夜沒有想到,這個男人到現在還不承認,拳頭又揮了出去。
這一回,沈韓沒有再退縮,而是迎了上去。
剛剛那幾拳,他讓他,是因爲失去親人的痛意,他很清楚,那種壓抑在心底的恨,需要用拳頭髮泄出來。
但是現在……
他爲什麼要讓!
兩人身強力壯的男人,如同野獸一般揮舞着他們的拳頭,利爪同時伸向對面的敵人,沒有躲閃,退卻,只有硬碰硬的較量。
“別打了,別打了……”
沈欣彤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氣急敗壞的衝到傅雲飛面前,小手揪住他的前胸,“讓他們別打了,停下來……停下來……”
傅雲飛眼神複雜的看着她,咬咬脣,恨聲道:“沈欣彤,公平點,墨老爺子最後見的人,是你哥。”
“那又怎樣,不是我哥,根本不是我哥,你們這些混蛋,你們就知道欺負人……”
沈欣彤對着傅雲飛拳打腳踢。
根本不是哥哥做的,他們爲什麼要懷疑到哥頭上,哥哥已經夠累的了,爲什麼還要被冤枉。
傅雲飛看着她像瘋了似的人,心一狠,伸手在她頸子後面劈了一下,雙手橫抱起,小心翼翼的交給阿離。
“送沈小姐去房間。男人的戰場,女人不要參合。”
這真的變成了一個純粹男人最野蠻的較量。
沒有防守,沒有戰術,只有一拳一拳的揮舞,肉碰肉的搏擊。
沒有人能夠結束這場戰鬥,傅雲飛和阿離,沈家的人,都只能遠遠地站着,無法插手。
直到……,兩人傷痕累累,精疲力盡。
他們的眼神裡,依舊充滿了凌厲和憤怒。
墨君夜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眼睛泛着憤怒的紅色,死死地盯着沈韓。
沈韓同樣,毫不在意地擦去嘴角的血跡,露出如同野獸一般的凶煞氣勢。
然而兩人都到了極限,拳頭沉重得無法再揮出去。
勉強撐着身體站穩,沈韓面對墨君夜滔天洶涌的怒氣,眼睛毫不避讓。
“我再說一遍,墨老爺子的過世,我很遺憾,可是當時我進去的時候,墨老爺子已經躺在地上了,跟我無關。”
“跟你無關?”
墨君夜冷笑一聲,“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都跟
你沈家脫不開關係,就那麼巧?你正好出現在那裡?你當所有人都是白癡嗎?”
“就是這麼巧,我當時,只是想進去洗一洗手而已,這件事蘇千語也是知道的。”
然而此刻,沈韓說什麼,盛怒之下的墨君夜都是聽不進去的。
墨爺爺對他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至親的人,可是現在,卻離他而去,並且死得不明不白!
“阿夜,我們先回去。”
傅雲飛過來拉住墨君夜,“這件事情總會有個結論,墨爺爺那裡,還需要你守着。”
墨君夜眼裡溢出悲痛,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沈韓,裡面的恨意讓人心驚。
沈韓不甘示弱,眼神毫不避讓。
不是他做的,他爲什麼要承受這種冤枉?
可是現在看來,除了沈家的人,根本……,沒有任何人相信他。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爲什麼會這麼巧?
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巧的事情?就好像,算計得天衣無縫一樣!
墨君夜被傅雲飛給拉走,傅雲飛從頭至尾,只看了他一眼。
眼神裡,無盡的失望,讓沈韓竟然有些呼吸不過來。
到底是爲什麼?藏在後面的那個人,究竟想要做什麼?讓沈家和墨家一步步走到現在,他爲了得到什麼?
沈韓的拳頭慢慢地握緊,骨節帶來的疼痛讓他幾乎脫力的手臂,隱隱地顫抖。
他卻根本解釋不清,哪怕他知道自己是無辜的,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
一切的一切,他沒有任何證據證據自己的清白,頹然無力……
……
“還好嗎?”
傅雲飛有些擔心,墨君夜很少會完全失去理智,可是剛剛,他就像是喪失了所有的控制能力,憑藉着本能一樣。
墨君夜坐在那裡,低垂着頭,額前的碎髮遮擋住他眼裡所有的情緒。
沉靜得,好似一座雕像。
傅雲飛抓了抓頭,這種情況他的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纔好,於是只能嘆了口氣,默默地坐在旁邊。
阿離將車子開到了醫院,傅雲飛拉開車門走下去。
然而墨君夜仍然坐着不動,“爺爺,已經不在醫院了吧?”
