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一過,蕭慶之就着手準備蕭桓的週歲宴,免不了也有個抓週的習俗,不過是細節上大同小異。除了那常見的幾樣兒,還可以由來賓添件兒,頭花也好,玉佩也罷只圖個熱鬧。
可耐不住蕭桓對這事兒不感興趣,滿桌子爬來爬去,瞅瞅這看看那兒,連手都不帶沾一沾的。末了,蕭慶之見左右的喜官都不好開口了,只好上前去逗着自家兒子,做爲一個父親,在蕭慶之眼裡,兒子是全天下最聰明的孩子,所以他相信兒子能會意。
挑起一樣又放下一樣,再挑起一樣又放下一樣,蕭慶之說:“桓兒,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哪怕你是拿盒胭脂,也好過讓大家夥兒等着你啊,再等好吃的可就要涼了。”
果然是自家兒子自家懂,一提到吃字,小蕭桓就皺起小眉頭,很嚴肅地瞪着他爹說:“爹爹壞!”
衆人鬨堂大笑,就連太子顧弘承,也忍不住抹了把眼角,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任他蕭慶之多能耐也得認蕭桓這坑:“桓兒啊,聽我一句,挑一件,然後我帶你吃杏仁果子湯去。”
眨巴眼看着顧弘承,然後點點小腦袋很痛快利落地站起來走了幾步。衆人在一旁忍不住伸手,生怕他從桌上掉下來,他倒走得穩穩當當地,看半天最後皺着眉頭,像是很不滿意桌上的東西一樣:“不要,不好。”
蕭慶之看向玉璧,示意她趕緊解圍,如果說這時候還有人能讓蕭桓聽話,也就只有玉璧了。玉璧嘆口氣,還想繼續看會兒自家兒子的熱鬧呢,沒想到連這點兒權利都要剝奪她的:“桓兒,有喜歡的嗎,拿了待會兒放你的小櫃子裡好不好。”
小蕭桓同學有個放零碎的小櫃子,那就是小蕭桓同學的百寶箱。百寶箱之於小蕭桓,就等同於哆啦a夢的口袋和小櫻的魔法書。一聽到小櫃子,本來還嫌東嫌西的小蕭桓開始認真打量了,雖然這滿桌子的東西看起來沒幾樣多好多好的,可如果能給他的百寶箱添點東西,他也不會嫌棄。
衆人見小蕭桓終於有了動靜。紛紛看向玉璧:“怪不得人能降服蕭子云呢,瞅瞅,一句話就解決了太子和他爹都不能解決的問題。”
這時候小蕭桓已經看到了一件東西,也不知道小蕭桓是不是有龍的屬性,喜歡閃閃發亮的小東西。比如那鑲了寶石,正在陽光下發散着五彩光芒的髮簪就很讓小蕭桓動心。不過手還沒碰到髮簪呢,他就把手縮回來了。看了看玉璧:“娘,有,不要。”
他眼睛倒是毒,這物件比玉璧匣子裡的東西,好不到哪裡去,自家媽有好多這樣的東西,幹嘛爲這一件,放棄其他東西啊!小眼睛滴溜溜一轉。蕭桓終於找到非收進小櫃子裡不可的東西了――一枚晶瑩的印章,那是枚翡翠印章,難得的好料子。倒不是濃碧欲滴的綠,難得的是有在一絲濃如血色的紅,被巧妙地雕成了日出雲海。又利用到了料子上那一點點白霧。這好料子加上頂極的刀工,身價約計不是普通物件可以比擬的。
衆人一瞅,這是枚閒章啊,本朝官印用的是銀銅鐵,御印除了一塊誥印是白玉製成外,璽印都是用金。其他的料子做章,一般是書畫章、閒章和藏書章一類的東西。
“我沒記錯的話,是子云書畫章,這可是個好物件兒,小小子好眼力,這就要接子云的傳承了。”說話的是內閣退下來的一位學士,曾經教過蕭慶之一段時間書畫。
“是,謝先生吉言。”在書畫章旁邊就是一枚金印,蕭慶之差點擔心死,他深知兒子喜歡閃閃發光,金光燦燦的東西,這回居然沒被那枚金印給迷惑住,居然選了他放上去的書畫章。
“蕭小公子抓書畫章一枚,將來必定子承父業,書畫流芳。”
喜官的話音一落下,衆人紛紛向蕭慶之道喜,也有幾個人暗暗替蕭慶之捏了一把汗。玉璧這會兒也長出了一口氣,她何嘗不怕兒子抓起金印往口袋裡塞,就算這個做不得準,也怕往太子那火上加油不是:“抱了桓兒下去,喂他喝些水和飯。”
眼看着兒子又在研究身邊的東西,玉璧趕緊把人抱給徐媽,萬一再拿起那枚金印,今兒這場面就得亂了。入席時,玉璧問了問蕭慶之:“你抓週的時候抓的什麼?”
