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番外 何去何從
江王府。
夜幕降臨,庭院深深,幽藍幽藍的天空中點綴着無數小星星,一眨一眨！
江心月坐在窗前,看着天空的一輪清冷明月,美麗的眼眸如煙雨漣漪！
月光籠罩下的江王府影影綽綽,恍惚迷離,如同她短暫的幸福時光,夢一樣不真實！
明知道是一襯唐的夢,她只是沉醉在夢中不願醒來而已,如今再也容不得她繼續沉醉下去,不得不面對現實,江心月澀然一笑,原來只要是夢,就有醒來的一天！
曾經向他艱難表白,尚未開口便被無情拒絕,充滿期盼的少女之心驟然心灰意冷,只想從此遠遠避開他,獨自找一個地方靜靜療傷,於是答應父王母親嫁去江南,以爲永遠都不會再回京了,永遠都不會再見到他頎長俊逸的身影,看到他深沉優雅的微笑,聽到他的醇雅磁性的聲音！
想不到竟然是以這種方式回到廄,她整個夫家的命就攥在他手上,是生是死都是他一句話,她想求他開恩,可是面對那雙冷漠疏離深邃無比的漆黑眸瞳,喜怒不形於色的俊美臉龐,她竟然不知從何開口,突然沒了底氣,她憑什麼求他開恩?
她甚至有些不明白爲什麼他如今決絕地不放過雲氏,名門望族,饕餮之相,貪弊之人又不是隻有云氏一家,爲什麼他就不肯網開一面?他不能給她幸福,難道連安寧也不能給她嗎?她好歹也是愛了他那麼多年人的啊！
父王進宮求他,他爽快答應對她不予追究,特赦了她,若是她不願隨雲氏流徙西遷,可自去安置,在外人看來已經是皇恩浩蕩！
她本應感恩戴德,可是爲什麼心中竟然這般苦澀,苦澀得難以呼吸,天下哪個女人願意看到自己夫家轟然傾塌,往日繁華化作一地狼藉,任人嗤笑?
這段時間,她住在孃家,儘管依舊和以前一樣,享有郡主尊榮,錦衣玉食,可是有些東西不一樣了,就是不一樣了,再也回不到從前！
雖說母親嚴令府中任何人不得非議,可是管得住嘴,還能管得住別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嗎?
江心月也是個聰明的女子,自幼在煊赫王府長大,是王府最爲高貴的嫡長女,貌美如花,天資聰穎,佔有絕對優勢,向來只有別人來巴結她,她不需要與任何人爭寵,可是府中那些姨娘之間的爭寵她並不是沒有見過,並不是不知道豪門內裡之事！
那些一直被母親踩在腳底下的姨娘們,庶出的公子小姐們,如今見到昔日風光無限的王府郡主今日落魄歸來,尚需孃家接濟,雖然表面上陪着她一起傷心,安慰她,可是心裡還不知道怎麼樂開了花?
尤其是芷蘭的生母柳姨娘,背地裡更是幸災樂禍,明嘲暗諷,當初瑞親王妃要和江王府聯姻,母親不顧她們母女倆的求情,堅持要把芷蘭嫁給瑞親王世子做妾,徹底打破了芷蘭想嫁入豪門做正室的美夢！
沒過多久,她下嫁江南,無限風光,短短四年,便落魄而歸,世事輪迴,是禍是福,又有誰說得清楚?
不止府內各種各樣怪異的眼神,還有府外的風言風語,江心月自幼便和達官貴人的家眷經常接觸,此時不用聽,不用看,也知道她們會在背後怎樣議論她！
更重要的是,還有她最不想聽到的消息不斷傳來,如今皇上只有皇后一個女人,皇后又剛剛爲皇上生下了一對龍鳳胎,真正意義上的普天同慶,幾乎整個鳳臨都陷入這樣一場狂歡喜慶之中！
不管皇后自己承認不承認,滿朝文武都把江王府當做皇后的孃家,來江王府道賀的人是絡繹不絕,江王府又不是世外桃源,父王和哥哥的朝中同僚來來往往,儘管她不想聽,可總會有些消息零零星星地傳到她耳朵裡！
皇上如何寵愛皇后,皇后如何賢惠豁達,皇后生下的皇子即將被冊封爲鳳臨太子儲君,這樣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傳來,一絲一縷的酸澀慢慢滲透她的整顆芳心,看不見,卻愈加疼痛！
她人雖然在江王府,可是無數次午夜夢迴,都會聽到昊兒哭要孃親的聲音,撕心裂肺,哭得她心口疼痛,昊兒還那麼小,還不知道人情冷暖,就面臨這樣的滅頂之災,她這個做孃的又不在他身邊,何其殘忍?