“嗯,應該已經送去了殯儀館。”
墨君夜微不可見地點點頭,聲音木然,“幫我,照顧一下小意。”
說完,墨君夜將門關上,車子再次疾馳而去。
傅雲飛在路邊站了好一會兒,終於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也好,阿夜現在,很需要一個人好好待一會兒。
他轉身走進醫院,臉色變得無比冷峻,跟他平日裡的嬉皮笑臉,根本不是一個風格。
傅雲飛從來不敢想象,沈韓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事實上,他到現在也還不相信。
他所認識的沈韓,是絕對不會如此的,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讓他有這樣的改變?
……
黑暗的夜色裡,車窗外的景色飛快向後流逝。
墨君夜獨自坐在車中,被悲傷所佔據的腦子,慢慢地冷靜下來。
一些信息在腦海裡紛亂交織着,纏成一個巨大的線團。
爲什麼所有墨家的事情,都會有沈家的影子?
沈韓就真的那麼恨他?恨墨家?
自己選擇跟沈家脫離關係,也並沒有損害到沈家的利益,只是不想繼續被捆綁被脅迫而已。
以沈韓的品性,他會因爲這件事,對墨家耿耿於懷?
或許,是因爲沈凌的死?
墨君夜不斷地在理着線索,眼睛緊閉,窗外的路燈,在他的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華。
如果沈韓真是因爲沈凌的死,要報復墨家,那麼他會不承認嗎?
沈韓向來敢作敢當,他是一個軍人,不會也不屑說謊……
矛盾衝突交織在一起,讓墨君夜的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
他忽然很想念顧明意,很想抱抱她,從她的身上,汲取力量。
就在他想起女人溫柔的笑容時,墨君夜的手機適時想起,來電顯示,正是此刻他腦海中的人。
“喂……”
“阿夜……”
顧明意帶着擔心的聲音,軟軟地從聽筒那邊傳過來,讓墨君夜的心臟隱隱發疼。
“我有些事情,今天不能回去……”
“我知道。”
顧明意打斷墨君夜有些抱歉的話,聲音裡,有壓抑的痛楚。
“你……好好陪陪爺爺,我和阿澤,會在家裡等你。”
顧明意似乎吸了吸鼻子,“你別擔心我們……,阿夜,我現在,很想抱抱你……”
女人的話像是一擊重錘,砸在墨君夜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比起剛剛沈韓的拳頭,更加讓他,感到疼痛。
墨君夜立刻擡起頭,眼眶的酸澀讓他需要深呼吸,才能讓聲音聽起來沒有異常。
“我也一樣。”
他說,“有你陪着,真好。”
顧明意在電話這頭緊緊地捂着嘴,不想讓嗚咽聲傳出去。
那樣一個驕傲完美的男人,要受到多大的打擊,纔會說出這樣示弱的話?
顧明意無比心疼,心疼得,恨不得能飛過去。
然而她知道,現在的墨君夜,或許並不想讓自己看到,他軟弱的樣子。
那麼,她只要等着就行,等着他重新,堅韌強大地回到的自己的身邊。
她的男人,就是值得相信!
……
晚上的殯儀館,是不允許人進入的。
就連值班的人,都是特意挑選出來的,膽子很大的男人,可是就算是他們,也不會輕易在晚上進去。
阿離很快辦好手續,讓墨君夜很順利的,見到了墨老爺子。
看着面容安詳的墨老爺子,墨君夜心裡的悲傷,從每一個毛孔裡滲透出來。
他從小開始,記憶中的長輩,就只有爺爺一個人。
像是要彌補他沒有父母的遺憾,爺爺在他的身上,傾注了太多的心血。
以至於有時候他都覺得,墨凜對他的嫉妒,都是可以理解的一樣的。
他的拳法,他的槍法,他思考事情的方式,他處理事情的手段……,他身上的一切,都能找到老爺子的影子。
可是現在,這個老人家卻再也不會笑罵他“臭小子”,也再也不會在看到他之後,眼睛一亮,卻假裝不在意了……
墨君夜默默地守在墨老爺子身邊,紅着眼眶,表情肅穆。
“爺爺,我來爲您守夜。”
這是他能夠陪爺爺的最後一個晚上,寂靜空曠的殯儀館,墨君夜絲毫感受不到恐懼,有的,只是無盡的悲涼……
阿離陪着墨君夜,足足待了一整個晚上。
這一個晚上,墨君夜幾乎沒有說過話,如同木頭一樣靜靜地坐着,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等到天矇矇亮,負責人過來,帶着恭謙的態度跟阿離說,按照規定,他們需要將墨老爺子的遺體儲存起來。
阿離看向墨君夜,還沒有開口,他已經慢慢地站了起來。
跟沈韓的那一場架,墨君夜身上傷得不輕。
他一步步走到墨老爺子面前,看着老爺子安寧的面容,伸手給老爺子整理了一下衣服。
“爺爺,我要走了,您放心,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墨君夜聲音並不大,卻無比堅定,輕輕握了握老爺子的手,就好像很久以前,老爺子握住他的手,對他說,會好好照顧他的時候一樣。
忽然,墨君夜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發現爺爺的手攥成了一個拳頭。
死死地捏得緊緊的,已經僵硬了,就好像握着什麼東西一樣。
墨君夜的心陡然加快了跳動,他背對着阿離和管理人員,手指輕動,慢慢的,小心翼翼地將墨爺爺的手掰開,從他的手指縫裡,掉落下一個小小的東西。
墨君夜眼瞳猛地一縮,無聲無息地將那個東西握住,轉身,走出了殯儀館。
……
“少爺,要去老宅嗎?”