“算盤,翡翠的呢,回頭給你瞧。”蕭慶之不無得意,那當然也是件上好的東西。
玉璧瞪他一眼說:“有什麼用,要不是我給你出主意,你早喝西北風去了,還算盤呢!我看抓了什麼,可能什麼不成。”
蕭慶之也不跟她爭,不多會兒宮裡的賞賜也下來了,一頓週歲宴倒是吃得比前段時間的年節宴舒服得多,至少大家沒這麼虛假。顧弘承抱着蕭桓逗了個開懷大笑回宮去了,只是這位心底到底怎麼想的,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年後,宮裡居然傳出來,內宮某位貴人想選個孩子養在身邊,最後一打聽,多大位貴人啊,不過六品淑儀。還是個宮女出身的淑儀,這輩子是封不上去了,好一點的人家誰肯送女兒進去。結果,傳出來想要抱蕭桓,京城各家也就當個笑話聽了,這宮女出身的和宮女出身的也有差別,看看陳尚令透着那麼的大氣端莊,再看看陛下內宮都是些什麼糊塗蛋啊!
抹開蕭慶之不說,一個六品淑儀想抱一品尚令的兒子養,真當人蕭家攀不上高枝兒了!人家用攀高枝嘛,要真能替人蕭慶之養兒子,宮裡皇后都得願意,可人家也就這麼個兒子,人家當爹媽的都是御前紅人,用得着拿親生血脈去攀附誰嘛。
府裡頭,玉璧也哭笑不得:“你說她是不是傻了,太后娘娘喜歡得不行,也不說領進宮去養的話。皇后娘娘也只讓常領進宮去瞧瞧,桓兒再受陛下喜歡,也沒見其他娘娘誰說過要養桓兒在身邊的話啊!”
“這是覺得桓兒能給她帶來前程,她不能再往上走了,大概心有不甘。想着桓兒在身邊,既能讓陛下歡心,我們夫妻倆也會盡心盡力幫她。”如果不是淳慶帝內宮的女人,蕭慶之早破口大罵了,這叫什麼事兒,居然想養他的兒子,也不看看她有沒有這福氣。在他心裡,就算是淳慶帝開口,他也不會答應,自家兒子他自個兒都看不足,憑什麼給別人養。
“她只是六品淑儀,確實不能養桓兒,可是這事兒她在心裡想想,或者私底下跟我們說都比現在要更好。現在這不上不下的不是讓旁人更添了笑料,她沒必要這麼大張旗鼓。慶之,我看這裡,少不了那幾雙手在推波助瀾。”玉璧覺得這事兒不是顧弘承就是顧弘寧,淳慶帝倒不至於,淳慶帝可以光明正在的這麼說。
因爲宮裡還有小皇子,所以養個孩子在宮裡預備將來做皇子的伴當也是合理的,要不然不會選顧家以外的孩子。但關鍵是這事兒跟張春妮張淑儀一絲兒干係都沒有,要選也該是皇子的生母或者淳慶帝來選,怎麼也辦輪不着張淑儀站出來說話。
蕭慶之想了想,也不得不認同:“想拿桓兒來作要挾,做夢!”
“這事我們不同意,陛下不同意,就鬧不起來。但是,慶之,你一定要事先跟陛下通通氣,乾脆擺明車馬,他們怎麼對大人都行,別打孩子的主意。孩子纔多大點兒,做爲長輩,怎麼也不能打小輩的主意,他們還有沒有點長輩的慈愛之心啊!”玉璧一想到兒子可能要在宮裡長大就想哭,那可是個吃人的地方,這麼點兒的孩子進去了那還能有得出來。
“嗯,陛下不會同意,陛下要的是他們拿出真本事來,而不是走歪門邪道,如果他們一直這麼劍走偏鋒,陛下就要瞧不順眼了。”淳慶帝瞧不順眼了還能怎麼樣,一打一削,這二位就永無出頭之日了。
蕭慶之不期待他們永無出頭之日,他最近幾年纔看得清楚一件事,本朝只有平穩地把政權交到太子手裡,纔是上上策,纔是最少流血最有益於家國天下的事。其他的,免不了自我耗損在爭權奪位的鬥爭裡,他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場面,因爲那意味着邊關將會有連綿不斷的戰事。
這樣的事,淳慶帝當然心裡有數,但偏偏有數的人實在不多。蕭慶之遊歷邊關,從前一年有大半年在外巡防,所以纔能有這樣的認知。但太子不是,太子一直長在京中,長在宮中,很多事看得遠不如蕭慶之透徹。
當然,也正因爲看得不透徹,所以纔會打破腦袋上趕着去爭去搶。
蕭慶之一直就想送太子一句話:“殿下,您死死看着,死死盯着的那把椅子,對於微臣來說,是個很重的負累。如今朝政清明,那是陛下盛威之下四夷不敢來犯,打着小算盤的諸派系士族都不敢興風作浪。但是,殿下,亭產的盛威,恰恰是您還沒來得及養出來的。”
所以,淳慶帝一直在培養太子,但是太子離開竅,似乎永遠差這麼臨門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