還有她的夫君,四年了,雖無生離死別的深情厚誼,可總歸是對她噓寒問暖,照顧有加,兩人在一起生活久了,總會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感情,哪裡能輕易忘記?
夜風吹來,深夜寒涼,連僅有的一點點暖意都消失殆盡！
“心月！”熟悉好聽的聲音,依然那般溫暖,江心月卻不想回頭,只是靜靜地看着天上的廣寒宮！
江南雁嘆息一聲,悄然站在江心月的背後,看着心月,眼神帶着淡淡柔和！
心月的眼眸淚意盈盈,看得江南雁心中一痛,心月比他小几歲,從型他一起長大,他爲人雖然深沉冷然,可心月畢竟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他對她,一直都是發自內心的疼愛！
“心月,你有何打算?”心月也長大了,不能一輩子生活在父母兄長的庇佑之下,何去何從,需要心月自己拿主意,誰都代替不了她！
江心月與哥哥四目相對間,一股酸澀涌上心頭,恍如一生那麼漫長,輕輕搖頭,“我也不知道！”
江南雁心下了然,雖說皇恩浩蕩,心月有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若不願隨雲氏西遷,便可自去安置,皇上不追究心月的連帶責任,心月可以繼續在江王府過着郡主榮華富貴的生活！
可心月從小便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生活在各種讚美聲和恭維聲的飄揚在雲端的高傲郡主,如今如何當得起這樣的明嘲暗諷?能坦然地承受別人的嘲諷,不是每個人都有那般強大的內心！
江南雁無聲輕嘆,剛強了一輩子的母親如今面對心月夫家這樣的鉅變,面對終日以淚洗面的心月,也只能日復一日的沉默不語,眉間有始終揮之不去的悵然！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心月終於站起身,身影蕭肅,看着哥哥,一字字堅若磐石,“我要離開江王府,隨雲氏西遷流徙！”
江南雁並不意外,無論心月選擇什麼他都不意外,這兩條路各有千秋,都算不上最好！
他臉上浮現歉然笑意,“對不起,哥哥保護不了你的夫家！”其實於他心底處,雲氏不過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他親赴過江南,親眼看過江南百姓在洪水肆虐下受過的苦難,還有當地官員醉生夢死絲毫不顧百姓疾苦的醜惡嘴臉,雲氏作爲江南豪族,竟然連百姓的賑災銀兩都要貪,如此重的貪念,不徹底剷除,天理難容！
不過他不會將這邪告訴心月,心月不會懂這些,他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或許心月心裡會好受一些！
江心月微笑,仙姿玉色的黛眉間有揮之不去的澀然,似乎沒有聽到哥哥的話,神情恍惚,“哥,你說她是不是真的比我好?”明知道今時今日問這個問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她還是忍不住問出來,她知道整個江王府之中,除了父王,唯一真心待過靜琬的人就是哥哥！
江南雁微微一怔,良久才緩緩道:“你們各有各的好！”他說的是心裡話,並不是敷衍,心月這麼多年名冠廄的才名並不是平白無故得來的！
江心月喟然一笑,輕聲道:“我就要走了,藏在心裡這麼多年的話如今也只能和哥哥說一說了,明知道毫無意義,卻總想一吐爲快,我知道只有哥哥不會笑話我,以後和哥哥天各一方,再不說,我怕以後沒機會了！”
江南雁沉默半晌,輕聲道:“好！”從未見過心月這般模樣,從來都是天生麗質,才情無雙,高貴優雅,今日卻這般黯然失色,他也難掩心痛！
江心月的言語中帶着淡淡落寞,“哥,我不明白,爲什麼他看我的目光裡面從來都沒有繾綣柔和,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哪裡不好?我看見他看靜琬的目光,那般寵溺醉人,如果他肯那樣看我一眼,我便是立時死去也覺得是幸福的！”
“心月！”江南雁聲音微揚,本想阻止,這新年往事,現在說起又有什麼意義?看到心月的臉,到嘴邊的話還是嚥了下去！
江心月的聲音輕柔,彷彿一抹煙霧繚繞在他身邊,“我知道父王和你都反對我暗戀他,你們只知道怨我貪心,卻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江南雁不語,這種痛苦他也體會過,那種身不由己的致命的感覺！
“至於靜琬,我知道她並不真正是個一無是處的女子,或許更多的我是不甘心,我不甘心一個這樣庸俗不堪的野丫頭竟然爬到了我的頭上！”
江南雁靜靜地看着心月,心月是大家閨秀,最引以爲傲的就是自己的行禮淑儀,想不到如今竟然會把這些深藏心底的隱秘和盤托出！
“我更不甘心,我深愛的尊貴如天神的男人居然會如此寵愛一個從來都沒有入我眼中的卑微商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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