阿離發動了車子,問了一聲。
然後坐在後面的墨君夜卻置若罔聞,眼睛裡暗芒涌動。
阿離安靜地等着。
過了許久,墨君夜纔有了動作。
他拿出手機,按下了一串號碼。
“是我,我需要,見你一面!”
……
夜涼如水。
墨君主回到老宅,天色已經微微泛亮。
下車站穩,他下意識的向爺爺的房間看去,一片漆黑,痛意再次襲來。
他就這樣看了許久,忽然開口,“阿離,把青衣叫來。”
“是,少爺。”
“不用叫,我就在這裡。”
樹蔭後,一個人影慢慢走出來人,一襲緊身的黑衣顯得颯爽英姿。
正是青衣。
“找我有什麼嗎?”
墨君夜深目看着她,掏出香菸放在鼻下聞了聞,道:“找你聊幾句。”
“可以。”
墨君夜指了指牆角邊,道:“去那裡說話。”
青衣眼中微光閃過,點點頭。
站定,墨君夜淡淡開口,“有件事,我需拜託你。”
“說說看。”
墨君夜冷冷蹙眉,“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護好小叔的安全,寸步不離。”
青衣神色一變,立刻敏銳的反問道:“出了什麼事?”
“這個你不用多問,你只要答應我就行。”
小叔是他唯一的長輩,他已經失去了爺爺,再也不能失去他。
如果小叔也……他根本受不了這個打擊。
青衣眉頭緊蹙,漂亮嫵媚的臉上浮上一抹沉思,片刻後,她昂頭,一字一句道:“我答應你,絕不會讓他出一點點事。”
“謝謝!”墨君夜眼中有深深的疲倦。
青衣媚然一笑,“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只要在支票的後面,再添個零,說謝謝的人應該是我。”
“OK!”
墨君夜比劃了一個手勢,大步離去。
青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眉目間微凝。
墨君夜突然之間說這個話……看來,墨老爺子的死,並非那麼簡單。
……
墨君夜走進靈堂,目光第一時間落在墨安晏身上。
幾個小時過去了,他還是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墨君夜眸光幽深,走過去,“小叔,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墨安晏恍若未聞,身形依舊未動半分。
“小叔?”墨君夜加重了語氣。
“有什麼事,就說吧。”
聲音嘶啞無比,像是從地獄裡爬起來的一樣,墨君夜聽了大吃一驚。
他垂眸,掩去眼底一閃而逝的痛意,平靜道:“跟我來書房。”
“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墨安晏根本不想挪動,心底的悲傷一波又一波,他痛得連邁開腿的勇氣都沒有。
“是關於沈家的事。”
墨安晏猛的擡起頭,臉上的痛楚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滔天的憤怒。
……
陳設莊重的書房,都是按照老爺子的喜好佈置的。
墨君夜推開房門的時候,有一瞬間,彷彿爺爺還在,還會看到他,中氣十足地怒吼一樣。
墨安晏跟走過去,陰狠着臉,開門見山。
“沈家那邊,你打算怎麼辦?”
他沒等墨君夜回答,徑自冷笑了一聲,“不管你怎麼辦,我都不會讓他們繼續得意下去,不將沈家徹底剷除,我不配姓墨!”
墨安晏語氣裡殺氣騰騰,他儒雅的氣度早已煙消雲散,恨不得咬沈家的肉,喝沈家的血!
墨君夜神色微微變換了一下,“我昨天,去陪爺爺最後一程,然後,在爺爺的手裡,我發現了這個……”
墨君夜的拳頭從口袋裡拿出來,掌心向上攤開,一枚袖口,出現在他的掌心當中。
“這個是……”
墨安晏的眼瞳驟然收縮,將那一枚袖口捏在手中,然而,他緩緩的擡起頭,對上墨君夜的目光。
墨君夜嘴角揚起一抹冰涼的弧度,劍眉輕挑,脣瓣溢 出淡漠的聲音:“小叔,你把它收好。”
墨安晏看着他沉默許久,半天,咬着牙齒迸出三個字:“你確定?”
