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對吳過說話很不客氣，就好像學校里老師訓學生一樣。吳過抿了抿嘴，依然沒說什麼，左右看了下，找了個板凳做了下來。
小雨看到爸爸媽媽這副奇怪的樣子，看看爸爸看看媽媽，乖乖地扒着自己碗裡的飯粒，一句話也不說。
一頓飯吃得氣氛沉悶極了。
這哪裡是吃飯，有這麼一個人在你的旁邊盯着你你就完全吃不下去。她保持着和小雨一樣的速度，小雨慢她也吃得慢，小雨快她也吃得快。
要是吃得比小雨快，放下碗筷她真不知該對他說什麼。要是比小雨吃得慢也不行，他在旁邊看着她只覺得這碗飯好像沙子一樣難以下嚥。
好不容易等到小雨吃完，她也在同一時間站起來，立即收拾碗筷。這時，吳過也連忙上前一步幫她收拾碗筷。
她不悅地擡起眼睛對他說：“你幹什麼？誰讓你做這事了？你就不能好好坐在那裡嗎？”
吳過尷尬地縮回手，她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碗進了廚房，只對小雨丟下一句：“自己玩啊。”
進了廚房，她就一直沒出來，換了吳過不在，她還要出去擦桌子。可是今天吳過在外面，她就是心理彆扭不想看到他。
一直在廚房裡磨蹭了好久，碗也洗了，竈臺也擦了，實在是沒什麼可乾的了，外面也是安安靜靜的，只有電視機裡傳來動畫片的聲音。王玉又放心不下小雨。
她不知道吳過是來幹什麼的，是來看一看她還是爲了小雨。萬一吳過把小雨抱走了，那她豈不是又得上門找他要？
想到這裡，她急忙洗了手解下圍裙就出了廚房。
外面，小雨已經打開了電視，自己坐在電視前看《喜洋洋與灰太狼》。可是卻看不到吳過。
“小雨，你爸爸走了？”
小雨的眼睛沒有離開電視，好像沒聽到一樣。王玉又問了一遍，她纔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點頭說：“走了”然後又去看她的動畫片。
走了？
就這樣走了？
一句來意也不說清楚？就這樣走了？
她的心裡愈發來氣了，這個吳過，都這個歲數了，也做爸爸了，吃得虧也夠多的了，怎麼還是這樣有一出沒一出的了？
正在生氣的時候，大門一響，被拉開了。吳過拎着一袋子蘋果進了屋裡。
王玉看了心裡明白，嘴上卻仍舊問他：“我還以爲你走了呢，怎麼又回來呢？”
他輕輕把蘋果放在桌子上，老老實實地答道：“我看家裡也沒有水果吃，小雨喜歡水果，就給她買了一點。”
王玉“哦”了一聲，沒說什麼，陪着小雨看動畫片。
其實她哪裡看得進去。
想了一下，又站起來四處收拾家裡，反正就是找着事情做，總好過和吳過相對無言。
她在房間裡收拾着衣服，一件一件，把冬天的棉衣拿出來準備晾曬，秋天的薄衣服都收到箱子裡去。
吳過慢慢地走進來站在她的身邊。
她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收拾衣服，也不擡頭看他。
他低聲的叫了她一聲。
她嗯了一聲，目光落在他的腳上。腳上穿的鞋子還是她三年前給他買的，988元，她清楚地記得這個價格。
那個時候，小雨才一歲，她也是剛出來做事。
當時，他在一家裝飾公司做監理，每天跑進跑出，鞋子沒幾天就壞一雙。要他買一雙好點的，他總是捨不得，說是自己穿好鞋子糟蹋了。她說他沒有一雙好鞋子，腳上的鞋子都是兩三百的。
她剛丟下小雨出來做事，在一家快餐店做收銀，看到他的鞋子不好，於是攢了好幾個月的錢，拉着他上街買鞋子。
走了好幾個商場，試過好多雙鞋子，不是沒有合適，而是他都推說不喜歡。到頭來，他還是指着一雙打折以後才199的鞋子，說就買這個了。
當時她很生氣，堅決不讓他買，硬是把他又拉回去，從頭睞是，在她的強迫下買了這雙鞋子。
買了之後他也捨不得穿，經常放在家裡的鞋櫃裡睡大覺。後來有次下雨，他回家來，腳上的鞋子都溼透了。十個腳趾拿出來好像泡在水裡一樣，都發白了。
她心疼得大罵了他一頓，當即就把那雙進水的舊鞋扔到垃圾箱裡去，每天硬是在她的監視下換上這雙新皮鞋。
穿了一天，他又不穿了，說是心疼，再好的鞋子也禁不住天天穿啊。王玉氣得沒法，第二天又去買了一雙鞋子回來，讓他換腳。
吳過很愛惜這雙鞋子，只有在逢年過年或者是有重要事情的時候纔會拿出來穿，平時都還是穿便宜的鞋子。
看到這雙鞋子，王玉的心裡翻江倒海，想起了過去的很多事情。
她想起了父親臨終前，將她的手放在吳過的手裡，想起了剛認識吳過的時候，他對自己無微不至體貼照顧。