“我確定!”墨君夜堅定的點點頭。
……
墨安晏走出書房,外面的路燈還沒有熄滅,淡淡的暈黃色,有種離世的冷然。
他走到庭院裡,找了個長椅坐下來,目光裡沒有焦點,眼神就這樣愣愣地看着頭頂的天。
忽然,他的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不輕不重,清脆的聲響,如同記憶深處的一樣,踩在他的心上。
腳步聲,在他的身後停住,不用回頭,他就知道那個腳步聲是誰。
青衣靜靜地看着男人的背影,眼睛裡,有着隱隱的心疼。
兩人一個坐,一個站,誰也沒有說話。
許久以後,墨安晏才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如同磨礪着砂石,“不去睡覺,你站在我背後幹什麼?”
“保護你。”
淡淡的三個字,讓墨安晏的眼神更加暗淡。爸爸走了,下一個會輪到他嗎?
“我需要你保護嗎?難道你聽不懂我的話嗎,你已經被解僱,滾出墨家。”
青衣冷笑一聲,“墨先生,很不好意思,我的僱主是墨君夜,他不讓我離開,誰也沒有權利讓我離開。”
“你……”墨安晏猛的轉過身,怒目瞪着他。
“你不用這樣看我,我認錢,不認人。”
青衣冷冷道:“到該走的時候,不用你留,我自然會走,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
墨安晏心中一痛,像被刀戳了一下。
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嗎?
連死亡都是?
墨安晏強壓在心底的悲傷,如同開閘的洪水,瞬間,傾瀉而下……
青衣看着男人的眼淚,沒有猶豫半分,走過去,手慢慢地扶上他的頭髮,一下,又一下。
“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
青衣成爲僱傭兵之後,沒有人教她如何安慰別人,然而這個男人此刻的模樣,讓她的心疼痛無比。
墨安晏失神的眼睛,慢慢地凝聚出光澤。
他的頭髮上,一隻手輕柔溫暖,像是能夠給他力量一樣,輕輕地撫摸着。
猛地將青衣的腰摟住,墨安晏像一個孩子一樣,死死地將自己的頭埋在她的腰間。
他摟得很緊,緊到青衣都感覺到疼。
可是看着墨安晏無聲抖動的雙肩,她的心更疼……
這個倔強冷靜的男人啊……,如果可以,她願意與他分擔這一刻的哀傷……
青衣感受到了腰間的濡溼,顰着眉,輕輕摟住墨安晏的脖子。
這裡沒有人看到,只有她,會記得他的眼淚……
相擁的兩人誰也沒有注意到,角落裡,一個身影死死地盯着青衣的車子。
梅嫣然緊緊地撕扯着衣襬,牙齒咬出瘮人的聲音。
這個卑鄙狡猾的女人,居然趁着安晏最脆弱的時候勾引他,真是賤啊!
梅嫣然心裡恨得不行,恨不得想要青衣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纔好!
這樣她就不會妨礙自己成爲安晏的唯一了!
……
顧明意幾乎沒睡,心裡一直在惦記着墨君夜。
給阿澤將被子蓋蓋好,她拉開門走了出去。
然而,走出去的瞬間,顧明意愣住。
她看見一個人靠在牆壁上站着,一身素黑的禮服,如同一根木頭一樣。
“阿夜!”
顧明意輕聲驚叫,伸手去握他的手,一片冰涼。
“怎麼在這裡站着?”
墨君夜的眼睛看過去,“等你醒。”
“爲什麼不叫我?”
顧明意心疼的不行,墨君夜下巴淡淡的鬍渣,和他眼底的烏青,顯示着他的疲憊和悲傷。
墨君夜伸手將她抱住,身上有這淡淡菸草的味道。
他只有在心煩的時候纔會抽菸。
“怕吵醒你。”
顧明意的心一瞬間,緊緊地揪在一起。
明明該是自己安慰他的時候,他卻還在擔心,會不會吵醒她?
顧明意難受得無以復加,用力抱住墨君夜的腰,像是要給他力量一樣。
走廊上,兩人緊緊相擁,墨君夜的眼睛裡,漸漸涌出亮光來。
他不允許自己頹然,爺爺留給了他重要的訊息,他絕不可以辜負了爺爺的期待!
他還有重要的東西要保護住,他的女人孩子,墨氏的一切,他身邊所以在意的人和物。
他會找出來的,會爲了爺爺的死報仇。
這一切,現在纔剛剛開始!
“明天,你站在我的身邊。”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明意的身子微微一顫,她很清楚這句話的份量。
明天來墨家弔唁的人,都是B市有頭有臉的,非富即貴。這樣凝重肅穆的場合,站在他的身邊,也就意味着告訴所有人自己的身份。
而且再無更改。
“我可以拒絕嗎?”明意的聲音帶着玩笑。
墨君夜不答,只是低頭深深地看着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