想到這裡，她的心裡難受極了。手上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吳過慢慢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好像孩子一樣，雙手放在她的膝蓋上，仰着臉看着她，哀傷的眼睛讓王玉不忍看，連忙扭頭。
“小玉，”她聽到她說：“我錯了，是我誤會你了。我們不要分開，你和我回去吧。”
“我問過了，要不是你從常浩手裡拿到證據，我還不會這麼順利就被放出來。是我的錯，是我交錯了朋友，是我不小心誤入了圈套，也是我不聽你的勸告，一次又一次心軟，害了自己，也害了你和孩子。小玉，和我復婚吧，我以後一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了，好嗎？”
她良久說不出話來，他的道歉讓她心裡而已難受極了！
不是他一個人的錯，其實她自己也是有錯的，她心裡清楚的明白，自己早就想離開吳家那個籠子了，這件事也許正好促成了自己的藉口。
所以她必須拒絕他，她怎麼可能還會回到那個家裡呢？
公公婆婆其實也不是壞人，可是她就是和他們融不到一起，無法親熱。沒有血緣關係就是不一樣的，比不上自己的親生子女。
“小玉，和我回去吧，好嗎？”他再一次在她面前懇求她。
她嘆了口氣，吳過也是有着自己的固執的，如果她今天不說清楚，也許他會一直就這樣在她面前懇求，只到她回去爲止。
“你起來吧，我說過，我是不會再回去的。”
她把他拉起來坐在自己的身邊說道：“這幾天回來，我住在這裡格外的輕鬆自在。雖然一個人帶着小雨辛苦，可是我很高興。”
想起那些爭吵忍讓的日子，王玉嘆氣說：“其實問題早就存在了，只是我一直都是在忍着而已。也許是我從小沒有媽媽，爸爸對我的管束也很鬆，我在家裡一直都是感覺很自在的。可是自從嫁到你們家，走路說話都要小心翼翼，在家看個電視上個網也要顧慮到是不是時間長了。否則你爸爸媽媽就會嘮叨。有了小雨之後，這些矛盾就越來越大。買了衣服回來總要被你媽說，不是說貴了就是說不好看，再就是說我們浪費錢。這樣夾着尾巴過日子我是受夠了。也許你會說我不識好歹，說我不能領會到老人的苦心，可是要是我事事都被管束那我還結婚做什麼？倒不如一個人過着自在。”
“我知道，結婚就是柴米油鹽過日子，免不了有一些磕磕碰碰，我們家的隔壁左右也都免不了婆婆和媳婦爭吵。可是看着他們一個個分開過了，都有了自己的房子，而我們還是和老人們擠在一起，我就越來越覺得心裡煩亂。”
聽到這裡，吳過臉上黯淡極了，低聲說道：“是我沒用，連一棟房子都沒有，讓你跟着我受苦了。”
王玉苦笑：“當初我爸爸原本是打算把房子給我們兩個人結婚用的，是你一定要堅持和你爸爸媽媽住在一起。我也想到，要你住我家裡你可能自己心裡覺得彆扭，覺得自己好像上門女婿一樣，名聲不好聽，所以我也沒堅持。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當初我堅持倒好了。”
吳過更加慚愧了，急切地說：“不是，小玉，我沒有那個想法，絕對不是那麼想的。我、我當初只是想到你從小沒有媽媽，想着你進我家。讓我媽媽像對自己女兒一樣對待你。其實我媽媽人很好的，心腸也軟，就是嘴巴不討人喜歡的。”
吳過的話讓王玉感慨，原來他是這麼想的，只是他的想法太好，可惜事實不是。
婆媳關係歷來就是這世上最微妙的關係。她們共同愛一個男人，一個生養了他，一個將要一生陪伴他，她們都是這個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缺一不可。
如果婆婆能夠像對待自己女兒那樣的對待王玉，她想，那麼她也會像對待自己媽媽一樣對待婆婆。
可是婆婆在這中間總是考慮到了吳過，在她的立場看來，總覺得王玉對吳過不夠溫順不夠體貼，總認爲王玉做得不夠好，還不夠好，卻忘了自己對公公是不是也做到了這些。
她覺得自己的兒子不打老婆不罵老婆就已經很好了，沒必要還對王玉低聲下氣哄着她賠着小心。更何況吳過是少見的勤快人，只要在家，總會搶着做飯洗衣服，而這個時候，王玉通常是在看電視或者看書。
真是難啊！王玉也不是聖人，自然也有缺點，對於吳過所做的一切，她是看做吳過對自己愛的表示，心安理得的接受。而對於婆婆的不滿和唸叨，也不願意要求自己一味忍讓。她也是有脾氣有要求有委屈有怒火的。
所以她和婆婆之間，看來還是很難彼此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